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的可是幼童杨豆?”
霍老头装模作样,似是记起杨豆,然后唤道:
“杨豆,你前来答话。”
小豆子看丁贵被人踹倒,已显惊慌。
现在霍老头相唤,急忙走上前。
旁边万家豪和付微两人也是暗自焦急,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豆子照丁贵样子匍伏在地,只等审问。
“小豆子,本官问你。你是如何横死?记住,若有一句假话,必将投进黑牢,每日抽打百鞭,可想仔细了再回答。”
霍老头似是连哄带吓,要拿住小豆子命脉般,厉喝道。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仍在仔细回想,小豆子一时竟答不上来一个字。
持续片刻,也没人说话,气氛异常沉闷。
丁贵心中愈发焦急,小豆子一语不慎,只怕他要吃大若头。
那路引的事更无指望。
“霍老头,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啊。和咿呀小童说话,怎么也夹枪带棒,就不怕舌苔长疮,无法吃喝吗?”
居然是牛帅在一旁说起风凉话。
不过丁贵心中亿万分感激,这一句话也许作用无限。
“牛兄,何必如此牙尖嘴利,可对不起尊容,不像为人宽厚之辈。”
霍老头也不含糊,拿话反讽回去。
“哼,真话假话进了酆都城一验便知,何必在这费口舌。”
牛头似是被说到痛处,直接放话道。
“酆都是可以验知不假,可本官牧守一方,岂能不尽心尽力,明察秋毫。这也是四位大帅着急启程,否则本官必将分派将卒一一验名正身,哪里会这般仓促。昨夜刚审,今日便发放路引。不过既然牛兄现已明白时间仓促,那本官又何必枉做坏人呢。一切就待酆都定夺吧。来人,取黄引子来,给杨豆——弃白从黄。”
须臾间,汤帅爷就摸出一个崭新的黄色路引。
只见他朱笔点点,龙飞凤舞,倾刻就呈给霍老头。
霍老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弹进小豆子怀中。
而原来的白色路引,直接在空中烧成灰飞。
霍老头狠狠地瞅了丁贵一眼,重哼一声,朝四帅一拱手,竟没半句话,便直接甩袖而去。
丁贵惶恐不已,从地上爬起来。
知道这下彻底把霍老头得罪了。
虽自己行事十分冒失,但却不后悔。
不过也意识到,今天这事很怪异,以他这等小人物,压根没有资格得罪霍老头。
霍老头也大可不必重改路引,直接打发掉他和小豆子就好。
可霍老头居然选择妥协,那肯定是在四帅面前有所顾忌的缘故,被自己无意之中,火中取栗了一次。
看来自己运气也够好的,不,应该说小豆子好运。
不过牛帅也提到,路引可以在酆都城验证,那是不是意味着城隍路引本来就无足轻重?
看来到了酆都,这路引只怕还是个大问题。
“我们也该上路了。”
白无常随意地看了丁贵一眼,然后又对身边的人谨慎道:
“牛兄,马兄,待会让众将卒两侧护卫,我和范兄当先开路,你们二人就押后戒严,务必小心,只怕此去酆都,一路上都不得安宁啊。”
“放心吧,谢兄,我们兄弟自会谨慎行事。若涂氏族人敢再来招惹,我们必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牛帅恶狠狠道。
“正巴不得他们马上过来。昨夜要不是被他们偷袭……哼!”
一旁的马帅怒气冲冲接道。
看他生气的模样,似是吃了什么大亏。
正说着,只见马帅忽地探出一只覆满黄毛的巨手,握掌成拳,一只黝黑的铁链陡然凭空出现。
他轻拽铁链,刹那间,一个白面无须的翩翩公子被从人群里拖到身前。
只见翩翩公子唇白齿红,玉树临风,真是生得好相貌。
只是此时脸上有几分慌张,头发凌乱,衣服也染不少脏污,腰间正别着一个红色路引。
“要不是因为你这混蛋,本帅也不会如此丢人,伤到面容。”
说完,马帅举鞭就朝翩翩公子打下。
直打得他嗷嗷惨呼,再难保持俊美仪容。
丁贵在一旁观四帅行止,细细推测。
应该是昨夜牛马二帅在外公干,捉拿翩翩公子遭遇阻拦,然后黑白无常前去相助。其间马帅被打破面皮,最后还是将翩翩公子擒住。
怪不得一大早,他就被赏了两鞭子,原来是马帅找他发泄晦气也不一定。
不过经过路引之事,他对牛头颇多感激,传说中他和马面亲如兄弟,那自己也就不计前嫌。
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到白无常发话道:
“马兄,暂且如此吧,别把人打坏了,回到阎君当面不好说话。”
然后又对所有人喝令道:
“上路!”
