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建“第三罗马”

考古学上有一句俗语：“历史古迹会说话。”把这句话用在西美昂一世的新首都——大普雷斯拉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经过数十年的发掘后，今天我们已经能根据考古材料，大致复原出当时的大普雷斯拉夫。

在保加利亚历史上，有过8座都城，其中最大的是保加利亚第二帝国的首都大特尔诺沃（Veliko Tarnovo），最宏伟的则是保加利亚第一帝国极盛时期的首都大普雷斯拉夫。一听大普雷斯拉夫的名称，您马上就能想到，它是一座斯拉夫人建造的城市。这座城市最早是由克鲁姆可汗在800年前后建立的一座训练贵族骑兵的军营，60年后在鲍里斯一世时期得到扩建。直到893年，西美昂一世将其升格为都城，共营建了28年，称其为“第三罗马”（Third Rome），意思是继承第一罗马（罗马帝国）、第二罗马（拜占庭帝国）的城市。该城距前都城普利斯卡仅30公里，距海岸不足100公里。从建成之日起到13世纪，这里一直都是除君士坦丁堡外的东欧最大城市。

大普雷斯拉夫建在一片平原上，海拔只有92米。从军事上来说，平缓的地势令其无险可守，可以说并不是一个建都的好地方。但是从物质供给方面来说，它又是个建都的极佳地点。因为卡姆齐亚河从城市北部流过，为城市带来了充足的水源；而南部又有巴尔干山脉横亘，有铁矿石和煤大量出产。所以说，该城又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这座城市是西美昂一世仿照君士坦丁堡建造的，所以很多建筑都可以在君士坦丁堡找到原型。

首先是城墙。就像君士坦丁堡具有两道城墙一样，该城的城墙也有两道，内外各有一道，是为了区别内城和外城。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城墙大部分是内城城墙，外城城墙已经基本被毁，仅有部分残垣断壁可供人们凭吊。

其次是三大中心的建设，即政治中心、宗教中心与学术中心。

政治中心在内城，内城同时也是重要的皇家用地，皇家宫殿及皇家教堂都在这里。在西美昂一世的授意下，两座建筑分别以金叶装点内壁；宫殿由24根立柱、教堂由12根立柱撑起；房顶以黄金包顶；在宫殿和教堂内都有大量的内龛，用以保存各种需要的用品。外城具有宫殿区与住宅区，是贵族和平民居住的地方。在外城之外的地域，还有一些作坊，即前面所说的那些工匠所在区。考古人员曾发现一个涂有搪瓷的陶制纺锤锭盘，上面刻有接受馈赠的青年女工之名，可见当时的识字之风很盛。

再往南走，城南便是西美昂建立的宗教中心，也就是最为著名的金色环状教堂。这座教堂是当时斯拉夫世界最大的教堂，因此我们需要细致讲解一下。

该教堂坐落于整个城市的东南部，长约38.5米，宽约10余米，即使放到现在，也算是一个规模中等偏上的教堂。大普雷斯拉夫古城的导游图上称，该教堂始建立于860年左右，原名“圣约翰教堂”，后来改名为“金色环状教堂”，是鲍里斯一世专门为接受基督教信仰和皇家洗礼而用。但笔者查考后发现，正如前所说，这座教堂是在一座旧有教堂的基础上翻修的，而修建他的人名为约翰。约翰曾经是拜占庭的一位军士，后被保加利亚人俘虏，他因为久居军营，能力超群，被保加利亚人看中，负责到大普雷斯拉夫操练贵族骑兵。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为了传播信仰，也为了使当地人皈依基督教，特意捐款建立了这座教堂。该教堂是仿照意大利的拉文纳教堂与君士坦丁堡的索菲亚大教堂建造的，内部横梁和建筑风格也是拜占庭式的，圆顶显得十分大气。

