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报~~~~~!老爷!夫人!郑家的海贼过镇江了,这江宁怕是守不住了!”
“啊!”“这……这…这青天又不佑啊!”
“去去!再去探来!”
“喳!”
“老爷!再拿个主意吧!”
“再?主意?”
这杨老爷的眼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当即召集了全部官兵,就在这校军场长上大声演讲,稳定军心。
“各位!我们是朝廷公差,国家栋梁,今番遇此国难,我们当与防区共存亡,如若被攻破,我当率先以身殉职!”
“哦!~~~”
看着堂下集合起来的防军士气高涨,誓死要把这防区稳稳守住,这杨大人也就放了心,交代下去早做准备,他自己,也要去做一些“准备”了……
这天夜晚,杨大人秘密召见了一名主管押运的官吏。
“我听说,这上面有一批东西要运去巫山?”
“是!这一次是用于劳军以及……”
“啊,这个细微就不用报来了,老爷我既然问你,肯定是查过的。”
“是,老爷的那两成小的已经送到府上去了……”
“咳……也不是这个……”
“那老爷您是……?”
“哦,本官知道此次劳军物资重大,要加派人手亲自押运,另有夫人要随同前去一览夷地风光,过关的时候可能与通关文书上写的人数有所差别,这没问题吧?”
“……”
“怎么?可有为难之处,与本官说来!”
“…大人,这通关文书只要肯花银子…并无多大问题……只是……只是……”
“哦?只是银钱问题?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我们这一行人自己会另租一船,到时候就跟在你们后面。”
“…大人…?”
“还有何事?……哦……至于过关用的费用嘛,本官是会提前给你送去的!那就先说个数来!”
官吏本想询问大人走了,那防务要怎么办,可是一听杨大人这话,心思就全部飞到那些白闪闪的东西身上去了。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会儿,用手比了一个数,小心翼翼地看着身前的杨大人。
“这么多?”
杨大人心中只是焦急逃离,就顾不得这许多了,咬咬牙,应承了下来。
“去办吧!三天后启程!”
官吏喜笑颜开地退下去了,这一下,他才不会去管什么原本定下的日子,现在,一切都是钱大人说了算……
杨大人问得了打通关节的费用,明知道那下人是借机敲他一笔,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去计较了。当即返回后堂,叫来几个心腹去做逃离的准备。
“你们几位,也算是老爷我的左膀右臂了,这海贼的事我也不糊弄大家,本官认为,只要他打过来,我们是决计守不住的。先不说到时候逃不逃得了,就算侥幸能够逃出升天,这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莫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大人?不是小的多嘴,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
“这你不用担心,本官已经打通了关节,我们只要远离中原,去到那西南边,不就让‘他’鞭长莫及了吗?”
“西南?那可是平西王的地儿……不也一样……”
“唉!我只要你们先随同押运人马送我们远离中原,到了合适的地方,再请各位自便!”
“……”
“那就,各自下去准备吧,我们三日后出发。”
“……是……”
一等这些心腹们下去,这杨大人就交代起自家的婆娘来。
“夫人,赶紧将我们的家宅田产一并处理了,记住,只要现银!”
看着自己的夫人也下去准备了,杨大人才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唉…别怪本官贪生怕死…”他顿了一下,为自己这临阵脱逃的行为找起了借口:“…这才是人之常情……”
如期,杨大人这一行人在押运官吏的掩护下,顺着水路逆流而上,只到了巫山前的一个渡口,杨大人便按定下的计划下了船,嘱咐自己的心腹去跟随押运,等他们交完差事,就可以各自逃出升天了。他自己就在这转了陆路,一路自始县、施州、恩县,最后到了这凤县,路上听说不远的地方有一东晋摩崖石佛,便前去参拜求了平安。再自此沿着北岸官道一路行进,看到了路旁的一个小驿站,已是一身便装的杨大人就上去打听消息。
“官爷!最近有没有大事啊?我是说官面儿上的!”
