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安然地回忆往事

阿兽拿出画册观看往昔的画像,有一张站在春日家槐树下的幼年时期的画,他和阿梦两人胸前都戴着雪白的围兜儿。阿兽看到自己的身个儿比阿梦高,感到很满足。

擅长书法的族长,热心教他们临摹古代字帖,那是八思大师创造的教门书体。有时候看他们习字厌了,为了提高兴趣,便让他们在卷轴上轮流书写诗歌或画小人,这个卷轴至今还保存着。

阿兽写的是一首:“风狂浪猛岩石碎,身死魂销思永远。”阿梦紧挨着写的是:“卫士城门篝火燃,夜明昼暗盼郎还。”一看就知道,阿兽笔墨颇为稚嫩,而阿梦运笔优游、巧致,不像出自孩童之手。

长大之后,阿兽很少接触卷轴,因为他从中发现,她比他先行一步,两者是成熟与未成熟之比,这种间距使他感到尴尬。但是,如今仔细观察一下,他感到,自己的笔迹虽然幼稚,但那朴拙而瘦硬的笔画中跃动着男儿的勃勃英气,同阿梦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笔法恰好形成对照。不仅如此。他一想到当时自己手握饱蘸着墨的毛笔,在金砂打底、配以幼松的华美的彩纸上勇敢落笔的时候,紧跟着一切情景便在眼前浮现出来。

阿梦那时候梳着娃娃头,留着长长的乌黑的刘海儿。她弓腰在卷轴上写字的时候,热心之余,一簇黑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她竟然置之不顾,小小的手指紧紧攥住笔杆儿不肯放松。阿兽透过头发空隙,望着她那可爱的全神贯注的侧影。阿梦咬着下唇,小巧、伶俐的牙齿闪现着光亮,虽然还是幼女,但鼻梁秀挺,端丽、匀称,她的那副长相使得阿兽总也看不够。

还有那沉郁而暗淡的墨香,纸上走笔时风翻竹叶般的沙沙声响,砚台上“砚海”和“砚岗”奇怪的名称,自那不起一片浪花的海岸陡然凹陷的墨海,深不见底,浓黑的积淀,墨上的金箔剥落,飘散下来,犹如光闪闪的月影浮泛于永恒的夜的海面……

“我居然能这样心性安然地回忆往事了。”阿兽暗暗感到自豪。

梦中没有出现过阿梦。本以为出现的是阿梦的身影,不想梦中的女子突然一转身走了。梦里时常出现的地方好似白昼里广阔的街衢,那里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