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过得异常缓慢,双眼一旦阖上,也就一瞬。
再次醒来时,发现商厦内几乎灯火全熄,只有少许路灯在照耀.
此时丁贵感到神魂还算饱满,不疲不累。
估计再让小豆子去睡觉,他也得闹脾气了吧。
这一天睡得实在太多。
几息就飘到四楼,丁贵难得牛气哄哄一回,让小豆子随意挑。
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童装,小豆子撒欢地在衣服间穿梭,似乎每件都想穿到身上,一时很难决定。
丁贵同样感慨不已,随手用黄引取过一件小衣,颜色鲜丽,质感不俗。
不过,现在整幢商厦都任他取用。
必须豪横一回。
一把将小衣抛回衣架,却没挂稳,飘向地板,然后一直下落,最后停在最下方的冥地荒野中。
丁贵大吃一惊,不过很快释然。
不由想起之前王大富家的竹蒸笼……
原来如此!
当时,自己手摸竹蒸笼不过几息,却被王大富突然出现而吓住。
竹蒸笼没挂好,啪一声掉在地上,却斜立着。
现在终于明白,竹蒸笼根本不是没挂好而掉落。
而是根本挂不了,同时也是掉在冥地的荒地上,才斜立着。
因为厨房所在有些巧合,冥地和虚幻尘世的地面几乎齐平重合。
那啪的一声,王大富根本听不见,所以他从始至终没半点异样。
……
丁贵知道尘世的衣服,在冥地毫无意义。
破旧或崭新,美或丑,没人会在意,倒是他自己一直放在心上。
来这只当弥补小豆子的新衣遗愿。
其实也圆自己的购物遗愿。
小豆子挑了一会,直接指了一套蓝色小球服。
和丁贵不谋而合,是尘世里的国际大品牌。
仔细扫了一圈,这里一没人影二没监控,才放心小豆子用黄引取下。
出于以后怀揣宝钞和不惧摔倒的考虑,又帮小豆子挑了一套厚厚的彩色运动套装,再配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和一个彩色背包。
接下来二人飘到楼上,他也大致一样,挑了一家知名运动品牌,给自己整了套最舒适的灰色运动套装,上下各有两个大口袋。
少不了又来双运动鞋和一个背包。
二人抱着满怀的衣鞋,直接落到地面。
内衣换好后,将黄引和铁片贴身收好,同样如此要求小豆子。
全部穿戴完毕,二人相视一笑,居然有父慈子孝的感觉。
至此小豆子看上去终于像是被父母宠爱的珍宝,丁贵很欣慰。
看着地上换下来的旧衣,洒落一地,不知会被哪个幸运者捡到。
明天商厦一定会发现失窃事件,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丁贵搂着小豆子便继续上路。
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密集的灯火甩在身后。
又是两个时辰的赶路,太阳早已爬上山头,二人累得不行,正好开启小憩模式。
这次小豆子是被丁贵叫醒的,太阳当空,正准备上路,忽然从树林中飘出一道身形。
他叫住了二人。
小豆子慌得直往身后钻,丁贵同样惊惧不定。
待看清身形为一长衫老者后,他才稍有镇定。
只见老者浑身脏乱,披头散发,白色内袍上一个大红手印。
干涸血迹依旧鲜红,十分醒目。
小豆子仍不敢露出脑袋,生怕被捉走般。
丁贵只好随他,疑惑起此人来历。
“小哥,敢问这里是冥地吗?”
老者惶恐中又带激动地问道。
许是见丁贵和小豆子正一脸警惕地打量过来,他忙自我介绍:
“老夫昨晚被人谋害,初到此地,绕了许久,却又被一群面目凶恶之徒追赶。实在不知方向,慌乱跑到这里躲避,后来见着小哥二人过来休息,也不敢现身相见。我观看二位不像歹人,又见你们马上要离开,一时心急才敢出来,不知小哥能不能帮帮我?”
新死之人?