杨大人久经官场,当然深知这其中窍门,一锭十两的纹银藏在袖子里,直接朝着驿官手上递了过去。驿官接到手,暗暗一掂量,马上就换了嘴脸,请坐奉茶不在话下。也不怪他被这十两纹银就收买了,只是这会儿杨老爷还不知道,脚下这条官道,每个月的维护费用还不到一两半银钱。
“杨老爷,我这有礼了!您儿来我们这穷垰垰(穷旮旯)来做么子大事啊?”
“听说你们这茶叶不错,我想组织一支商队,先来考察一下。”
“哎哟,那杨老爷走过了!前面恩县才是出好茶叶的地方,那还是有些名气的,喝起来有点像板栗香哦~!”
“哦?那就不枉我此行了。”
“那是……那是……”
“敢问这位官爷,此地叫什么?”
“你说这哈啊?大地叫凤县,小地儿嘛……那边是佛山,这头是拦马山,我们村子就在那下头!”
“哦?村子就在不远处?”
“那是撒,离河近,离路也近嘛!”
“……官爷,我想和你打个商量……”
“说嘛!杨老爷这么大气,有事都好说撒!”
“我想在你们村租用一间独院,好留下来准备商队的事情。”
“哟?杨老爷是准备在我们这里先搞个点啊?那得成!”“我看我们屋里就不错,屋子大,院子也不小!”
“那官爷……你自己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撒,我带上堂客去我二嗲嗲(二爷爷)屋里那间空房住!”
“那就有劳了……”
“不紧事,不紧事(不是大事)!那我们走嘛,把你人都喊起,现在我就引你去。”
找对了人,这杨老爷就在驿官的操办下,住进了他家的房子,表面上是为自己的商队做准备,实际上一直再有意无意地打探外边的消息,如若发现不对,杨老爷就准备由此入川了……
就这样,虽然他提心吊胆的生活着,但却在一来二去之下,渐渐和驿官一家熟悉了起来。驿官得了不少好处,虽然有所察觉,但是却不去说破这些事实,只让杨老爷安心住下。
这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之后,当年的杨大人现在的杨老爷,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杨老爷知道,这是去是留,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
带来的老仆先发问了:“老爷,我们还回去吗?”
“……算了吧……”“你看这地方,虽然穷苦,但比那整天勾心斗角、提心吊胆的腌臜之地,不是要好上很多?”
“…也好…那,就请老爷做个长久得打算吧,小公子也渐渐长大了……”
杨老爷现在唯一的牵挂,也就是自己这个小畜生了,调皮得要命,可却让他生不了太大的气来。
“…唉…是啊,是应该做个长久的打算了……”
“……我也有些疑惑了……去问问田家老爷子吧……”
提心吊胆的三年多,杨老爷结识了村中的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这驿官的老父亲,就是这是村里话事的。于是,杨老爷带了些礼物,登门前去拜访。
人未见,声先到,院子外,杨老爷就喊了起来:
“田家老爷子!我来看你了!”
“哎哟哎哟,杨老爷客气了,客气啰!都这么熟了,还带什么东西过来嘛!”
“不不不,这礼数还是要尽到的,何况今天杨某还是登门求教,这心意更是少不得的!”
“哈哈哈,杨老爷见多识广,还有什么需要找我老头子商量的?……那我也就不推辞了,杨老爷请说吧!”
杨老爷把带来的东西递给那小孙女收好,坐在了老爷子身边的木椅上,客气了一下,说明了来意:
“杨某来此也两、三年了,如今新圣上登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我已经有些喜欢上了这田园风光,又看村子近水近路,便想在此做个长久的打算……”
“哦?杨老爷要定居在我们这小村子里?”
“正是!”
“那也不难,只是有些事情颇费时间。”
“老爷子请讲,杨某洗耳恭听。”
老爷子示意不急,向孙女招手,示意她把烟袋锅子拿过来,趁着孙女去屋里装烟袋锅子的时间,又问杨老爷要不要一起来一口?
