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你这叛徒

李赫吵着闹着要出狱,既在情理之中,又在应硕和姜棠的意料之外。

他面红耳赤,伸长脖子反驳道:“我……我咋就成叛徒了?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在牢里,转不开身不说,吃得也差,连张正经床都没有,多呆一刻都是活受罪!原先跟着应侍郎去外面查案,那是查别人的案子,离我实现天下第一名捕的梦近了一步,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可现在倒好,自己成了案犯,在这吃苦受罪的,明明不是我干的,我干嘛要吃这个苦?”

“你怕吃苦,好好呆在你的寿昌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跑来刑部搅合什么?”朱益群义愤填膺地吼道。

这一吼,不光把李赫吼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应硕和姜棠也怔住了:这是他们认识的老实忠厚从不与人为敌的朱益群么?

撇开刑部四人如同一把散沙不说,单说李赫提的无罪释放,仅这一点,杜庭煜脑壳就一抽一抽地痛起来。按照律法,抓错了人,尽早释放,免得传出去,世人说大理寺是非不分,好人坏人一起抓起来,影响大理寺在百姓心目中威严神圣的形象。可是,就这么把他们放了,万一放错了人呢?

李赫缓过神来,叉着腰据理力争,“再说了,我出去潇洒,就真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管应侍郎和姜棠的死活?那不能够!我急着出去,还不是为了多找些帮手把应侍郎和姜棠捞出去?你这人榆木脑袋,我不点破你就不明白,还对我大吼大叫的,我欠你啊?”

“你真是这么想的?”朱益群面露懊悔之色。

“不是我说你,看着挺沉稳的一个人,紧要关头就毛毛躁躁的,害得我不该说的话也当众说了。”李赫警惕地看了杜庭煜一眼,也知道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只能赌大理寺少卿对刑部四人还有恻隐之心。

杜庭煜沉吟片刻,“据现有的线索看,李赫和朱益群确实无罪,我们大理寺办案绝不会辱没清白的人。待会儿我就去跟陈大人请示,看能否放你们出去。”

“杜少卿,你真是大好人,假如我是个女的,真要以身相许了。”李赫兴奋至极,冲杜庭煜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若是女人向杜庭煜眉目传情,那场面还挺温柔缱绻的,可李赫是个糙汉子,再怎么频送秋波,徒增恶心而已。他按住胸口,“李赫,就此打住,我话还没说完,先听我说。”

“杜少卿,您话没说完不要紧,晚上咱们去被窝里说悄悄话,不让这些人听见,你说好不好?”李赫扭捏作态,把闺阁里的姑娘娇羞演出了七八分像。

在场的衙役早已笑得身形不稳,蘸墨写口供的也因笑得手抖而浪费了两张白纸。

“李赫,你给本官正经点!”杜庭煜羞出个大红脸,撩起袍子,顺势要去踹李赫。

李赫轻轻地往后一跳,稳住身子,笑道:“杜少卿,您别生气,我听您的话就是。”

“我去向陈大人请示放你俩出去,陈大人不答应,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关在这;陈大人答应了,那是你们的造化,出去了不许到处走,一有传唤,立刻要到大理寺来协助查案。”杜庭煜严肃交代。

“遵命!”

“杜少卿,李赫要出去,那就放他出去,不干我的事,我要留下跟应侍郎和姜姑娘共渡难关。”

“朱益群,你脑子被驴踢了?大好的机会能出去,你不出去,万一出不去,那你下半辈子就交代在这儿?况且,上回在杭州府已留了一个案底,这又多一次坐牢的记录,还有哪位良家姑娘敢嫁给你呀?”李赫苦口婆心,好言相劝。

朱益群一脸无谓,“有案底又怎样,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看扁。”

“得得得,你这猪油蒙了心的家伙,吃牢饭还吃上瘾了,老子懒得管你!”李赫说了一通气话发泄心中怒火,再平心静气地求杜庭煜:“杜少卿,甭管朱益群走不走,我是走定了。凡事宜早不宜迟,劳驾您现在就去问问陈大人的意思。”

“既是如此,你们速速来签字画押,待完事了,我便去禀告陈大人。”

四人在各自的口供上签字并按了红手印,各拿了一份,杜庭煜将剩下的四人口供带走了。

回到牢房,朱益群仍是郁郁不满,“李赫,我咋没瞧出来你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朱益群,你个王八羔子,骂了老子那么久还不够,回来牢里还要骂!老子说了,出去能多打听消息,不比在这等死强?”

