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现实书生这边,我已经走到小库房门口,饶有趣味地看着刚刚还在当面非议我的两位女生,嘴角不觉扬出一丝恶趣味的笑容。
“怕什么嘛?大白天的,还真能有什么出来不成!”
(书生身后的小库房里明明密不透风,却好似阴风阵阵,各种陪葬的魂坛、灰陶、墓砖、陶仓一应俱全,连光线也仿佛暗了几分。)
书生转头一看,果然一切正常,刚刚那阵从里面吹出来的阴风,只是错觉。
“有什么好怕的,和它们一起出土的东西,最多是骨头棒子了,顶多拿完等下要好好洗手而已……”
“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浩哥你自己拿过来吧…”
“怕脏就带个手套,我去拿东西,那你来看啊?”看她还是一脸不愿意,就想了折中的法子:“那我拿几个椅子,我们就在里面看?”听见这主意,敲键盘的妹子又不干了。
“我们坐在门口就好,看着她就行了!”
“就坐进来嘛~~就这么几步路…”
“不行,里面脏得很,我才不要坐在里面呢!”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
“怕就怕,我才不去里面……”
让她们去吵,我自去搬椅子,偷个懒,就拖着椅子往库房走去,听见滑轮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我突然想到一个老施州说鬼的故事,不如说给妹子们听听,也好让她们放宽心一些。
进去库房里面,妹子们果然还在扭扭捏捏,就对她们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啊,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就是说坟、说鬼的。”
“啊?你肯定是想吓人,不听不听……”妹子甩起头来了,真想让我就这么讲个小鬼缠人的故事,好不容易压下了这股子恶作剧的劲儿,对她说道:
“我就说说,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吓人的。”
书生就此自顾自说起故事来:
以前,老施州凤凰山后有一片乱坟岗,有一户木匠回家的路就得经过这里。
有一天,他做工做的很晚才回家,要到乱坟岗的时候心里就发憷。
“菩萨保佑、天尊显灵…”
这人啊,都是临到头才知道去求神拜佛的,可是有没有用呢?天知道……
这木匠就低着头不敢去看坟堆,想着快步赶过这一段路,这才拔起腿赶了一步,就听见一声“哒的”。
四周本来一片静寂,这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当然吓了木匠一跳,他就左顾右盼想看看是什么。就那么晃眼一瞧,那坟上面就好像站着高出他几头的人影,他就大喊:
“是哪个?”
无人应声,只有一只老鸹惨叫声声,再去看那黑影,就觉得他越来越近,一边走来还在一边摇晃。
木匠大叫一声,吓得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哒哒哒”“嘚嘚嘚”这样声音,就像有人穿着木屐在快步追赶他一样,木匠一边没命的跑一边想着:
“糟了糟了!今天这鬼硬是要抓到我啊!”
当下连头都不敢回,拼命跑了起来,但是却无法甩开身后的声音,跑着跑着,木匠发现要到家了,来抓他的鬼还是穷追不舍,就拼尽全力大喊道:
“鬼来了,来抓我了!”
他老婆听见,急忙跑出来,看着木匠命都要跑没了,就问他:
“鬼呢?是你在搞么子鬼哦?”
木匠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他老婆一看,什么都没有,就上去扶着他好让他把气喘匀,还安慰木匠:
“没看到啊?你是自己吓自己哦…”
木匠也转头看,确实没有东西跟着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就要进屋去了。
哪知道他走了一步,又听见“哒哒”一声,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就要躲进屋去,还大喊着:
“哎呀!鬼又来了!”
他老婆就在他身后,看清楚了是什么鬼在追他,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这木匠的墨斗拖在地上,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说完故事,看着两位妹子,一点反应也不给我。
尴尬的沉默……
“木匠?墨斗?‘嘚嘚嘚’?”我平摊双手,一脸不解,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主任…”
“嗯?”
“没见过木匠…也没见过墨斗……”妹子很照顾我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嘛!感情脱节的是我……)
“不过你说的大概意思是‘疑心生暗鬼’,叫我们不要多心也就没有‘鬼’这一回事了,对吧?”