“不了不了,您老人家自便就好。”
这老爷子抽的土烟都是自己晾晒的,那劲道并非一般人能够享用,杨老爷试过一次,被呛得连连咳嗽,就此断了这个念想。
田家老爷子接过烟袋,开始吞云吐雾,笑盈盈地看着杨老爷:
“还是学着抽两口的好,这东西啊!不仅提神,而且可以驱虫,驱长虫(蛇)!”
杨老爷也不搭话,耐心等着老爷子开口,等到老爷子两口一抽,精神上来了,他就开始说起正事来:
“这头等大事嘛……当然是屋子!”
“对!杨某刚刚也正在考虑这个!”
“我们这,不比杨老爷原先的地方,修一栋屋子恐怕要久上很多哦!”
“哦?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我们这修房子可是大事,木匠、泥瓦匠倒是有,但都不成队伍。何况没有现成的木料,从上山选料开始,到新屋落成,可长可短,短的不需数月,这长的嘛……嘿嘿!”
“为何?这短的怎么说,这长的又怎说?”
“短的用竹木,屋子不大的话也就三、五个月,但是不经用,需要经常修修补补,再也有上等竹木造的,依山取势,多是半山腰建的吊脚楼,还有木骨黄泥墙的,封土青石墙的,这都是……”
“老爷子,容杨某打断,我想问,可有能管得后世长远的?”
“有有!不过这种的要建造起来,那可需要些年月哦……杨老爷可等得起吗?”
“杨某就是为了求个长远,才逃到……”
话已出口,杨老爷自觉失言,愣住了,去看田老爷子,他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老爷子抽了口烟,平淡地说道:“官范人家,犯了事逃过来的吧?拖家带口的,这么久了,大家也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嘴上不说罢了……”
杨老爷拱手告饶,希望老爷子把话题转回刚刚的事儿上去,老爷子也就不再多说,开始接着前面的话题说了起来:
“…不说你以前的事儿了,单说这房子的事儿。”“杨老爷,你既然要想求个长久,那首先就要选好栋梁。我们这万千大山,只要你供得起饭菜,这好木头随便你挑……”
“饭菜?”
“哦,杨老爷有所不知了,我们这,没有专门以造房为生的……嗯…也不对,这好比是有将军没有兵,木匠有,但是都是掌墨安排事儿的大师傅,下面的人手就没有那么会事(专业),也没有足了。”
“哦?那我看您家的房子……”
“这也是我要和杨老爷你说的,我们这,起房子的人手要靠农闲的村人,还有过往的力巴等等,反正是只给饭吃,叫做‘打白工’。这当然是人多多做,人少少做,虽然只是耗些粮食,但这速度嘛……”老爷子停了话,先在脚底磕了磕烟灰,这才继续说道:“那就比不得杨老爷来的地方啰……”
“这倒也没关系,杨某如今一身轻,可以亲自监督操办。”
“杨老爷亲自督办是不错,但是,这耗时日久,人员又流散……我就这么说吧!杨老爷可懂选地儿看风水?”
“……这……杨某不懂……”
“那可懂上山窜林、选取梁木?”
“……不懂……”
“那可懂……”
杨老爷挥手示意够了,已经理解了老爷子的意思。
“杨某不懂,可是老爷子却懂,所以,杨某全托老爷子主事了!”
“哈哈哈,那老头子也就不推辞了,你只管放心,只要时时接济粮食、偶尔出些银钱就行。”
“那是自然,那就有劳老爷子了!”
“嗯……”
老爷子看着拜谢的杨老爷,突然变得严肃了一些,出言再多问了一句:“杨老爷?”
“杨某在!”
“老头子我再问你一句……你的房子,要管多久?”
杨老爷看着老爷子,只觉得这老人的双眼中有一线神采,那是一种包含了期望与决心的光芒。
杨老爷打定主意,再深深一拜,嘴中说道:
“为子孙后代计,杨某把这大事,就全权托付于老先生了!”
