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看官,可曾还记得那“鸡蛋石”吗?不记得也罢,待小生说来便是。
这是一块石如其名的石头,正巧矗立在书生每日游水的小河中,以它为中心,便是一小片不足两丈方圆的水潭,书生每日的“水中作业”就是在这无名的小水潭里展开的。虽然水潭最深处也只不过一丈有余,但作为整个桥下阴凉处最深的地方,会这水潭里逗留的人也很少,久而久之,书生俨然把这一小片难得的清净之域当成了自己独享的水上乐园。只不过,随着以胡师傅为首的几位工程部壮汉的加入,这片水域再也不是书生能够独自占有的了。
本来吧,这碗型的水潭深浅变化很急,就连它的边缘的部分也多是整块的青石。而后又生长了不少青苔水草,踩上去滑滑的,所以这水潭的浅水处也很难有人把它做为休息的地方,只是后来下了一场大雨,河中一连几天发了浑浊的洪水,待到雨停水退,却发现这场洪水带来了一些意外的惊喜。
首先是河中原本附着在青石、河底上的很多东西都被冲走了,无论是植物、秽物全都一去不复返了。这样一来,河中气味更加清新,再也闻不到先前那隐隐飘散在水面上的一丝腥味了。
再者,这场洪水改变了无名小水潭的地形,让它变得更加圆润了。现在,这水潭的底部非常有趣,最深的地方依旧是些没有什么棱角的大石和久经冲刷的粗砂,但越往浅水去,就渐渐变成了细软的黄沙,让这水潭由浅到深的坡度大大缓和了许多,浅水处也因为那一层黄沙的关系,变得不再光滑危险,变成了大家最佳的休息场所。
河中的人群自从后,也都以这水潭作为活动的中心了,比起原先书生一人漂漂荡荡来要热闹了许多。那些水性不错的壮汉们,又在妹子们的注视下有心无意地燃烧起了最原始的胜负欲,就只等妹子们稍稍挑拨,他们便开始把这水潭变成了校军场上的演武台,各种水上运动开始在这处比拼,书生也就暂时失去了悠闲漂荡的水域,索性也游去那黄灿灿的沙滩上躺一躺了。
结果,意外的感觉不错!这些洪水带来的黄沙细腻而规整,趟上去比床铺或许还要舒服几分,这真是一处躺平的好地方啊!
就这样,书生所在的边关又迎来了一个生机勃勃,又无比闲散的中午,那就让小生一同享受一下这天然的小沙滩,让我们开扇走起吧!)
此时,我不停地环视着水潭的四周,感觉自己不是在清凉闲暇的野趣河潭,而是在那剑拔弩张、唇枪舌剑的辩论会堂。
“还是议会式的辩论会堂。”
我看了看现在水潭中各人所呆的位置,那么正中鸡蛋石上的胡师傅,就是手持小锤的会议主持人了,只不过此刻他手上没有小锤,只是捡了两块鹅卵石敲出声响来代替,于是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去听他要说些什么:
“来来来,大家都踊跃地发言下!我们有了这么好个地方,应该给叫个什么名字好?”
“嗯…一个水潭嘛?那就叫‘一水潭’!”
“去去去!就算是水潭嘛~你也取得太水啰!”
“上面是大坡口,我说,就叫‘大坡潭’!”
“哈?‘大波潭’?”
胡师傅有心无心,扭曲了他人的话语,只是四周的妹子们响起一片嘘声,又朝他去泼水,他却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毫不在意,无事人一样继续主持着这场定名大会。
然后,他扫视了一圈水潭里的人,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浩哥儿!你么不说话也?我是在等着你说的吔!”
“你们搞,你们搞…我是个慢性子,东西要慢慢磨,慢慢挤……”
“嘛!不愿说就拉倒,我看你几次都只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赶到就噼里啪啦说……”
“别个没想好你还‘牛不喝水强按头’哦?我看这里这么好的黄沙滩,那就叫个‘黄沙潭’吗!”
“哈?么子么子?‘皇上’潭?你还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哦!”
“还皇上潭,那你不晓得叫个‘龙潭’么子的哦?”
“嘛~,我们这地儿大小龙潭都有了,哪还轮到到这么个小水潭叫哦!”
听见他们连“大龙潭”都扯出来了,我不禁轻笑了两声,被胡师傅看见,就想把这战火想引到我身上。
“你是不是笑话我们取得俗气很了?那你说个好的吗,嗯?”
未等我解释,却有人横插一句:“取么子名哦,搞不好又来场水,么子都不见了!”
不瞒各位说,刚刚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难得大家都能“敞开胸怀、赤诚以待”(物理)地交流一次,何必去搅这个兴致呢?
