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只在很饿很饿的时候吃,这是花了一百个元宝买的,不能随便吃。”
小豆子认真地答道。
丁贵很意外,不禁好奇地问道:
“小豆子,你觉得土地公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坏人!”
小豆子不假思索就回道。
“哦,为什么这么想?”
万家豪也感兴趣,追问起来。
“因为他打丁叔叔,又搜我们身子,还要把我们关起来,拿走我们的元宝。只有坏人才这么做。”
小豆子回答得更快了。
“可是他也给我们好多好吃的啊?本可以拿走所有元宝却没有这么去做。”
万家豪反问道。
“可是那些吃的,是他自己送给我们吃的啊,那元宝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还有路引也没有还我们。”
也许觉得和小孩也辩不出什么,万家豪不再问话。
“小豆子,路引不是给你了吗?在你怀里。”
丁贵提醒道。
“不是的,是那个衣服一样的路引。”
小豆子较真起来。
“对啊,差点忘了。那勾魂符可是四位大帅之物,非比寻常。不过……算了,我们要来也不会使用,倒不打紧。这黄引不一样,须小心收好。”
万家豪郑重地查看手中黄引,直到发现并无不妥才收起来。
丁贵听完觉得是这么回事,也不再计较,便问起取钞的经过。
原来二人取钞时,发现有一堆宝钞宝钱,元宝却才一二十个,便纷纷要求兑换,为此还多支付了不少宝钞。
取钞是按十取三比例而来,即原始冥币或黄纸收到十份,只会得到三份宝钞,元宝和宝钱也是一样。
此外,一百宝钱抵十张宝钞抵一个元宝。
如果想在窗口兑换,则是按十兑九。
即想在窗口全换成元宝,那只能付一百张宝钞得到九个元宝。
会被扣除一个元宝或十张宝钞,美其名曰兑付费。
这时又听万家豪问道:
“丁兄,你有没有觉得土地公刚见面就送上酒食很奇怪?而且后来又说什么‘你们没有宝钞,如何换来路引,还是黄引’,还有一句什么‘你说要黄引就黄引,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之类的话吗?似是我们的黄引得来别有隐情。”
万家豪当时是一头雾水,一直耿耿于怀,此时才问起。
这个丁贵也注意到了,而且现在大概想明白,将揣测告知二人。
其实想来很简单。
霍老头之所以隔天就给他们发放路引,是因为四人第二天就要随四帅去酆都。
才不好从中做梗,做些敲诈勒索的勾当,草草发了黄引打发走人。
设想若没有四帅着急赶路,给他留一点时间,霍老头大有可能会押他们去宝钞行狠狠盘剥。
毕竟四人都是新死之人,这时才是最有可能宝钞多多。
而这种作风才是正常,否则土地公也不会大大吃惊,说什么这么便宜,想要就要之类的话。
他们能拿到黄引可能是被认为付出了大量宝钞才得到,所以他们的路引也就被认为是身怀宝钞的替代词。
贪婪的土地公自是一上来就献殷勤,直到发觉众人是因四帅赶路的原因,才破例得黄引,这才恼羞成怒,起意敲诈吧。
以上虽是臆测,但万家豪和付微稍一思量便认可,不免对土地老爷一通腹诽。
相互嘱咐一句,大家吃一堑,长一智。
丁贵一想到见过的各路鬼神,从白无常到霍老头到再土地公,稍有点权势有点瓜葛之辈,都会明着暗着索要宝钞。
更不用说欺负小豆子的五个恶鬼明抢的作为,看来没有宝钞的他,以后的路真难走。
如今小豆子帮他垫了许多宝钞,内心还是挺在意的。
不说以后要还回去,至少要对他更加照料才是。
只是小豆子宝钞的来源也颇蹊跷,一时无法想通。
四人休息了足有一柱香时间,都感到精力充沛。
此时,太阳已下山。
稍一商议,众人决定找个人来问路。
无头苍蝇般乱跑,迟早还会迷路,之前土地公往那一站,也没人敢向他咨询。
想到做到,四人不欲再等,直接往平断山支行飞去。
离得并不远,不多时便看见笔挺的断崖,在黑夜里像是通往异界的大门一样矗立着,门口也亮起了两盏灯火,倒有引路之效。
四人也不靠近,就等候在百丈外的半空中,伺机找人打听。
没多久,就见一个人形从大门露头,刚出来就飞起冲进黑幕。
四人也不多话,直接从一侧尾随过去。
那人形似有发觉,偏头看见有四人在跟着他,许是惊慌,忙向高空遁去,又瞬间加快速度,显然是误会了四人的意图。
人都吓跑了,小豆子也不能跟上这种高度和速度。
丁贵拦住大家,想了想便说:
“要不我们去门口等人吧,这样总不至于被人误会成劫道的。”
“我去吧,你们在这等我。”
付微道,说完就直接离开。
不多时看见他停在大门外的乱石堆边。
“这付兄还真是心急,说走就走。”
万家豪含笑道。
“许是想多交些朋友吧。毕竟在这里一直胆颤心惊,碰到各种怪事,刚又被吃了大量的元宝,估计心里正不痛快。”
丁贵猜测道。
“丁兄所言颇有道理,我也想多寻几人聊聊天,哪怕就简单的话话家常,心中也颇有安慰。方才取钞时不禁想起家中白发的父亲大人,还要给我这不孝子烧纸祭供,真是心如刀绞。大不孝啊!”