想到自己刚来时的不知所措,丁贵马上恢复如初。
确信对方没有说谎,便细致解释道:
“老人家,这方世界的确是冥地,只是此地我们也才路过,并不熟悉。不过,如果你生前行善,倒可以找找城隍庙或土地庙,或许可以办张路引,然后他们会指点你去地府投胎。如若不然,你还是小心藏匿起来吧。”
“多谢小哥相告,老夫倒没什么恶迹在手,城隍庙我原知道,只是如今已跑出太远,乱了方向,我会再找找。不过看小哥二人穿着甚是古怪,似不曾见过……”
老头听了心中惊慌稍解,又好奇问道。
“老人家,冥地联通着无数尘世,所有鬼魂都会来此。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怪异服饰,不必大惊小怪。对了,你刚才说有人在追你,发生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丁贵宽慰一句,又问起路况,他可不想被人拦住。
“原来如此,当真神妙无穷。多谢小哥指点。”
老头郑重作揖谢过,才道:
“如果小哥是想从前面经过,那就要万分小心再小心,他们正在前方,不过距此有些距离,否则我也不敢在此躲藏了。”
听老头这么说,丁贵不好冒然上路。
还是等等再走,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和老头聊起来。
老头叫孔仲霖,居然是一任县令。
只是任官所在是一个荒乱边城,饿民无数,昨夜终于爆发动乱。
贼寇破城,里应外合直接闯进县衙。
他当时还在安睡,不想到死也没看清,刺死自己的贼子长什么模样,如今更不知道家小如何。
刚提到这,孔老头就大哭起来,不由让人感伤。
丁贵陪着一阵叹息,却忽然发现神魂再次有异感。
原来不光哭泣,劳神,疲累等会对神魂有损,所有负面情绪也有影响。
他赶紧敛起伤感。
稍一寻思,转头间,掰下一根草茎,在地上写下两个字符。
正是仿着铁片上来写,也只记住这两个。
想来孔老头能成为一方县令,应该是饱读诗书之人,可能识得。
“孔老伯,你别伤心了,这越哭,脑中似乎越脆弱,可能我们的神魂会受影响。不信你感受一下,以后切忌悲伤。”
丁贵才有感受,便诚恳相告。
见孔老头疑惑半晌又点点头望着他,丁贵忙接着道:
“你帮我看看,这两个字,可见过?”
孔老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仔细观察,似是不太识得。
看了半天,才吞吐道:
“要说这两个字,我不敢肯定,但有些像是篆文,该是并合二字,不过老夫也只是从上古文献里见过,实在不敢确定。惭愧惭愧。”
丁贵心中默默记下,只当无意道:
“孔老伯不愧是学识渊博之人,可惜我的尘世里这些早已遗忘,如今只怕也少有人知,该是我们惭愧才对。”
二人又聊半晌,不用一个时辰,又将日落。
而距孔老伯被追赶,早过去几个时辰,想必那群恶鬼已散了吧。
这半天,陪着孔老伯可不容易,老人家正是生魂,危险得很。
于是丁贵便告辞上路,走前不忘翻出五个元宝,叮嘱宝钞用法和取钞事宜。
孔老伯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飞了不知多久,丁贵大感疲累。
他已飞丢了方向,只知道飞向认定的前方,身体不曾偏转一丝。
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吴老伯早叮嘱过,正当午和下半夜飞行才安全许多。
丁贵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休息,物色了一丛密林,选了块大石头栖身,和小豆子一起靠着石头。
“小豆子,你可记得老家旁边有什么明显的东西吗?”
丁贵闭眼半天却睡不着,看见小豆子也一派精神,索性问起来。
这样向东飞去,将会先到小豆子家的平和市。
“我记得,有一个大大的草垛,我家就在旁边,二妮家也在旁边,她家比我家要漂亮好多,也大好多。”
小豆子不曾思考便答道。
这样可不行,即便到了小亮村,只怕也确定不了哪是哪。
丁贵再问:
“除了草垛,还有什么更大的更明显的房屋或树林吗?”
“有一棵大树,是一棵最大的板栗树,也在草垛边上,我还爬到草垛上打栗子。可是栗子球打到我头,可疼了。丁叔叔,你看。”
小豆子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往事,小脑袋也伸过来。
不过看不到什么疤,应该早已消肿。
“好了,我看到了。咱们再睡会,到下半夜再上路,很快就能到家了,就能看到爷爷了,快睡吧。”
丁贵记住了草垛和板栗树。
像是有了生物钟,约莫三个时辰后再次醒来,然后还是狠心将小豆子唤醒,马上又轻身飞起。
这回方向不定,丁贵打算尽快找个城镇确认一下。
飞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片密集的虚幻灯火。
身临其近时,街道十分空旷。
几乎没见有人在外逗留,只余没人欣赏的夜景。
寻视一圈,探明这里是耳熟的城市,方向没有偏差。
实属幸运。
于是二人再度上路,专注飞行多时,忽见前方升腾起一片通透气旋。
却是在冥地荒野中生出!
而虚幻尘世里是一片深山老林,只看见两三户人家。
丁贵当即大惊,对此是一无所知。
气旋看上去就像是尘世里的龙卷风。
不过只在原地急速打转,通体细长。
升腾的气流卷起周边的一切,直没入无尽的深空消失不见。
丁贵很快明白过来。
因为在虚幻尘世里,有一双老夫老妻正跪在路口烧纸!
这是他第一次见尘世烧纸钱,心中十分好奇,想也不想便凑过去。
二人站在火堆前。
一叠叠的黄纸被大火吞噬,泛出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