老爷子放了烟杆,赶紧上来扶起杨老爷。
此后,老爷子带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在进山去找合适的木材,不多久,老爷子回来之后,就非要拉着杨老爷一同上山一趟,说是杨家的房子起了一半了!
“啊?这么快?”
“明天你跟我老头子转一圈回来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就领着几个年轻人在前柴刀开路,杨老爷就在后紧追着。老爷子一边走一边抽他那大竹烟杆,这一路上果然不见有虫蛇惊扰。这一行人渐渐往深山去了一些,只走到感觉有些肚饿的时候,便到了目的地。
“你看!”
他顺着老爷子指去的地方,前面是四五颗苍翠的大树,笔直而粗壮。老爷子对他解释着:
“这屋子最重要的,莫非一根梁木,几根柱头,有了这几棵大树,你这屋子不就起了一半吗?”
“对对对,是是是!”
杨老爷看着哈哈大笑的老爷子,由心地表示赞同。
“那从明个儿起,你找个风水先生去把地看好,至于这些树怎么过去嘛……那就是老头子的事儿啰!”
“有劳有劳!有劳老爷子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不瞒你说,这样好的树材我老头子一生也没能碰上几次,居然就在这一次碰上这么多,也注定你这屋子要传得长久啊!”
“全靠老爷子福德!杨某摆宴!一定要摆!”
“唉!不急不急!等老头子把这弄回去再说,还要请人挖窖,这木材砍下来,还需要几年的时间来阴干它才能使用呢!”
“啊?几年?”
“那是当然,要想管数百年,这一步绝不可少,刚刚砍下来的木料水汽太重,直接上不是变形就是生虫,用这样的木料,不多时房子就会出问题。”
“哦?这杨某还是第一次知道……”
“杨老爷不是做活路的人,不知道自然不奇怪,可我老头子既然答应你给你杨家修一栋管得长久的屋子,那就绝不会糊弄你!”
“多谢老爷子直言不讳!”
“那……我们歇息一会儿就回去吧。”
“老爷子费神!”
几人拿出水袋竹筒,就地喝水吃些干粮,杨老爷却一直喜滋滋地围着这几棵树,一边走一边仔细查看。
这几棵树高耸入云,散发着蓬勃生机,叶子椭圆,两端渐尖,那叶片头上,又多出一截叶尖儿,叶面上翠绿光滑,叶背上生着些柔和的灰白细毛,每一枝刚刚抽出来的新芽,却是朝天生长的火红。
杨老爷越看越喜欢,上去试着抱了一下其中最粗壮的,两手合不上,看来一人是无法抱下了。老爷子也看着有趣,走过去和杨老爷搭话:
“怎么?这就心急了?”
“老爷子,杨某看见这树,确实……有些心急了……”
“心急,也要等它们阴干才能用啊!”
“……老爷子,杨某无礼,这…不能用些法子让它干得更快吗?”
“有是有……”
老爷子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就地坐下,也招手让杨老爷也过去坐下说话:
“…这木材要弄干,分三等。”
“哦?哪三等?”
“这最次的是晒干,这要天公作美,外面看上去是行了,但其实是留下了暗伤。”
“嗯。”
“中间那一等是起窑,把木头搞进去烘干,这个最快,但我们这地方搞不起来,你们中原大多数的木料都是这样搞滴,不好不坏,只是个中等。”
“哦?原来是这样……”
“这最后的,就老头子说的阴干,起个窖,要通风、避水,让它自然的干燥下来,当然,可以撒点石灰粉,既防潮又干得快一些。”老爷子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老头子我也知道一种把木头扔进深水里浸泡多年的方法……”他又看了一眼杨老爷,说着:“一个是你等不起,二个我们这里也没得条件这样去做……但只要是你按照老头子说的,我保你这房子一千年不走样!”