已经是这样想了,我便不得不出言转移话题了:“你们就这么生取,谁都不得服气的,就以为随便说个名字就行么?”
“嗯?那浩哥儿你说是个么……”
“这些地名儿,有的是先有传说,才有名字,也有名字取得好,后面再有传说的。但是,要想流传的开,流传的广,这名字和传说都是缺一不可的。就拿你们刚刚扯出来的‘大龙潭’来说,你们有几个人没听说过它的传说?”
这水中的一圈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有人犹犹豫豫地说道:
“我记得好像是……”
“…小时候是说…有龙才叫大龙潭的……是吧?”
心中一声“呵呵”苦笑,不想聊个天就突然崩了,我又一次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特立独行。
这话没人接,我又看着一旁小书生在怂恿我,我知道,这便又是要费上一些口舌啰……
这话说,故事发生的时候比这“施州”二字来得早,比那“清江郡”还要更早,早到此间还叫“夷水”的时候,江水中就有一条恶龙。
这是一条全身鳞片发青的龙,只要它不作妖的时候,这夷水也是清澈见底,两岸百姓也能安居乐业的。可它动了歪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尝过了人肉,便要村民们每年供奉一对童男童女。
若是不给,它便发起威来,全身上下变作老树皮一样的黑棕带黄,把个夷水搅得昏天暗地。这还不说,更是要裹挟滔天洪水,肆意妄为,将冲毁它看见的一切东西当做游戏。等恶龙玩累了,便指挥洪水卷走一切,沿途只会剩下光秃秃的地面。无奈,村民们只能在头人的带领下,在恶龙盘踞的潭水旁给它修建了祭台,每年抽签供奉男女,希望恶龙能够遵守诺言,不再兴风作浪。
这悲哀的忍让和孱弱的善良哦!当然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贪婪和压迫!
恶龙贪吃,便缩短了进贡的间隔时间,头人拼着命去同它理论,换来的却是索要更多的贡品。
村民敢不从么?那恶龙只要摇身一变,这刚刚建立的房屋、开垦的田地,都不要了?村人又一次妥协了,只能在头人的带领下辛苦求存……
有些人逃了,他们宁愿背井离乡,死在迁徙的路上,也不愿再受这恶龙威胁。可是,只要有水的地方,这恶龙便能现身,只要嗅出他们身上熟悉的气味,便将他们卷入洪水之中,再让他们的尸首顺着夷水一具具飘下,警告村人想要逃离自己的下场。
这逃是逃不了,也就只能惶惶不可终日地活下去,唯一的期望,便是下一次选上的,不要是自己的儿女。
村人,逐年地少了,恶龙最喜欢吃的女孩没有了,它便提出要姑娘们来代替,它恶龙也不是什么恶鬼,凡事都可以商量吗!可要等恶龙再吃完了姑娘们,这村人,又怎么再能繁衍呢?
于是,每当凑不出恶龙所要的一男一女的时候,头人便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与恶龙交涉,希望恶龙能准许村人用其他条件来满足它,这要求,有时候是数倍的贡品,有时候是数倍的男孩,这一切,都只看恶龙的心情……
村人们就这样悲哀地生存着,也就只是为了生存了……
又到了给恶龙进贡的时候,而这一次的牺牲品,是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来这祭台的一路上,小姑娘苦苦哀求着乡亲们,可是早已麻木的众人,只是把她牢牢在祭台上绑好,然后无声又无神地离去了。只有小女孩的父亲落在队伍后面,他只能上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再替她擦拭泪水,接着他最后一次抚摸了女儿被反绑的小手,带着一行苦泪,精神恍惚地转头离去。
潭水之中,恶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它把这小人们的苦难当成了它的开胃菜,一张丑脸笑得恨不得把嘴角裂到脖子上。接着它便在水下兴奋地蠕动了起来,因为它看见了祭品中,有自己最喜欢吃的女孩。
“年纪有些大了,不过自己已经好久没能吃到女孩了!”
“知道自己能说话之后,那个试图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小小人儿,自己在听了他的建议后吃到了很多新鲜的玩意儿,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自己也很喜欢!”
“咦!这送来的男孩也太小了,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下次得告诉那敢跟自己说话的小小人,要送更大一点的男孩来!”
