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裘炳吐露线索(一)

马车一路疾驰,青花瓷壶里的茶水荡来荡去,把马车里铺的地毯打湿了一大片。应硕拿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打开青花瓷盖,插进茶水里,不多时,被茶水浸湿了的那半截银针全黑了。

李赫惊诧不已,嚷道:“下毒的这人,直接把人毒哑的药下到这么一大壶茶水里,他就不怕你家其他人喝了也被毒哑了?”

李贵茫然不解地摇摇头。

应硕深思吟味了片刻,开口道:“这起下毒,显然是非常简单的,直接进门往茶水里撒了毒药,再离开,丝毫不管被毒哑的是李贵一人还是全家人。”

“那凶手就不怕李贵没喝?”李赫不解地问。

“即便他没喝李家的茶水,也会去其他地方喝水,总有下手的机会。”

那还真是!

幕后黑手嫌李贵话多,只要一直暗中盯梢,必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实在是叫人防不胜防!

没过多久,马车抵达刑部衙门。

一见到熟悉的马车,立马有衙役前来禀告:“应侍郎,裘炳公公说有事求见,卑职不敢多问,带他去花厅等着。”

裘炳亲自来刑部衙门,所为何事?

李赫隐隐约约觉得李贵会被毒哑,就是阴阳怪气的裘炳暗中差遣人干的好事,此刻一听他来了,便立马问:“裘炳,他来做什么?嫌咱们刑部衙门的人还不够忙活的,还要瞎掺和?”

在听到裘炳二字时,李贵身子抖了一下,扒拉着马车的帘子,不肯下马车。

“李贵,这都到了刑部衙门,你还不下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们刑部衙门都有啥样的刑具,关着哪些犯人?”

李贵摇头摆手,仿佛进了刑部衙门,就会有性命之忧。

连被人下了毒都不怕,一到刑部衙门听见裘炳的名号,便像老鼠见了猫,瑟瑟发抖。应硕一眼瞧出李贵不愿进衙门的原因,吩咐李赫:“你带他去找姜棠。”

“小子,你有福了,一来就能看到我们刑部的唯一一朵金花。”李赫笑呵呵地领路。

应硕闻言,脸色一沉,自己的女人哪怕身在刑部办案,兴许还是会被人觊觎着,难道真要金屋藏娇?

为了略施惩戒,他张嘴道:“李赫,这两样东西拿给徐主事,叫他务必派人好生保管。”

“姜棠定是在刑房跟秃头和尚周旋,徐主事却在处理公务,两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我到底先送东西还是先领人去?”一次只做一件事,一下子分派两大任务,李赫难以承受。

应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赫讪讪地笑了,“别看我们刑部侍郎一表人才,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走吧,先带你去见姜棠,早点熬药给你吃。”

进了垂花门,应硕走在抄手游廊里,便见花厅里有一人穿着红色曳撒,身形单薄了些,似有心事,负手踱步。

离花厅还有一丈远时,应硕拱手道:“衙门杂事太多,让裘公公久等了。”

“应侍郎说哪里的话?吴尚书仍在病中,刑部衙门大小事宜全仰仗您一人来处理,端的是能者多劳,咱家等等又何妨?”裘炳客气地回话。

昨晚月夜相见,裘炳看着阴柔了些,今天艳阳高照,花厅里虽没太阳照进来,却十分敞亮,显得他的脸异常地白,像敷了一层厚厚的铅粉。他的下巴尖尖的,不见一丁点儿胡须,像女子出嫁前绞过脸似的。尚未靠近,他身上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细细品闻,混杂着桂花、瑞香、白兰花等,各种香味十分突出,仿佛进了百花园,每株花都极尽全力散发香味,香则香矣,却毫无隽永绵长的灵魂。

应硕步入花厅,邀请裘炳坐下,再道:“裘公公,昨儿个深夜造访,搅得你难以成眠,何不趁着没有差事的空当,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应侍郎,实不相瞒,咱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皆是因为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吐不快。”裘炳一脸真诚地回道。

应硕与裘炳并无深交,此前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怎么过了一个晚上,便主动找上门?他稍加猜测,便问:“裘公公所知晓的秘密,莫非与昨晚发现的那十七具尸体有关?”

裘炳神色郑重地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咱家思来想去,还是得跟您说,不能叫您查案多走弯路。”

“裘公公一心想助本官早日破案,实在叫本官感激不尽。既然如此,还请裘公公抓紧时间讲出真相,本官好快点结案。”应硕委婉地催促道。

裘炳颔首,再问:“昨晚发现的那十七具尸体,全是女尸,对么?”