“哈哈,一千年啊……”杨老爷笑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些选定的树木,带着些失落的语气说着:“……真能管千年就好了……”
老爷子拍了拍杨老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放心,只要每一步都做到位,老头子的话,定然不假……”
这天,老爷子和杨老爷下了山,就各自开始去准备,三个月之后,在老爷子的带领下,就在这发现梁木的山脚下起了窖,把砍回来的木头垫高,隔了地放进去,然后又在四周洒上了石灰,砖石垒断出入口,放心地离去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四年?还是五年?这杨家的小少爷都在县里的私塾上了几年学之后,有一天,田老爷子来找他,说是应该差不多了。带上一同去窖里查看,这起窖一看,才发现了不对。
不知道何时,有一根木料滚落了下来,没有做到完全离地,一头还正好贴在了地上的排水沟里。他看着眉头紧锁的田老爷子,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唉……天意如此,就这么用吧……”
于是,田老爷子便带着人开始加工木料,只是刨开树皮,大家就闻到一股芬香扑鼻。杨老爷觉得奇怪,就上前去问:
“老爷子?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还有香味的?”
“哎~!这可是好木料,一等一的好木头啊!你的后人,会好好感谢我的!”
老爷子不愿说,杨老爷也不去强问,只是感谢过,就去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去准备其他东西了。
正如老爷子所说的,这地的修房的主力是“打白工”的人,全听着掌墨师傅指挥出一把子力气,也就没办法追求更精细的东西了。而且人来人往,每次又难有个固定的时间,碰到上梁立柱这样的非得人齐的时候,就只能一等再等,所以这房子耗时日久……
久到那“官道旁,小村里,建屋的杨家有饭吃”的消息随着过往的路人带了出去,这才引来不少闲余的劳力,等到杨家小少爷订了婚的时候,这房子才算真正修完。
完工的那天,村里额外的热闹,杨老爷看着面前朴素的房子,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老爷子故作神秘的态度,还有这木料的加工时的种种特别之处,只让他觉得,这些木料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管它呢,能保我杨家流芳百年即可,再往后的事,那就‘自有后人福’了……”
“……杨大人?”
这一声多年未再听过的称呼,却在这喜庆的时刻让他心胆俱颤。
杨老爷循声看去,确是自己不太记得的面孔。
“你是……”
“下官……哦…学生姓李,曾在大人手下做过文书……”
“杨某……早就不在朝中为官了……这‘大人’二字就不要再提了……”
“哦……这是杨老爷的新府?怎么和这村人的房子差不了多少啊?”
“杨某打算在这扎根了,当然要融入这村人之中。”
“是这样啊……杨老爷雅趣…雅趣得很啊……”
这位曾经的文书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
“你当日未战先逃,弃官离去,反而跑到这里“雅趣”起来了?虽吾皇仁慈,赦免了你的渎职之罪,我也要想办法作弄你一番!”
他正在考虑,这杨老爷反而自己递上了机会。
“你既是文书,想必书法了得,我这新居之喜,还请你为我写个匾额。杨某,这里先有礼了!”
“不敢不敢,既然是‘杨大人’有求于我,学生自当效力。”
这文书似乎一瞬间就想好,出言去套那杨老爷:“那就写‘百世流芳’如何?”
“好好好!”
文书等他备好笔墨,上去一挥而就,转身问过杨老爷:“这村中可有好木匠?”
“有有有!我这房子就是他主持修建的!”
“哦……”文书思考了一下,在去回话:“既是这样,学生我这就去找他,请他刻字雕花,再漆上真金,做成之后再送与‘杨大人’!”
“不敢不敢!”
“要的要的”
两人你推我让,最后文书还是去了田老爷子的家,托付这位老人家要细心雕刻。
“送给杨老爷的?那好!老头子我尽快完成。”
“老爷子,我写的字你可不要改动,一改可就失去其中意味了!”
“不会不会,老头子识字不多,哪里会自作主张去改您的字呢?都是依样画葫芦,一点也不会变的!”
“那就好,那就好……”
文书笑了,他一介书生,也拿这曾经的杨大人毫无办法,只是这块动了些手脚的“百世流芳”,看样子,要挂去那杨老爷的中堂了……
“百年、千年之后,仍你是皇帝老儿也好、平头百姓也罢,本再无关系了,可是书生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愿这时过境迁之后,还有人能看懂这些小小的文字机巧吧……”
“……你说对嘛?”