西美昂一世即位后，立即对该教堂进行了大肆翻修，以达成他心目中将君士坦丁堡搬回家的想法。他注重金碧辉煌的感觉，特意使用了大量的金叶对教堂内外进行装点，使教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进入其中就如同置身仙境一般。从此，金色环状教堂反倒成了它的本名，圣约翰教堂则被永远地遗忘了。后世认为，西美昂一世创立了保加利亚历史上最伟大的黄金时代，这座教堂就代表了他的丰功伟绩。不管他是不是好大喜功，总之这座教堂与他是十分相符的。然后，他将拜占庭式的圆顶改为具有斯拉夫风格的洋葱头式圆顶，使其更接近于城内的其他建筑。

之后，他将教堂分为三个部分，即庭院、前厅与圆形大厅。庭院长14.3米、宽12.2米，中间是一口水井，四周为回廊。另外，我们可以看出在庭院四周有14个房间，以供教士、修士、修女和教徒们使用。中间是前厅，有拱门可供进入。它是教堂的中心，约为9.5×5米，四角摆有四个陶土罐，似乎是为信徒洗礼和沾圣水所用。教堂最大也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圆形大厅了，该大厅的直径为10.5米，是做弥撒的地方。在圆形大厅的顶端，有个0.55米见方的凹槽，是供圣像之处。教堂内壁用红色装饰，玻璃窗上绘有圣人、圣女画像，显得富丽堂皇，让人赏心悦目。

学术中心即普雷斯拉夫文学学校（Preslav Literary School），位于城市东部，前身为普利思卡文学学校（Pliska Literary School）。该学校由鲍里斯一世于886年从普利斯卡迁来，893年被西美昂一世扩建为全保加利亚乃至全斯拉夫世界的学术中心。893年以前，瑙乌姆一直担任该校校长，而任教老师多来自希腊、拜占庭、意大利甚至是东、西法兰克王国。这些饱学之士为保加利亚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该学校使用西里尔字母，并建有图书馆，学术氛围浓郁，在它建立到毁灭的100年间，培养了无数人才。

同时，这里也是著名的翻译中心，约翰大主教（Joan Exarch）、大普雷斯拉夫的君士坦丁（Constantine of Preslav）都曾在这里生活，他们将大量的希腊文著作翻译为斯拉夫语著作。

约翰大主教生活于9世纪末至10世纪初，会多国语言，主要在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活动。他曾整理并翻译了拜占庭神学家大马士革的约翰（John of Damascus）的作品以及圣巴西尔（St.Basil）的作品。

大普雷斯拉夫的君士坦丁是美多德的弟子，也是个著名的反异端者。他曾被关押在大摩拉维亚的监狱，后来还被卖到威尼斯做奴隶，最后才辗转来到保加利亚。他在普雷斯拉夫文学学校一边开设课程，一边翻译图书，是西美昂一世时期保加利亚最多产的作家。他最重要的成就是翻译并扩写了4世纪亚历山大主教阿纳斯塔修斯的作品《驳阿里乌斯派》。除此之外，他还编写了许多宗教诗歌、祈祷手册、《圣经》节选以及斯拉夫语法书。后来因为能力突出，他于907年成为保加利亚主教。他的一生，一直在为以西里尔字母为载体的斯拉夫语奋斗，许多与拜占庭针锋相对的说辞最早都出自他的口中。

“黑袍”赫拉布尔（Chernorizets Hrabar）是另一位保加利亚教士，他编写了古教会斯拉夫语教材，教育学生学习古教会斯拉夫语。他的书基本都留存于世，可以在保加利亚索菲亚博物馆中看到。也有人说，“黑袍”赫拉布尔其实是西美昂一世的笔名，不过这已经无法考证了。总之，在大普雷斯拉夫，从国王西美昂一世到平民百姓，无不带有着浓厚的学术气息，而这也令大普雷斯拉夫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国首都。