李赫扯着大嗓门劈头盖脸一顿骂,直把朱益群骂得悄无声息地低下了头。

“李赫,益哥,你俩别吵了。人各有志,不要勉强。”姜棠开口打圆场。

李赫听出话里藏的针,“姜棠,你也怪我先出去,是对你们不仁不义?”

“李赫,你拍着胸脯说,裴甲龙的死跟你有关系吗?”姜棠反诌道。

李赫把胸膛拍得犹如被巨锤锤了两下,指着天道:“我,李赫,对天发誓,裴甲龙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行了。”姜棠回道。

李赫顿感莫名其妙,“什么行了?”

“裴甲龙的死跟你无关,我信你,放你出去,本就是你应得的结果。”姜棠嘴皮子利索地回答。

朱益群插话道:“可是,姜姑娘,我们大家都是一伙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益哥,你如此重情重义,不枉咱们共事一场。只是真凶极其狡猾,我和应侍郎尚难以应付,你们呆在这里,反而有性命之忧。听我的话,你们出去了,照常过日子。”姜棠娓娓而谈。

朱益群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眶红红的,哽咽地问:“应侍郎,那您的意思呢?”

“听姜棠的。”

话毕,应硕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过了不久,衙役们开了李赫和朱益群的两间牢房门,除去两副手铐,“你们回归自由身了,快走吧。”

闻言,朱益群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地上,“不……我不走!我要跟应侍郎和姜姑娘生死与共!”

姜棠也红了眼,“益哥,来日方长,我们还要一起誊抄卷宗,一起查案子。”

此时此刻,李赫浑身不自在——哭不出来,又不能笑!在他看来,这回就跟杭州那次一样,只不过坐牢的人和牢外的人对换了。不管他们怎么想,他是打定主意要救应侍郎和姜棠出去,才会觉得就是一次寻常的再见,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哭哭啼啼的。

然而,他不哭的话,又显得太铁石心肠了。

左思右想,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狠狠地拧了一圈,成功地把自己疼哭了,“呜呜……呜呜……好疼啊”,早知道不对自己下狠手了!

来放人的两衙役,将李赫掐哭自己的动作看在眼里,懒得看这一出苦情戏,拿水火棍赶朱益群和李赫走。

朱益群一边擦泪,一边叮嘱:“应侍郎,姜姑娘,他们赶我走,我不得不走了。我一定会天天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应侍郎和姜姑娘没杀人,很快就会放出去,到时候去你家里吃也不迟。”李赫打趣道。

“行了,快走。”

李赫和朱益群迎着那道亮光前行,两衙役拿着水火棍在后面赶,逆着的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谢谢长长,像一出皮影戏。

终于清静了。

姜棠长舒一口气,开始回想裴甲龙之死。毫无疑问,他死时就在昨晚,死因为心口扎的那半根银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武功高强锦衣卫千户?房里没有打斗痕迹,一切物品也不像有人移动过,凶手事先用用了迷魂香迷晕裴甲龙,趁着他晕时再一针致命?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忽而咳了两声。

应硕立即睁开眼,“姜棠,把手伸过来,我把把脉。”

“咳一下而已,不碍的。”姜棠赶紧抿住嘴巴,有一股痰从胸腔往上涌,抿唇挡不住,再次咳了出来。

“让我把脉,听话!”

应硕不容商量的语气,让姜棠无法抵抗,乖乖伸出右手,穿过两根栅栏,伸到了他面前。

说实话,大冷天露出一截如嫩藕似的手臂,叫她怪害臊的,连耳垂都红透了。

应硕将食指与中指的指腹按住脉门,开始心无旁骛地把脉。

少焉,他开口道:“姜棠,你已染了伤寒之症,必须赶紧治疗,否则病势发展下去,会成为棘手的疫病。”

“这么可怕?”姜棠倒不怕自己染疫病,就怕传给应侍郎,赶忙收回手,用袖子遮得严实。

应硕满脸关切之色,“待会儿,我向杜少卿求情,叫他给你一间房,把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叫来伺候你。我开好药方,她们抓药熬好端给你喝,你不许嫌苦,有多少喝多少,这样才好得快。”

“要治可以,就在这间牢房里治。”

一身傲骨的应硕因为她的身子,低下头向别人求情,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