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父子

李家姐弟怀着那份无论如何说不得的隐情,这也不敢要,那也不敢要,这让宽老太爷拧起了眉,心情十分郁结。

诸事议定,李学栋姐弟几个赶回小李庄,宽老太爷心事忡忡的往家走。

一进院门,看到院子里停着的大车,没等宽老太爷问出声,小孙子阿壮从厨房里冲出来,冲着宽老太爷兴奋的大叫:“翁翁翁翁!阿爹回来了!”

宽老太爷的大儿子李文梁从厨房出来,笑迎上前,“阿爹回来啦。”

李文梁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壮实敏捷,一身靛蓝粗布衫裤干净整齐,国字脸上总是带着笑,一看就是个朴实又不失精明的庄户人。

“不是讲明天回来?”宽老太爷看着大儿子,露出笑容。

“老二昨天晚上回到了临海,我想着您信儿上讲的那样急,干脆就半夜启程,到家有一会儿了。临海的铺子阿壮他娘跟我一样熟,有她教待指点老二,不用我再多耽误。”李文梁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父亲,“阿爹气色挺好。”

“嗯?那个败家货,他还知道回来!他现在怎么样了?能看铺子了?”

宽老太爷听到老二两个字就没好气儿。

“老二现在比从前懂事多了,去年我让他跑了趟福州,今年又让他跑了两趟扬州,都妥妥当当的,阿爹不能总想着他小时候淘气的事儿。”李文梁笑道。

“哼!”宽老太爷虽然哼了一声,可脸上却明显露出笑意。

他这个小儿子聪明得很,原本,他对这个小儿子寄以厚望,以为家里要出个读书苗子了,谁知道,唉,他气极的时候,真想一棍子打死这个逆子!

“不提他了,咱们到后院讲话。”宽老太爷拍了拍大儿子,示意道。

两人进了后院,老伴儿送了刚出锅的一碟子鱼饼,以及一碟蒸米糕过来。

李文梁烧水沏茶,宽老太爷拿起块鱼饼慢慢吃了,看着大儿子沏好茶,示意他先吃块鱼饼。

“咱们族里两件大事,你阿娘跟你讲过没有?”宽老太爷看着儿子吃了鱼饼,才笑问道。

“都知道了。不全是阿娘讲的。刚到镇口就遇到老三了,他跟着我回来,走一路讲一路,老三刚刚走。”李文梁笑道。

宽老太爷听李文梁说遇到李文华了,有几分无奈的笑起来。

既然是文华告诉的,那就是但凡文华知道的,文梁也都知道了。

“刚刚议定了学栋到府学上学的事儿。”宽老太爷叹了口气,“学栋和他大阿姐,跟族里生份得很。族里的铜钿,他们姐弟几个异口同声,一个铜钿都不肯要,后来,还是托了高先生的金面,也就是收了赁房子的铜钿,这是怨恨族里呢。唉。”

“听老三讲,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一点儿都不见外。”李文梁惊讶道。

照文华的说法,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亲近的很呢。

“老三是个傻子!他能看出来啥?唉,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既然出手帮了……唉!”后面的话,宽老太爷没说下去。

当初他是真没想到学栋真能考中这个秀才!

替学栋出府试、院试的铜钿,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反正也没几个铜钿。

甚至学栋考过府试之后,他都没敢抱过任何希望。

县里的几个秀才,哪一个不是从小儿起,就以神童闻名全县的?

学栋能考中这个秀才,别说他,连高先生都意外得很,一个劲儿的说这是李氏一族的气运动了。

“阿爹别想太多,秀才公姐弟几个对族里有怨气,这是人之常情,就是咱们,一提起族里,不也是一肚皮怨气?

“好在以后日子长着呢,往后,咱们对秀才公一家以诚相待,不过早晚,肯定能真心换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文梁这话不全是宽慰。

“嗯,我也是这样想,唉,也只能这样了。”宽老太爷又是一声叹气。

他们旺字房接掌了族务,丰、盛两房虽然不敢言,可不一定不敢怒,更不可能服气服软,往后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儿来。

他们旺字房和满、祥两房的男丁加一起,也没丰、盛两房人多,要把这族务执掌下来,他们旺字房就只能紧靠着学栋这个秀才公,他们家和学栋一家,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份了。

“秀才公什么时候启程?我送他们过去吧。”李文梁建议道。

“叫你回来,就是打算让你陪着学栋一家过去安顿。这两天就得启程,学栋到府学报道是有期限的,你多带几张银票子过去。往后,学栋那边的用度,不用族里公中出,咱们自己贴补。

“还有,学栋那个大阿姐,主意大性子倔,也是个有本事的。这一路往平江城安顿,你别跟她拧着,也别替她作主,更不能插手她们家事。”宽老太爷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就是学栋的事儿,也听他大阿姐的。你就是尽心尽力的帮衬。”

“好。”李文梁点头,“我听老三讲的时候,就觉得秀才公这个大阿姐厉害得很。”

“嗯。”宽老太爷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出了好一会儿神,看着大儿子道:“我小时候,听族里的老人讲,咱们李家的风水全在李家女子,李家每一趟兴盛,都是靠李家女子,李家这一次真要是气运动了,这个气运,说不定就应在学栋这位大阿姐身上。你要尊重她。”

“阿爹放心。”李文梁笑应。

宽老太爷和李文梁又说了些族里的大事小情,老伴儿喊吃饭,两人出了后院,刚刚坐下,李文华一头扎进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宽老太爷急忙放下筷子。

“别急,好好说话!”李文梁站了起来。

“小李庄李文才家那俩小的,被人家打了!打的……”李文华浑身上下散发着激动和兴奋,两只手乱比划,“这儿这儿,全是血!血淋淋!”

宽老太爷皱起了眉。

“打过秀才公的那俩?怎么回事?谁打的?”李文梁松了口气,按着李文华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瞧着这就是报应!这就叫报应不爽!大家都这样讲!”李文华仰头喝了茶。“就在离咱们李家集不远,快到小李庄的时候,说是那俩夯货冲撞了两个过路的客商,那俩客商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一出手就是狠手,也不知道用什么打的,打的学福和学寿满头满身的血,头上,就这里,被打的这么长这么宽一道血口子!啧!吓人!”

李文梁瞪着李文华用力张开的手指,他这个堂弟这手指张的,真要有这么长,那还得了?

“你别不信哪,真就这么长,至少得有三寸,就在头上,从这里到这里!啧,全是血,真吓人。啧。”说到真吓人,李文华相当满足的啧了一声。

李文梁看向他爹。

宽老太爷皱着眉,挥手示意李文华,“行了,回去吧,你都多大了,你瞧瞧你,再怎么,也不该这样幸灾乐祸,折福份!赶紧回去吧,这事体别再提了!”

“我哪有,我就是……那我走啦。”李文华舌头打结,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在这儿吃饭吧。”李文梁跟在李文华后面挽留了句。

“不用,我家里饭都盛好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李文华连走带跑回去了。

看着李文华出了院门,李文梁看向他爹,“阿爹?”

“咱们秀才公哪有这本事。文华那句话说得对,报应不爽。吃饭吧。”宽老太爷示意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