那么最后，让我们再来说说克莱门特和瑙乌姆吧。

前面曾说，克莱门特于887年到奥赫里德传教，可克莱门特为何要去那里呢？其实很简单，他本就出生于那里。那时候的奥赫里德还是拜占庭的领土，他追随圣西里尔和美多德成了一名教士，之后就一直想回到家乡将基督教发扬光大。对于克莱门特自愿去马其顿地区传教的请求，鲍里斯一世特地批了一些款项给他，还同意让一些传教士与他同行。在887年—893年的六年间，他的足迹遍布了整个保加利亚西南部地区。在这一区域，他至少建立了五个学术中心，让斯拉夫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在这里有了长足的进步。克莱门特的努力，鲍里斯一世都看在眼里，于是在893年任命他为奥赫里德大主教。担任大主教后，激增的事务令克莱门特无暇在奥赫里德各地传教，不久便由瑙乌姆代替他继续这一事业。916年，克莱门特死在任上，被保加利亚教会封为圣人，安葬在奥赫里德的圣潘捷列西蒙修道院（Saint Panteleimon）。

与克莱门特经常在各地奔波不同，瑙乌姆一直在首都大普雷斯拉夫附近传教。因为他写作能力极佳且目光超前，鲍里斯一世和西美昂一世总将他留在身边作为顾问，再加上他的主要目标是使保加利亚的政治保持独立，所以待在保加利亚的前半段时间一直都在以首都为中心活动。886年，他被鲍里斯一世委任为普利斯卡文学学校的校长，而后便一直从事教学与翻译整理工作。893年，克莱门特成为奥赫里德大主教，不再从事奥赫里德传教的具体工作，因此西美昂一世派出瑙乌姆，希望他继续在奥赫里德传教。可以说，瑙乌姆在保加利亚的25年间，几乎为保加利亚的基督教事业肝脑涂地。所以在910年，他去世没几日就被保加利亚教会封为圣人。

另外，大普雷斯拉夫的手工业发展也呈现出多样性、复杂性的特点。针对大普雷斯拉夫的建设，考古学家业已发现石料的细致加工、泥砖的使用、马赛克装饰的盛行与瓷砖的大量铺设，涉及的职业包括石匠、木匠、铁匠、金匠、玻璃加工匠等。在这里，我们就像见到了一个缩小版的君士坦丁堡，包括建筑的排列和样式等，无不体现浓郁的拜占庭风格。尽管我们无法在文献中找到各种建筑的修建时间、建筑方法和建筑人员等具体数据，但留存至今的古迹，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诉说那个时代的辉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并未发现保加利亚自己的货币。考古学家挖出了大量的拜占庭索利多（Solidus）金币与富利（follis）铜币、东法兰克王国的货币、阿拉伯帝国的货币，甚至还有中国的铜钱，但就是没有保加利亚自己的货币。我们知道，西美昂一世在长年的征战中，曾多次洗劫拜占庭的铸币中心——亚德里亚堡，不可能没有俘获一些铸币工，可是非常奇怪的是西美昂一世竟然没有开展铸币活动。这其中也许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铸造了货币，但是现在还未发现；另一个则是由于保加利亚农业经济落后，大部分经济依靠转口贸易，只需拜占庭货币就足以支付一切开销，所以他认为没必要去发展铸币厂。要解开这一谜题，也只能寄希望于未来有更多的发现了。

令人惋惜的是，12世纪末保加利亚第二帝国建立后，将首都迁到了大特尔诺沃，此后大普雷斯拉夫便被慢慢废弃了，所有的建筑都只存遗址，虽然现在已经部分修复，但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荣光了。

大普雷斯拉夫是西美昂一世的得意之作，但它的很多建筑和成就都是在鲍里斯一世时期就营造、奠基好了的，西美昂一世主要做的就是将其扩大化，使其更上一层楼。对于西美昂一世，身处修道院的鲍里斯一世一直是非常支持的；因为相比弗拉基米尔，西美昂一世更能理解鲍里斯一世话中的真正含义。另外，西美昂一世每个月都会到修道院去看望鲍里斯一世，如果有国家大事发生更是要与父亲商量。这都令鲍里斯一世感到欣慰，所以对西美昂一世的选择，基本上都表示支持；而营造新都，可以说就是完全按照西美昂一世的想法执行的。

907年5月20日，鲍里斯一世在修道院去世，保加利亚教会将其封为圣徒，安葬在大普雷斯拉夫郊外的皇家墓地。他为保加利亚的黄金时代奠定了基础，而后的一切，就都要由西美昂一世来亲手打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