好再没白费口舌,我只能自己这样安慰自己,重新振作精神,说道:
“差不多吧,这些东西的主人就算找上门来也都是些骨头棒子了,早就能敲鼓了!”
“嘻嘻,你说这个还好笑一些……”
没想到“叽哩哇啦”说了半天,就只起了个打岔的作用,不过看样子妹子们是轻松了一点,我就顺着“骨头棒子”说了下去:
“我小时候是真拿骨头棒子玩过,”顿了一顿,给妹子们继续说道:“那时候个头还小,就溜到‘船棺’里面玩……”
看了一眼妹子,知道估计得解释一下:“这‘船棺’就是船型的棺材。小时候我接触的,是崖葬使用的船棺,这崖葬是我们地方上的葬俗,武夷山脉乃至我国其他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都有这样的习俗,如果你们还没忘光的话,巴人们早在春秋战国年间就在使用船棺了。”
“那你还进去玩?不怕……”
“怕?怕什么?都是骨头棒子,干净得很,要说怕,那也是怕被人发现,揪出来一顿好打而已……”说着说着,就想起来自己那时的幻想来,不觉心情愉快了起来,“再说了,就算这些勇士在天有灵,也不会和我一个小P孩儿计较……”
“你就看见别人骨头,就能知道别人是‘勇士’啊?吹呗!”
看见妹子不相信,我就慢慢解释起来:“真正的勇士,他的勇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被妹子们带了话题,不自觉就想夸耀一下这些真正的勇士,清了清嗓子,坐好之后才说道:
“我就看见了这些勇士的一个头骨,还有一根尺骨,便能感受他们生前的勇猛,”左手伸出五根手指,继续说道:“五处,头骨上有五处穿骨的伤口,大小不一,有些看上去已经在愈合了,根本不是一个时间受的伤,我不知道这位勇士是不是死于最后这一次,只能想象他已经把出生入死当成了家常便饭……”
我从妹子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她们的惊讶,说起另一根看到的骨头来:“另一根尺骨,其实已经断成两截了,一端骨头上并不完整,不正常地弯曲着,并且分布着不少裂纹,骨头从中分开,这分开两端的断口,整整齐齐。我猜,这位勇士是被人制住了手臂,他就手起刀落、壮士断腕,无论战斗结果是怎样,现在我们知道的,就是他自己、或是为他收尸的战友,抢回了这段手臂……”
说着说着,书生自己就被这英雄气概擅自感动了起来,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小时候拿着这船棺里捡出来的一截大腿骨,把这棺材想象成一艘小船,而我就是这船上的鼓手,身旁,就站着这两位勇士,我们乘风破浪,英勇作战!
船头站的是巴山大哥,他已随军出战了十个年头,每一次回来都是鲜血淋漓,但是!他都一次次战胜了死神,又重新回到了战场,面对这场面,当真就是‘死亡如风,如影随形’,而他却能从容面对、在那永恒的阴影旁潸然起舞!
身后鼓起腱子肉正在划桨的是二牛哥,他刚刚参战几个年头,额上的伤疤,胸口的刺青,都表明他不再是一名‘愣头青’,已是见了血的真汉子。
船行浅水,巴山大哥远眺,看见河滩上战成一团。
‘看!那边需要我们支援!’
巴山抽出柳叶剑,一指岸边,还没等完全靠岸,他就跳了下去,二牛也丢下船桨,拿上自制的长矛,也去加入战斗。
‘来啊!巴山爷爷就在这里!’
巴山他脚一沾地,就将两把铜剑舞得“呜呜”作响,伴随一声长啸,高声吟唱起自古以来巴人们作战时所唱的“战歌”。
见状,我赶紧把个战鼓敲得通天直响,要把白帝请临战场!
