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鲁思,唆鲁禾时代最后的勇士。
当克烈设计杀害唆鲁禾时,兀鲁思正被派往遥远的东方沼泽,寻找唆鲁禾遗失在战场上的幼子。人们都说,如果兀鲁思当时在拔都萨莱,一定不会任由唆鲁禾孤独的死在汪古山上。
当兀鲁思从东方的沼泽地回来时,已经是石河战役之后。
拔都萨莱氤氲漫天,猎猎的风声夹着血腥呼呼的来,又呼呼的去,天宇九霄早已经为之黯然。血迹斑斑的大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些尸体里的鲜血还没有完全的干涸,一滴一滴慢慢的渗透着,浸满了土层,远处火光肆虐不断,杀戮的声音依稀可辨。
一场惊心动魄的绝杀之战,残忍的走到了最后。
兀鲁思抱起唆鲁禾,一直走到汪古山的最高处。跪在山巅,将他埋葬在阳光下,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他的坟墓上。
经过思想的阵痛,兀鲁思终于又站起来,他没有选择帮助懦弱的察八走上复仇之路,更加没有臣服笃哇。他不再是复仇之神,而是一个游走各地的江湖人。不变的是他的剑,他的外貌,他的走路方式,他的寂寞孤独,他的思念。
此时,兀鲁思正站在那儿,低头面对着三个并肩坐在柳树下的年轻人。接着他蹲下来,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他这样做,或许是要显得谦和一些,但在我看来,这位勇士几乎就是要更加仔细地查看我的容貌。
“我以前见过你的脸吗?哪怕是很久以前?”
“我的天哪,先生”我以为苍兰已经睡着了,可这时她却再次坐直了身子。“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没有恶意,姑娘。我猜我以前也许见过你的朋友。这能有什么坏处呢?”
“尊敬的兀鲁思,”札木插了句话,“您在我朋友的脸上要找什么呢?大家都不过刚刚才认识。”
“请原谅我,这块土地唤醒了我的很多记忆,都像焦躁不安的麻雀,我知道它们随时可能飞到风里去。此刻我觉得,你朋友的脸会唤醒某个重要的记忆。我真诚地希望你们安全经过这荒山野路。”
“可是,我们一直住在心形山麓,您怎么可能见过他呢?”札木说。
“我想,您是把我当成您以前认识的什么人了。”我说。
“肯定是这样,朋友们!”兀鲁思说。“我常常认错脸,以为是过去某个人。马儿,你看那位,我这样说。路上,在我们前面,那就是我们的老朋友也速该,我们还以为他在答阑巴之战中死了呢。等走近一看,马儿会哼一声,好像是说,兀鲁思呐,你真是个老糊涂,这个人年纪很小,都够当也速该的孙子啦,而且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苍兰说,“请您告诉我们。我们的朋友让您想到的那个人,您是爱他吗?还是害怕他?”
“现在,最好还是别说了,苍兰。”我摇摇头。
但是,兀鲁思屁股坐在脚后跟上,身体轻轻晃动,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姑娘,我相信那是我爱的人。因为今天我们见面的时候,我的心高兴得都要跳出来了。然而,不久前。。。。。”他默默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做梦一般。接着,他突然脸一沉,站起来,转过身去。
“尊敬的兀鲁思,您的身体还好吧?”我问。
“还好,谢谢你关心。不过,我和马儿很多个晚上没有柔软的床,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两个都累了。没别的事情。”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额头上一处地方,“你们为什么要如此急迫的伪装自己呢?”
“正如您知道的,我们是萨莱人,要穿过扎鲁人统治的领域,而且附近的统治者是布雷王爷,他的兵士四处巡查,征收谷物和牲口。我们不希望因为误解而引起争吵。我想,这样我们大家都更加安全。”我站起身来,走上前。将兀鲁思扶到草茬子上坐下。“前天,我们在桥上看到,布雷王爷的兵士似乎不是在随意打发时间,而是有任务,驻守在桥上。”
“年轻人,我很理解你的处境,”兀鲁思说。“我和马儿到布雷王爷掌管的地方,也感到有必要小心行事。有的时候我倒宁愿丢掉盔甲,让人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夫。可是,我们要把这盔甲丢在什么地方,以后怎么还能找到呢?而且,虽然唆鲁禾已经离世多年?我们难道没有责任骄傲地佩戴他的徽记,让所有人都看到吗?于是我们就大胆往前走,告诉大家,我是唆鲁禾的勇士。”
“先生,您在这附近受到欢迎,这毫不奇怪。”札木说。“唆鲁禾的名字到处都受到欢迎。因为伟大的唆鲁禾对被他打败的人宽容大度,人们很快会爱上他,把他当作自己人。”
“你说的非常正确,年轻人”兀鲁思说。“唆鲁禾总是告诫我们放过卷入战争的无辜者。还有,他命令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拯救和保护所有女人,孩子和老人。无论是萨莱人还是扎鲁人。虽然战事激烈,这些却打下了相互信任的基础。”
听着札木和兀鲁思的谈话,我回想起了一些片段。我想起自己站在一顶帐篷里面,那是一顶大帐篷,军队在战场附近搭建的那种。那是晚上,点着一根大蜡烛,烛光摇曳,外面的风鼓动着帐篷四壁。帐篷里还有其他人。或许有好几个人,但我记不起他们的面孔。
突然之间,马儿叫喊起来,紧接着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骑马的人进入空地,只见那人以高超的技巧让马放慢速度,小跑着朝大柳树而来。
我立即认出了骑马的人,就是那位头发灰白的高个子兵士。他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走过来的时候,剑已经拔出,不过剑尖朝下,剑柄贴在马鞍边上。就在马再跨几步就会撞到树上的时候,他勒住缰绳。“你好,尊敬的兀鲁思,”他说,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兀鲁思坐在那儿,鄙夷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到这儿来拔剑?”
“请您原谅我,我只想问一问和您同行的这几个人。”他低头看着我,我下巴又耷拉下来。但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我。这时候,他略微调整了一下马的位置。我注意到了这一点,我立刻明白,兵士是要在自己和对手之间保持特定的角度和距离,以便在突然发生冲突的情况下获得最大优势。现在马的位置略作调整,像我和札木这样没有武器的人要突袭他,几乎等于自杀。
扎木慢慢起身,然后帮助苍兰也站起来。兀鲁思仍旧坐着,像是黏在柳树脚下,愤怒地看着新来的人。然后他低声说,“年轻人,扶我站起来。”
苍兰和札木一起动手,各扶住一只胳膊,才让兀鲁思站起身来。不过,等他全副盔甲,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可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但兀鲁思只是闷闷不乐地瞪着那位兵士,仅此而已,最后札木先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呢?我们不过是普通的路人。前天,在那座桥上,你已经盘问过我们了。”
“这个我当然记得,”灰白头发的兵士说。“和你们碰面的时候,我们这些守桥的人遇到了一种奇怪的魔咒,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守桥的目的。后来,我站岗结束,打算骑马回营地,才突然想起来。你们是如何溜了过去,我立刻调转马头,索性追上了你们。”
“尊敬的兀鲁思,”札木低声说。“要是现在出事情,我请求您保护好这个姑娘。”
“那将是我的荣耀,年轻人。放心吧。”
札木点头表示感谢,这时灰白头发兵士正从马上下来。我又一次发现,我非常钦佩他的下马技巧,等他站在我和札木前面时,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刚刚好,而且,他持剑的方式不会累着胳膊,他的马则能挡住身后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