万家豪伤感自白的时刻难得一见。
几句话说出,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丁贵感同身受,忙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万兄请宽心,相信令尊大人必会克服这段时间。再说以后回去探望未尝不可。眼下我们身处困境,自身尚且难保。应该多想想今后的路才好啊。”
“多谢丁兄,我也是一时情难自抑。可笑我自身不保,地府去不得,在此东游西荡亦不长久,当务之急得找个去安身之地。”
万家豪稍稍振作起来,然后指着远处的付微道:
“丁兄,快看,付兄拦住了一位。”
丁贵看过去,也不知他们在聊说什么,没多久就见付微抬手指向这边,然后两人朝这边飞来。
付微在前一脸喜色,然后当空而立,停在身边。
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老者。
看上去很富态,却颇为沧桑,像是个大财主模样,不过一身褶皱的绛色纱袍有几个显眼的破洞,似是穿了很久。
“丁兄,万兄,这位是吴老伯。”
付微将几人互相介绍一番。
也许是觉得有个小孩跟在边上,吴老伯倒也渐渐放下戒备,冷漠的脸庞稍露笑意,对着两人点头致意。
经攀谈得知,原来吴老伯来冥地已经有十五年,死于非命。
生前的确是个大地主,颇有家资,只是在乡里欺男霸女,最后不仅要霸占别人的土地,还要强占人家的女儿,激起强烈的报复,被几个苦哈哈一把火烧了宅院。
他的阳寿五年前就耗尽,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就一直逃避不敢去地府。
因为他已经两年没取到过宝钞,现在过得很潦倒。
刚才就是付微答应给他一个元宝,才肯跟过来。
其实他数十年来,早已厌倦了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去哪都无所谓,真要是被押赴地府,他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对自己的过往也毫不避忌。
显然吐露完心声他似是轻松不少。
看着吴老伯的状态,丁贵瞬间生出无限恐慌。
这样的状态可能就是自己今后的状态,没有宝钞或有少量的宝钞,但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就这样无所事事的一直游荡?
可这才多久,自己就受不了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的奔波。
现在看来,所有来冥地的人,应该是直赴酆都城接受审判。
有罪受罚,有功受赏。
要么入地狱,要么入轮回。
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对入地狱或者入轮回都充满恐惧。
地狱里除了无尽的折磨,还能让他期待什么。
而轮回,他又能期待什么。
凭他的理解,地狱肯定是没有回头路,而轮回,那还是自己吗?
“丁兄,丁兄……”
耳边传来阵阵呼唤,丁贵一下清醒过来。
只见付微关切地问道:
“丁兄,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吴老伯,也不说话,吓死我们了。”
“哦,是吗,我刚走神了,想到……想到家中的亲人,心里实在悲痛。”
丁贵马上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想到前程命运的昏暗,就十分压抑和迷茫。
不过现在大家都看着他,赶紧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真羡慕你啊,还有亲人可以思念。想我作恶一生,双手血污,在这冥界孤苦数十年,早不知思念为何物,只不过每天得过且过,哪怕老伴曾经有宝钞相祭,我也没有半点感怀,哎。今天要不是你们相询,我还没意识到这就是我的报应啊。前世作罪,如今作鬼依然无法善终,真是不假。”
许是今天吐露了太多憋在心底的话语,吴老伯释怀地看着丁贵,温言道。
“吴老伯,也不必如此介怀,过去就让他过去,现在在这里只要没被定罪,大家都一样,还是要互帮互助才好。”
万家豪适时插话道:
“我们眼下对这一片地界也不熟悉,还需要你来指点。”
“这个放心,我来此就是为了元宝,肯定会给你们指点清楚……”
吴老伯边说边看着付微,像是在催要元宝,又像是无意之举。
和刚才悲秋伤春的迟暮老人完全不一样,倒很像个市井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