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二人此时脸色稍霁,可能觉得到城隍庙要比去地府好很多吧。
眨眼间,一行六人便来到厚重的朱漆大门前。
门前两旁各现出一个穿盔戴甲的怪物。
一个额头生角,一个双耳细长,面容均十分狰狞。
丁贵也认不出他们的根底,更叫不上名字。
不过看穿戴,应该是城隍庙的把门守卫。
此时有两位大帅在,他倒一点也不畏惧。
只见他们跪向黑白无常二人,恭敬地唱诺道:
“拜见七爷。拜见八爷。”
“快让霍老头出来见我。”
白无常也不客气,神态倨傲的号令着。
看来他的身份很高,竟然在此也能颐指气使。
“是。”
长角守卫答诺着,迅速起身向门内走去。
几息后,就见一群十来人,簇拥着一个身着漆黑官袍,身系红腰带的白晳老者,走出门来。
老者面带春风,长须飘飘,热情地与黑白无常二人作揖道:
“谢兄,范兄,久违了,难得今天二位亲自驾临。这是什么风呢,真是让老夫大为开怀,请速速进堂内畅谈。”
“霍老头,畅谈就不必了。我们兄弟还有要事待办,耽误不得。”
白无常也不客气,直接称呼老者霍老头。
然后指着身后的丁贵四人道:
“他们几个是来时途中所枷,需带回酆都城定罪。这两个是新死之人,可先发放路引,暂时收监,这两人就直接下狱。只须静待我们归来便罢。”
“好,好。一切悉听尊便。请尽管放心,我必不耽误二兄的大事。”
霍老头爽快地答允。
黑白无常二人相视颔首。
然后黑无常朝着刘光程庚虚空一指,两条铁链须臾间消失不见,然后又对丁贵和小豆子身体一抹,口中几声低语,两道纤小的衣状纸符便飘落掌心。
丁贵顿时感到身上桎棝尽去,身体很是轻爽。
这种感觉真好。
不过,马上从旁边扑上来几个鬼将,个个生得奇形怪状,再次将刚被开释的四人用大手拿住。
丁贵等惊得不敢稍动,任其施为。
眼见事情交代完毕,黑白二人也不多话。
只随意打量了四人一眼,然后朝霍老头一拱手,便跃身而走。
很快二人身影消失,霍老头看了看被拿住的四人,只挥了挥手。
四人便被带进庙内。
丁贵倒也不慌张,因为刚才已经听白无常说得分明。
他和小豆子要在这里办什么路引,想必和讨债鬼出示的黄纸是类似之物。
办好后,只要等着被接走就行。
不过,之前几次去江海城隍庙都是以游客身份,如今降为阶下囚,待遇实在大相径庭。
丁贵细细打量身边扣住他手臂的鬼将。
只见它长着尖长嘴巴,暴露在外的手臂上覆盖着黑丑的粗糙皮肤,上面布满了沟沟壑壑,样子十分吓人。
拿住小豆子的鬼将身形矮小,长着一条细细的尾巴。
再一看面容,酷似人形老鼠。
此时小豆子已被吓得面色苍白,几乎被鬼将夹在腋下急行。
小豆子不时回头偷看一眼身后,丁贵只勉强对他露出个笑脸。
众人一路穿过大门,被带入侧廊,再绕过屏风。
然后丁贵看见刘光和程庚,被带到另一侧的门洞,而他和小豆子则笔直前行。
很快走进一间厅房,像是审案公堂。
但空间更加狭小,两个鬼将将人带至,也不言语,便退至门外恭候。
见无人招呼,丁贵便打量起四周。
厅内摆设不多,最明显的是正前方一张公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但形式粗糙浅陋许多。
两侧并无椅凳。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走进两道身影。
面貌均是人形,一个正是叫霍老头的城隍爷。
另一个则是身穿红黑相间长袍的干瘦老头。
跟在身后低头躬腰,应该是个师爷或心腹吧。
两人直接走到案前,只见霍老头身子坐直。
另一人稍后半步侧侍一旁,两人就这么打量堂下二人。
丁贵极少面见上位者,心中不禁惶恐。
一时间举止无措,不知手脚如何安置,只好拉过小豆子一起上前作揖,面带赧笑。
“大胆小民,还不给城隍老爷磕头。”
旁边的长袍老头似乎对丁贵的散漫,很不满意,大声喝斥道。
只是他的嗓音尖细,甚是刺耳。
丁贵慌乱,拉着小豆子当即下跪。
一时堂上安静,没有丝毫声响,让他都有虚汗渗出。
“无妨,你们二人起身回话。”
静默几息后,城隍爷——霍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多谢城隍爷。”
丁贵这次学乖了,道完谢方爬起来,心中直把对方当作自己最尊敬的人。
小豆子倒也乖觉,照着丁贵有样学样。
“你二人是何关系?”
