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一夜,在天色熹微之时,楚流光终于被带了回来,被楚家唯一的老仆蒋嬷嬷抱着。
叶妈妈过来时,瞧见门口那道虽然瘦弱却坚韧的身影,莫名心虚了下:“昨儿小公子竟被贼人掳了去,好歹救回来了。”
楚明萝看着那小小的人儿蜷缩成一团,手脚处还有被粗绳捆绑过的淤痕,软软的腹部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白色丧服早已被血濡湿,整片整片的红,俨然是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楚明萝张口,喉咙干涩到刺痛,心上更如针扎一般的疼。
他们……怎么敢!
“找大夫来。”楚明萝死死咬着牙。
“大夫?”叶妈妈呵呵一笑:“城里因为流匪的事儿乱着呢,大夫早跑没影儿了。七小姐有什么话要问小公子的,就赶紧问吧。”
叶妈妈只关心那沓地契,京里那位说了,楚流光定是不能活的,若非这一茬,昨儿他就该咽气了。
想到计划被打乱,叶妈妈有些烦躁,一旁的蒋嬷嬷直接就跪了下来:“叶妈妈,小公子还小,才八岁,您想想法子,救救他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我故意害他不成?”
叶妈妈像是被踩了痛脚似的,抬脚便踢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子,却被人往后拉了个趔趄。
这个举动,登时像是捅了马蜂窝,叶妈妈脸都青了:“七小姐好大的能耐啊,如今还要拿我撒气不成?”
“你的卖身契不在我手上,我怎么敢。”
楚明萝嘴唇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寒意湛湛:“但我母亲留给我的数十万两的嫁妆,想要换你一张卖身契,不难吧。”
楚明萝的母亲当年本是安定侯府嫡女,却因为执意要嫁给清贫位卑的楚父,跟侯府断了关系。
但侯府老夫人膝下只她这一个嫡女,所以当初楚母出嫁,便将自己丰厚的嫁妆全部给女儿陪嫁了过来。
侯府的人此番,说是为了接楚明萝姐弟入京照顾,但真实目的,楚明萝清楚。
叶妈妈也清楚,就是为了这丰厚的嫁妆。
叶妈妈立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梗着脖子盯着楚明萝,好半晌,她才阴恻恻一笑:“哎呀,忘了告诉小姐,城里乱着呢,就怕那流匪闯进府来。奴婢们老胳膊老腿倒不怕,只是七小姐花一般的娇人儿,可如何是好。”
蒋嬷嬷听明白这其中的警告和威胁,忙跪着上前:“叶妈妈,都是老奴的错,不关小姐的事,她还小啊,她到底也是侯府的表小姐……”
“早不是了。”叶妈妈冷笑:“当初她娘可是跟侯府断绝了关系才嫁来这穷乡僻壤的,若非老夫人看她死了爹娘可怜,你以为侯府的门槛也是你们这等腌臜货能进的?”
“既然叶妈妈说我不配,那我就不去……”
“你——!”叶妈妈想着此行目的,到底是咽下这口气。
反正京里吩咐了,等拿到这笔嫁妆,楚明萝迟早也是个死,她何必跟个死人争气!
叶妈妈深吸一口气,好歹压住怒气,阴冷看了眼楚明萝:“奴婢言尽于此。明儿就是上京的时辰,您可别耽搁了,该办的事儿若是没办好,这去京城山高水长的,出了什么意外,可怪不了我一个奴才。”
蒋嬷嬷吓坏了,还要跪求,却被楚明萝拦了下来。
“小姐,你就让奴婢去求求她,你跟小公子……”蒋嬷嬷泣不成声。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爷虽一个知县,虽清贫,却清廉公正,夫人更是温柔敦厚,却双双死去,留下这年幼的儿女,竟被个下人这般折辱。
眼看着,是性命都不保了。
“求她,没用的。”
一开始,叶妈妈和她背后的主子就是准备取他们性命的。
楚明萝看着苍苍白发沾着血污的蒋嬷嬷,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汹涌的恨仿若化为实质。
她可以一步步将这些人全部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可她弟弟的性命,难道真的要丢在这儿吗?
不,不会的。
上辈子她学过医术的,虽然夫家不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但她天赋极高,也悄悄将医书看了个遍,只是手头并无银针,也无药材……
楚明萝脑海飞速转动着,丝毫不知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殷红的鲜血冒出,却反常的没有滴落下来,而是在她掌心慢慢汇聚成一团、
渐渐地,楚明萝感觉手心好像凭空冒出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本古旧残破的书被她捏在手里,封皮上四个水墨大字——《明扬医方》。
楚明萝忽然想到上辈子她捡到的一本怎么往上抄写医方都抄不满的古怪书,再看手里的书,就连呼吸也不由停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