([点头])
“你点头做啥?”
“我没点头啊?我看你怎么在地板上眯起滴哦?”
我一看门前摸不着头脑的杨师傅,突然发现,我……好像……回来了?……我离开过吗?
“哦,杨师傅啊?黑(吓)我一跳哦!”
“我黑你?你还把我黑一跳哦!坐到地上眯起,突然就站起来了!”
“呵,我想点事儿,有点走神,没注意。”
“你都待里面七八个小时了,中饭也不去吃,看出来么子了?”
“待这么久了啊?我个人(自己)都没记觉(注意)得……”
“就是撒,你住市里的吧?还不准备回去?”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四点了,这时间,快得就像被偷走了一样……
“是要回去了,您儿们呢?就是这里的人还是……?”
“啊哟,你没听出来啊?我们湘西滴!陈老板专门搞我们过来做木工活路的滴,都是住在这里面滴,都在那鼓楼后面的工棚里!”
“哦……口音是有点不同,基本都差不多嘛……那您儿们也快要吃饭了吧?”
“是撒,来喊你下去滴,你个人迷到里头了哦?不喊你都不晓得动了!”
“那走嘛,我也是确实饿了……下去等车回去了……”
“走走,你看了这么久,肯定还是有点收获的撒?我看你前面说得一套一套滴,还有哈新玩意儿讲不得?”
我看了一眼小凳子上的纸笔,默默把它们收好,走出房间,自信满满地着杨师傅说道:
“那还真是看出来有些不同滴!”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撒!这路,还不短呢!”
“哈哈哈……”
这一路,我便将这删节版的故事同杨师傅说了,他也教了我很多关于金丝楠木的知识。等我们走下山,过了河,到了岔路口的时候,杨师傅便对我说:
“你要往这边走,我要回那边工棚,去冲个澡再去吃饭。……不然味道冲得很。”
“那没得事,我陪您儿走一截,我再从鼓楼前面的梯子下去。”
“那行,我们再扯会儿白……”
就这样,我们又同行了一小段路,直走到能看见工棚的地方,杨师傅却突然问我:
“你说的老杨家那些事,你是怎么清楚的吔?”
“不是您儿跟我提了一句吗?”
“我没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家人只说是以前祖上是个官儿么子滴?其他一句没得!”
“……是吗?”
我紧张地把兜里的那纸草稿捏了捏,看见杨师傅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这都是我写的故事撒,瞎扯滴……”
“……是不……?”
这地已经是鼓楼下了,我便借口去看看鼓楼,一溜烟儿从杨师傅面前跑开了。
刚刚那路是从鼓楼后方绕上来的,我这一跑就跑去了鼓楼的正面,这鼓楼是靠山面水修建的,前方视野一览无遗,尤其是对面的杨家老宅,如果是摆阵的话,这就是遥相对望的两个阵眼了……
然而,就在我打量着对面那杨家老宅的时候,却发现对面也有一个小屁孩正在往我这望着。
“……那,是不是我刚刚一来的时候,在库房里吓我一跳的小鬼?……他不是那边坡上的么?……跑得真远呢……”
“也不对,这才多远?我小时候不也是经常漫山遍野的跑么……”
仔细看那对面小鬼挎着的B脸,很显然也是一脸看我很不爽的样子。
“臭小子,也就隔着这么远,你才敢对我摆脸色罢了!”
我对着他挥了挥拳头,却看见下面那辆熟悉的商务车开过了桥面,我只得拿起电话,一边告诉我在桥上等他们,一边往鼓楼下去的梯道走着。
于是,我再也看不见,与对面那小鬼对望的不再是我,反而是不知何时就站在鼓楼那圈保坎上的小书生……
慢慢的,我已走出去太远,小书生的身影也就这样开始模糊了,在他消失之前,把那扇子一打在左手虎口上,收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