霍老头盯着丁贵问道。
“回霍老爷的话,我和小豆子之前并不认识。”
丁贵仿着电影对白的痕迹,如实答道,心中却甚感别扭。
“来人,先带小豆子门外候着。”
霍老头声音刚毕,门外的人形老鼠立即进来带走小豆子。
也看不清小豆子吓成啥样,倒没传出哭声。
丁贵稍宽心。
只因感同身受,小豆子夭折之际又遇离奇怪恶,独自撑到现在,实在难得。
“好了,现在慎重回答本官,你姓什名谁?因何而死?生前祖籍何处?你把经历如实禀来,如有不实之言,定不饶过。”
霍老头突然敛起面孔,连声发问,颇为严肃。
一旁长袍老头也捧起一本厚厚的黄册子,执笔待书。
听到城隍老爷厉声发问,丁贵努力让自己镇定,没有急着回答。
而是低头沉吟起来。
眼下这里要登记的生平信息,可能会关系到以后地府审判及投胎转世。
自己生前行得直,坐得正,并不害怕什么,只要如实回答,相信不会被刁难。
“霍老爷,我名叫丁贵,我出生在江南省南岳市。我死前是在江海市工作,是被小汽车撞死。对了,小汽车就是......”
丁贵看了看城隍老爷,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心里才想起,这些现代的东西,霍老头应该没见过,可咋和他解释。
“无妨,尽管说你的,本官虽未曾体验过,但早已见识过你们的新玩意。不用吞吞吐吐。”
霍老头似乎看出丁贵的顾虑,面容稍宽,朗声提点道。
也对,肯定有很多现代鬼魂前来庙中登记,那他早该了然于胸了。
一个远古年代的老人,称他对现在的科技产品早有见识,这让丁贵颇感别扭。
不过,现在人家几乎可以说手握他的生死,那就不得不打起万分小心。
丁贵继续道:
“是,霍老爷。由于今天下午被公司辞退,我心灰意冷,大约两三个时辰前,在回家的路上,一时不慎被后方驶来的小汽车撞倒,当场死亡。正不知去何处时,遇到了七爷和八爷,听他们说需要去地府报道,接受定罪。我就稀里糊涂的被带到这里。”
“哦,你说被车撞死,那是你撞的车,还是车撞的你?当时什么情形?”
虽然不明白霍老头为什么这么问,但丁贵有种不妙的感觉,他告诉自己,只要说出事实即可。
“是车撞的我。当时我正穿过马路,要去公交站搭乘最好一班公交。后面一辆小车,速度很快,瞬息就将我撞飞,等我落地时应该就断气了。”
“具体情形是否如此,我自会核实。你先下去。来人,带小豆子。”
霍老头似乎自有见地,没兴趣再问,直接打发丁贵走人。
门外的长嘴巴鬼将领着丁贵出门,正看到小豆子被重新带进来。
丁贵被长嘴巴一路推搡着,朝庙宇深处走去。
拐过几个门槛和台阶,被关进了一处阴暗房间。
房间逼仄,两个脏兮兮的人坐在房间一角,应该称两个鬼才对。
丁贵瞬间明白自己被关进地牢,也不废话,走到另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地牢虽脏乱,但很安静,能听到隔壁的脚步声与铁链声。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牢内另两个人均没有上枷锁。
看来他们应该是一样待审的新死之人。
那隔壁可能是刘光一类犯事的恶鬼,一时也分析不明。
可能面对同类的缘故,他不免对另两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但那两人服饰很陌生,压根不同于印象里尘世中任何地方的特色。
怪了,难道是拍戏的新死之人?
“你们好,我是南岳人。请问你们是来自哪里?”
丁贵还是没忍住,好奇地攀谈起来。
除了想通过老乡了解新世界,更想通过交谈驱散心中的孤独感和恐慌感。
二人似乎也不是一起的,纷纷回礼作揖。
一个红脸长发男子道:
“我乌厘国的。”
“我白河郡。”
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开口道。
“乌厘国?白河郡?怎么都没听过……”
丁贵十分迷糊。
这一个个陌生的地方,是他孤陋寡闻了吗?
他疑惑地看向两人,却不想他们也表示从未听过南岳市。
“兄台也不必迷惑,能来到这里的可能未必都来自同一方尘世。方才,我正和付兄探讨此事。”
这时,书生模样的人微笑着解释道。
这让丁贵更不解了,只听书生继续道:
“虽然我也是昨天被人谋害,初来冥地,但我们尘世神话里,却有很多关于冥地的记载,如今看来颇为可信。据说冥地只是一方独立世界,就像我们各自的尘世一样。从我们三人来自三个不同的尘世来看,应该还有更多尘世存在。而且各个尘世的文明程度并不一致,有的超前,有的落后。只是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来自不同尘世,却保持着一样的文字和相近的文化?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