“没错,仵作已验过十七具尸体,不仅全是女尸,而且全部都没生育过。裘公公既已晓得十七具尸体是女尸,那是否晓得她们从何而来,为何惨死?”

话音一落,裘炳从袖中拿出一个黄色信封,“应侍郎,那十七人的名字、户籍、年龄等,皆在上面。”

应硕接过信封,一边剥掉火漆,一边想:昨晚裘炳对挖出那么多具尸体,惊讶害怕不像装出来的,还说不晓得那些尸体从何而来,怎么才过了一晚,便主动上门送线索?

他展开信封,只见一张宣纸上竖着写出了十七人的花名册。

秦素娥 辛丑年七月十五子时生 年十八 HEB省沧州府安德县

钟美芬 庚子年七月十五子时生 年十五 GD省惠州府海丰县

章婉儿 戊戌年七月十五子时生 年十六 HEN省开封府祥符县

……

这些姑娘们年纪在十三到二十岁之间,遍布全国各地,所有人的生辰都是七月十五子时!而七月十五子时,乃是至阴八字,聚齐这么多人,不是修道便是炼丹!

“裘公公,这么多姑娘齐聚京城,所为何事?”应硕佯装不懂。

裘炳微微叹息,再道:“应侍郎形式端正,从不信旁门左道,想来也不晓得采阴补阳之道。这些女子全是至阴八字,男人御之则飞黄腾达,采其血便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说到采血炼丹,应硕再也不能装傻充愣,便问:“若只是男人御之,纳为姬妾,不致丧命。而她们全部命丧黄泉,想来是被采血炼丹了。”

“应侍郎真是聪明绝顶,一点就透。”裘炳盛赞,直接挑明:“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咱家便把所有话挑明了。刑部大牢里关了杀狄鸿的那个和尚,便是采血炼丹的高手,也就是被悬赏捉拿的乾华道人!”

“原来是他!”应硕装作第一次晓得内情,瞠目结舌,半晌才继续道:“原先他身穿道袍,眉毛长,胡须长,五官反而不大起眼,如今剃掉了头发和胡子,站在我面前也没认出来,真是失策。”

“应侍郎,这怪不得你眼力不好,实乃乾华道人太会伪装,人又奸诈,咱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应硕双手按住太阳穴,“裘公公,你慢点说!容我好好捋捋!”

裘炳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随即正色道:“应侍郎,咱家晓得您查案子还没查到这些,乍一听云里雾里的,咱家这就把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犯不着由您来伤脑筋。”

言罢,裘炳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公鸭嗓,“前朝覆灭便是炼丹引起的,是以本朝自开国至今,严禁炼丹。只是,你也晓得,每年各地都进贡绝色佳人,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一人御幸多女,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便叫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调制补肾养颜丸。谁知,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全是老古董,一见着皇帝就说什么要有节制借外力终非长久之计伤人伤己等,还把那些话学给皇后和太后听。她们自然是不愿皇上沉迷女色无法自拔,便也跟着劝皇上要节制。皇上不胜其烦,跟英王抱怨。英王也不大同意皇上太过沉迷于女色,便叫人做了几颗补气养血的药丸,便是日久天长地吃下去,对身体也是有益无损的。谁知,皇上嫌药丸没用,又不好说英王的不是,私下名人寻访炼丹高手,也不知怎地就找到了乾华道人。”

“乾华道人是皇上的人?”应硕后背冒出一层汗,当初查杭州石女案,全国张贴 通缉告示,必然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没有干涉,却也没抓到乾华道人,是否有大内高手暗中相助?

此外,如果说乾华道人的靠山是皇上,乾华道人便动不得,十七位姑娘枉死了?

裘炳镇定自若,“应侍郎,先前那些朝代炼丹亡国,您也是晓得的,不光耗费甚巨,还有许多东西千金难求。而这乾华道人,一说要炼长生不老丹,便找皇上要了一百万两银子,不够的话,随时要加。皇上不想从国库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怕被文武百官和百姓们骂,便叫英王想办法。虽说英王衣食无忧,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只好私底下拿贡品出去卖,每卖一点筹一点银子罢了。”

英王卖贡品筹银子!

应硕回想起狮峰山下茶农们说的话,便问:“裘公公,那些补交的西湖龙井贡茶,也是被英王拿去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