此时,已经是深夜,宫门早就落锁。在那朝那代,无论是按照那种规制,没有皇命,私开宫门,绝对是死罪。
十恶不赦的那种。
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在如今的大唐,有几个人,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因为这不止是君臣之间的情分,更是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结下的友谊。
长孙无忌,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宫门作响,守在朱雀门外的长孙冲,心知是自家大人出宫。连忙压下心中的焦灼,快步上前。
“止步!”
还没有等他走近,呵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甲页哗哗,刀剑锵锵。
守卫朱雀门朱雀门的禁军,立时上前,将长孙冲拦在了警戒线之外。
或许有人能在禁军的注视下,夜间靠近宫门,但这些人之中,肯定不包含一个小小的长孙冲。
对于宫外发生了什么,走出了宫门的长孙无忌,心知肚明。
禁军对于儿子的严苛,非但没有惹怒这位吏部尚书,反倒是让长孙无忌,对于李君羡调教军士的手段赞赏不已。
如今大唐的天子,和自己情同手足。
大唐的皇后,更是自己的胞妹。
长孙家和皇家,早就是荣辱与共。
玄武门之变,过去还没有多久,朝中大臣的人心,并不归附。隐太子手下的势力,也不知道潜伏在哪里。再加上北方的梁师都,突厥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夜色下的长安之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的恶意。
因此,守卫越是森严,越是让人放心。
无视了远处,自家儿子的呼喊。长孙无忌施施然的走出了宫门,对着身后的李君羡行了个礼之后,这才笑着说道。
“有劳武连县公相送。”
“我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留我到深夜之中,宫门落锁也不愿放我离开。”
“扰人清梦,是在是万分抱歉!”
听着长孙无忌道歉的话,李君羡沉稳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语气没有半分波动,像是寺庙之中的泥塑木偶一样,不带一点感情的说道。
“齐国公知道就好!”
“身为臣子,当知皇上安危,重于一切。即便是天子本身,也不应当肆意妄为。”
“某身负守宫之责,绝对不想再次见到,国公深夜出入宫禁。”
“若有下次,定当在朝堂之上,参国公一本。”
“还望国谨慎行事,不要再给某留下把柄。到时候,驳了国公的面子,国公脸上也不好看。”
说罢,李君羡冷着脸喝了一声。
“落锁!”
话落,“轰隆”一声,沉重的朱雀门,重重的合了上来,将皇宫和长安,彻底隔绝了开来。
“哼!”
长孙无忌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把李君羡的无礼,放在心上。
贞观元年,突厥寇边。
大军直逼京畿,到达了距离长安,仅仅只有四十里的泾阳。
是李君羡和尉迟恭,率领大军,将突厥阻挡在了长安之外,解除了长安之危。
皇上亲口称赞:“君羡如此勇猛,强虏何足忧虑。”
如此简在帝心,谁能拿他怎么样?
随口骂了一声“倔驴”之后,长孙无忌施施然离开了宫门,向着自家的儿子走去。
被拦在宫门之外的长孙冲,看见父亲走了出来,连忙抢过家仆手中的缰绳,牵着这匹温顺的母马,扯着辔头,走到了父亲面前,疑惑不解的问道。
“大人,为何出宫如此之晚?”
“母亲将留给您的鹿奶,热了好几回,也不见您回来。”
“生怕出什么意外,心急如焚之下,这才遣孩儿在宫外等待。”
“究竟是何事,能让皇上和父亲,商议如此之久?”
“莫非,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大事?
当然是大事。
天家那有小事?
平白无故,皇帝多出了一个皇长子,难道不是大事?
如今这件事儿还处于保密阶段,只有自己和皇上知道。
宫门外,人多眼杂,若是泄露出去,事情将凭空生出许多波澜。
他这个时候,自然不愿意开口。
无视了儿子的提问,长孙无忌按住了马鞍,一脚踩在仆从的后背之上,径直跨上了战马,打马向前。
直到远离了宫门,远离了巡街的士卒之后,马上的长孙无忌,这才施施然的开口说道。
“冲儿!”
“你可知,今日,让你吃了苦头的那人是谁?”
“什么?”
长孙冲两只眼睛,滴溜儿乱转,还在心中胡乱的寻思,这朝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
冷不丁听父亲这么一问,顿时又回想起了自己,被一个平民少年,推了一个屁墩儿的事儿来。顿时恨的牙痒痒。
自己苦练武艺多年,不说有万夫不当之勇,寻常三五个军中的好手,也难以抵挡,自家腰间的环首刀。
可谁能想到,如此武艺,竟然在人家手中,走不了办招。
让人忍不住怀疑人生。
更加让他难堪大的是,自己出丑的事儿,还被老对手,程处亮瞧去了。
怕是不出半月,整个长安城中,都会流传自己的“美名”。
以后在那厮面前,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说不定,连当垆卖酒的小娘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中,也会带出几分不屑来。
想到这里,长孙冲的满嘴银牙,咬的“咯吱咯吱”乱响,黑夜之中,听的分明。
恨了半晌之后,他这才抬头,冲着父亲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后,抽着嘴角说道。
“管他是什么人,有大人出手,难道还能让区区一个平民,翻了天去不成?”
“父亲是将他押送到那座大牢之中了?”
“刑部大牢,大理寺天牢,还是御史台监狱?”
“儿子明天天一亮,就去探监。”
“非得让这厮尝遍,监牢之中的酷刑之后,才发往军前效力。”
“看看他还敢不敢,抗旨不尊!”
“连皇上的命令都敢违抗,真是不想活了。”
说话之间,按着环首刀的大手,不由自主的往前一送。
“锵!”
腰间的环首刀,竟然抽出了半截来,映着夜间的灯笼,熠熠生辉。
连长孙无忌及胯下温顺的母马,都害怕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嘶鸣一声,后退了两步。
马上,长孙无忌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而长孙冲,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手舞足蹈,兴奋的说道。
“父亲!”
“你快告诉孩儿,他究竟是关在哪里?”
“孩儿不让他多喊两声爷爷,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