“也不能太大,会变难吃的……”
恶龙一边在心中合计着下一次的要求,一边缓缓从潭水中升了起来,慢慢爬到祭台边上,把它那满布青色鳞片的粗壮身子旋转蛇盘,最后,把它的脑袋高高盘起。
阳光之下,恶龙的眼睛却并不反光,好像布满了乳白色的雾气一样,只等它眨了眨眼睛,眼中的雾气似乎就在慢慢退去了。原来,恶龙的眼睑有着两层,在外一层,覆盖着坚硬的鳞片,一层在里,是它用来保护眼睛在水中视物的。
恶龙刚刚出水的时候动作缓慢,就是因为它的内眼睑还没有退下去,看岸上的东西都有些模模糊糊。等它又眨了几次眼,再次睁开时候,乳白色的内眼睑就已经差不多全部退下去了。再看恶龙的瞳子,反射着青绿发黄的光芒,它那正中的瞳孔细长而黝黑,向外散布着黄褐的血丝。这时候它终于能清楚地看见祭台上的一切了,大摇大摆地蜿蜒前进,去查看它此刻最感兴趣的贡品。
走到祭台边,张开了嘴,一条暗红、细长,带着腥臭的舌头便从恶龙嘴中探了出来,贪婪地舔舐着祭台上被绑缚的小姑娘。恶龙它舍不得一口就把她吞吃下去,这久别了的美味,它想慢慢品尝。
体型差别巨大,恶龙又有鳞片保护,它从来就不认为这小小人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无数次毫无悬念的对抗证明了它的猜想。现在它已经喜欢上了一个游戏,那就是先用舌头好好把女孩子舔舐一遍,看着她们无力的反抗,听着她们各有风味的哭喊声,一点一点,送到牙床上去慢慢撕咬咀嚼……
这种有趣的游戏让它倍感兴奋,这也才是它觉得,这些已经过了最佳食用年纪的女孩也十分可口的原因。
这一次,却让它舔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咦?这是…啊哈哈哈!小小人!我浑身上下都是一身宝鳞,你们这牙签一样大小的凡铁,难到还能划出个印子不成?”
恶龙却忘了,自己的舌头可没有鳞片保护,于是下一刻,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扎在了它柔软的舌头上。
“啊!”
恶龙发出一声惨叫,扔下了小姑娘,疯狂地摆动头部,把祭台上的东西压得七零八落,只见它滚入潭水中,“哗啦啦”好一阵翻腾,却再没能出水回到岸上,似乎是吃痛,潜水逃走了。
岸上的小姑娘颤抖着,只觉得刚刚那一幕如同噩梦一般,可是岸上斑斑点点洒下的龙血,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这是悲惨的现实……
她试着走了一步,脚却一软,滑倒在地,含着泪水想要起身,几次下去却没有能够成功……刚刚那一击,似乎已经耗尽了小姑娘全部力气和勇气,现在她手脚无力,只得抱着双膝,埋头痛哭起来。
她没有想到,父亲悄悄留给她的匕首,能够在自己惊慌失措下赶走了恶龙,可是那么小一把匕首,不可能杀得死它的。
“不知道,它又要怎么报复大家了……”
她迷茫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无法止住泪水,越哭越伤心,哭到最伤心的时候,却听见了身边传来一阵阵男孩的哭声。那是和她一起被送来的男婴,他小得只需放在一个瓦罐里。
刚刚恶龙翻滚的时候,压扁了祭台上大多数的东西,这小家伙运气却很好,能够幸免于难。
小姑娘听见他的哭声,凭空多了几分力气,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查看他,还好只是被恶龙洒下的龙血浇了一头一脸,看着他,小姑娘却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和悲伤。
“呵呵…你也是个爹娘不要的家伙呢……”
小姑娘苦笑着,连着瓦罐一起抱了起来。
“那我就捡你去养吧……”
对这同样被送来做祭品的小家伙,小姑娘有着些完全不一样的情感,她心里已打定主意,坚强地擦了擦眼泪,就要离开这里。
“走吧…我们逃到山上去……”
小姑娘对自己、还有瓦罐里的小家伙这样说着,一边把手中瓦罐抱得更紧,一边攒足了力气一个大跨步跳向远离祭坛的一头。
一等……
两等……
…却不见小姑娘落地。
只见那祭台后,潭水中,一条黑鳞恶龙探出了头来,一口咬住了小姑娘的头肩,把她悬在半空中,只出恶龙的牙缝中传出一点点微不可闻的哀呼声,随后恶龙就这么咬往上一抛,在空中张开大嘴把她吞吃入腹。
天,或会怜人,但恶龙不会……
等它细细咀嚼之后,它就这样竖立在潭水中闭眼念起咒语,四周的潭水好似恶龙的怒火一样,不断地翻腾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恶龙再睁眼,四周已是浑浊翻滚的洪水,鳞片的颜色也变得跟周围的洪水一样,它一个猛子扎入暴涨的潭水,在水中发出震山怒吼,带着洪水奔流而下,今天,它又要将目之所及,再全部冲刷几遍!
“下一次的祭品,要三…不!五倍!”
恶龙在前引导,身后是数丈高的洪水,浪尖上,瓦罐中,一个被恶龙忽视的哭声,被这巨浪不知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