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行吟诗人的独白

就像世界之王,就像天地主宰,我坐在一块平岩上,吃着一大块麦面饼,喝着烧酒瓶里的泉水。我感觉,泉水中还混着一丝单一纯麦酒的醉人滋味。

这是一个温暖晴朗的午后,可以看到南方和东方很远的风景。我身后是巍峨入云的汪古山和五百余里的奔宁山道;我前面是陡峭的沟壑以及雅各之梯向也迷里峰区更广阔的绿色山谷沉降的天然台阶。更远处即是沉睡的拔都萨莱。

看看地图,对着眼前的风景,我能大致看出老马头酒馆的轮廓,这是奔宁山道的起点——或者对我来说——本次远足的终点。酒馆里应该有一本名录,我猜是皮质封面、金色浮雕、羊皮纸页,装在一个匣子中,上面记载着完成这段伟大冒险的所有英雄的名字,而那上面即将加上我自己的名字。这是此行最后一段风景,最后一次攀登,在完成最后这轻松的几里路程之前,在结束这收尾的步伐之前,现在应该是充满满足感的沉思时间。

但我不会再去老马头了。在过去的数天里,尤其自从我明明已经到也迷里的家中却又不得不上路,我就开始琢磨该如何结束这段旅程,也考量了各种可变因素。当然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可变因素,只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动因,那就是冲过终点,完成使命,荣归故里。但昨天,另一个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中,一开始显得有些疯狂大胆,而后却逐渐增强并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更加坚定、更加可信,直到这个想法不再只是传统结束方式的一种候补,而成为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我将不会完成这段远足。我的计划是故意放弃,是在距离终点线还有几步时转身走回山里去的自我破坏。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决定,但是出于几个真诚的原则而做出的,首先是我对征服本身并不感兴趣。我已经走过了奔宁山道,证明了自己:不论是从艺术上,还是体力上。我并不需要名录上的一个名字来展示我的成功。自我实现的胜利将凌驾于公众认可之上。我并不在乎任何荣誉,如果我在乎,那么我就该重新反思了。第二,只要这段旅程没有完成,我就仍然有方向、目标以及可以去的地方。像累积通向成功阶梯的台阶一样历数自己的成就有悖于我之为人、为诗人的本质。要当心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尤其当这个东西就是“终点”的时候。第三,可能与德拉有关,她总是会回到我的脑海里,对我说:长途跋涉并不是也不该是一场比赛,胜利只不过是一种肤浅而令人尴尬的状态。接受了这一点之后,我就胜利了。

过去的时间里,奔宁山道尽其所能让我失败。风是它对我的嘲笑,雨是它对我的唾弃。它诱惑我走进浓雾,让我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把我丢弃在空荡荡的山野,使我叹息诅咒,并至少哭泣过一次。在坚硬的地段它磨练我的脚面,在柔软的地方它试图让我陷入泥沼。它让我走向那些愤怒的当兵人,还在我的通路上安置了角牙狰狞的野兽。它让斜坡更陡峭,路程更遥远,并多次把我带到悬崖边缘和峡谷深处。我曾经感到尴尬,害怕,疲倦,裸露,孤独,浑身臭气熏天;事实上它已经试过了书里提到的所有伎俩,但你看——我依然好好的。

尽管本能反应是坚持到底并给出致命一击,但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它得逞,因为更优雅的做法就是简单地扭头走开。这是一次重要的远征,而我更重要。我猜想所有那些名录里有记载的先辈们肯定不会理解,当我决定向北往回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厌恶地举起双手,甚至和我脱离关系,但是我不介意。

在我附近有几种逃跑路线,我可以翻墙穿过田野走到大道上,接着骑上一匹马回到也迷里,悄悄溜回家。作为奖励,苍兰会准备美食相迎,而我则会开心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