言毕,白无常遂率先飞起,黑无常紧随其后。
翩翩公子被当先拖起,只是如今已变得形容萎靡,衣衫破烂。
然后万付两人被带起,接着是丁贵和小豆子。
丁贵一时身轻如燕,发现正在远离城隍庙。
扭头一看,身后随着的,是那领红色路引的二三十号鬼囚,铁链之声响成一片。
两侧十来个鬼将依傍成守卫之状。
最后面两个人高马大之辈,分明是牛马二帅。
后方城隍庙已经消隐在山林中。
此时日头上浮,居然没有过多不适,只是丁贵有些本能地想要躲避强光。
小豆子小脸松驰,看来对于离开是非之地还是很开心的。
丁贵贴近低语,取过他的路引,天可怜见地,与自己的路引一样,不差分毫,当真比自己得百万横财还要兴奋。
前方万付二人这时也回头看来,都不免对丁贵暗暗点头,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
丁贵不敢愧领,忙成拱手致意模样。
事实也是如此,并不值得窃喜,自己误打误撞罢了。
一行四五十号人,就这样急速赶路。
大约飞行了数个时辰,烈日当空。
虽不影响疾行,强光却分外刺眼。
丁贵生出些许惫懒,不耐烦继续赶路。
环顾四周,无论囚犯还是一众鬼将,都有些无精打采,精力不济的样子。
果然稍行片刻,白无常就止住身形,落到地面。
随后招呼众人围拢过来,白无常眼见众人都靠齐,便大声说道:
“大家休息半个时辰,期间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胡乱走动,否则必不轻饶。”
说罢当先席地而坐。
其他三帅也围了上去,众鬼将也散在四周稍作警戒。
丁贵等四人坐到一起,翩翩公子也在旁边坐下。
地面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枝杈交错,碧绿成荫,一股清凉之意当面袭来,颇为惬意,直想好好睡一觉。
由于不敢说话,丁贵只好放眼四望,又偷偷打量一旁的翩翩公子。
这人能劳动四位大帅前往捉拿,到底是有多么伤天害理呢?
难道是一方重要的人物?
可他除了俊美之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同自己好像没差别?
对了,他拿的是红引,和刘光程庚一样。
莫不是也从枉死城逃出来?
丁贵一时无法得到答案,不禁蹙起眉头。
再一晃神,发现翩翩公子也正在打量他。
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别人,很是失礼,于是尴尬地对翩翩公子微微一笑。
对方这才稍稍点头,像是谅解。
回过头来,发现许多鬼囚都已经或靠树干,或倚着巨石,纷纷阖眼休憩起来。
旁边小豆子倒是一派精神,也在好奇打量四周。
丁贵虽睡过头,但其实并未睡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将将两个时辰而已。
眼下倒是有些困乏,无所事是,所幸眯起眼睛。
也不知多久,蒙蒙眬眬之间,耳畔响起刀兵相交的声音。
丁贵一睁开眼,就看到从天空中纷纷降落数十道身影。
而守在林荫外围的鬼将,已和别人交上手。
这时黑白无常及牛头马面早已过来,正挡在了丁贵等人身前。
丁贵脑中一阵短路,倏地想起出发时,白无常反复强调要小心,说这一路不太平。
后面牛帅又提到什么涂族。
难道是这些人杀来了?
那岂不是和这翩翩公子有关?
暗敲脑袋,一直只忧心小豆子的路引,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信息过滤得一干二净,还敢呼呼大睡,自己心可真大啊。
他看向翩翩公子,只见对方才从浑噩中清醒,意识到有人来救,脸上喜意无从遮挡。
“好大胆!你们当真敢追来。”
白无常的声音响起。
四周交上手的鬼将也暂时缩进圈内。
外围的身影已全部降落下来,约莫三四十人,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丁贵乍一看,外围身影全是人身兽首,实在千奇百怪,就没发现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兽类。
只见此时外围人群居中分开,踱出一位体态轻盈,浑身着绿的女人。
细看女人头挽双髻,面若皎月,肩披绿帛,身着长裙,如烟如雾,款款飘来。
丁贵一时看呆了眼,脑中空空,除了美,别无形容。
只是此时女人怒目切齿,银牙紧咬,只欲让见者温言相慰,无所不依。
此女方一走出,黑白无常等四帅眉头倏得一下皱起,显然不敢小觑。
“哼!有何不敢!亏你们四位也是地府大名鼎鼎之辈,居然作出以大欺小,没脸没皮的勾搭。若不是今日本仙亲见,还无法相信族人传讯。真是笑掉世人大牙!”
此女一开口就疾言厉色,说出字句震耳发聩,竟让四位鬼帅一时张口结舌,愣在当场。
只见她寻向四人身后,待看到翩翩公子凄惨模样,脸色铁青,似见一股怒火充斥双目。
丁贵直感到有如天塌般压抑。
“我呸,什么本仙,不过一只小小的七尾狐修成小道,并不比我等高明什么,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大放厥词,简直贻笑大方。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