巴山活动完了身体,两柄柳叶剑就分持左右手,两手略略放松下垂,闲庭信步一般走入战场。一名敌人持枪向他前胸突刺,他轻虐一笑,左手挥剑好似随意一摆,便将枪头打歪,跟着一脚踏住枪杆,右手把那柳叶剑向前一递,下一刻翻腕轻轻一挑,那敌人便捂着喉咙,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瘫软下去。
做完这一击,巴山便将两把柳叶剑轻轻一抡,反手持剑,双手缓缓举向头顶,用剑柄有节奏地敲击了几次,战场上的一切都好像变得缓慢起来了……巴山闭上双眼,去感受这血与汗的风,耳中传来那熟悉的鼓声,一声仿佛不属于他身体的吼啸,无法抑制地从巴山喉咙里冲了出来。巴山知道,自己的神,已经降临此处了,他要带着巴人们又一次走向胜利。
‘向王天子!回来啰……!’
下一刻,巴山睁眼,化身白虎,横穿整个战场,那一对柳叶剑,便是老虎的爪牙,撕碎了敌人的躯体,也撕碎了敌人的心灵。
鼓声震天、巴歌四响,敌人溃不成军,只能躲到高处去放箭拖延。
巴人战士在山下集结,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巴山大哥,只见他站在队伍前方,侧身对敌,放声大笑:
“放箭?你巴山爷爷年年中箭,年年不死啊,哈哈哈!”
巴山随手便打飞了几支朝他射过来的羽箭,嘲笑着这些缩头乌龟。
就在他转身背对敌人的那一刹那,从另一个方向冷不防射出一支暗箭,原来是埋伏在草丛里的敌人,一直在等待机会。
巴山大哥没有防备,被这一箭正中头侧,倒了下去,生死不知,敌人一见,以为巴人战士应该就此受挫,胜局已定,趁势就反攻下来。
巴人战士们看见巴山大哥被暗箭放倒,不退反进,巴人们崇尚死亡,巴山就算战死,那也是无上荣耀,只是这放暗箭的敌人,太可耻了!让巴人战士们更加怒火中烧,个个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
这时候就见二牛哥也冲了上,不巧被敌人扔出来的绳索套住左手,几个敌人便想合力把二牛拉倒,一刀砍死。
二牛他将长矛插在地上当做支点,与那几名敌人角力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折出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只听见骨头脆响,剧痛便向二牛袭来。
二牛见手已经不行了,便直接解开长矛上的暗扣,前端的柳叶剑便落到了右手中,并不迟疑,一剑从中砍断,再用牙咬住布头一端,与右手一起发力,捆住止血。
做着一切的时候,二牛不时抬起头来,冷冷地瞟一眼敌人,仿佛他们已经是死人一般。二牛对痛楚的平淡,对死亡的轻虐,让敌人们战战发抖,他们这才发现,这巴人战士们,仿佛用战场双方的血肉,去为死亡欢舞,只有荣耀的长眠才是他们最终追求的归宿!
鼓声不止,巴人那神秘的战歌又起,时不时,战场中又出现一只“白虎”,撕咬着敌人的血肉,就算被人合力S死,不多久,另一只“白虎”又从巴人中重新诞生,一滚落地,便扑向它的敌人!
一时之间,巴人战士中又窜出一只“赤虎”,那边又冲出一只“黑虎”,眼前的巴人们在地上一滚,便化作几只“黄虎”,再看战场之上,巴人们个个低吼长叫,发出了虎啸声,敌人数倍于巴人,又占了地利,只能打个难解难分。
这鼓,通天震响,这歌,虎啸长吟,这舞,血肉编织,这战,还未定胜负啊……”
说完这句,我长长地换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连小嘴都忘了合上的妹子们,我从自己的故事中率先清醒了过来,轻轻咳了一声,妹子们的“定身术”这才被解除了,这时就想来问我这故事的后续。
“最后怎么了?赢了吗?你呢?”
妹子只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其实小时候的我,只把故事续到了这里,然后就……
“快出来,下班要关门了”
啰,小时候的我也是被这样一句打断了幻想,我只得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示意应该拖着椅子出去了。
“走吧,再不出去就把你们俩关这了!”
吓了吓妹子,看见她们小兔子般逃了出去。
(椅子椅子!MD…又让书生一个人拖啊?看着妹子们连人影也不见了,只能一人把椅子排好,像个小火车一样推了出去…
回头看了一眼“墓室”,心里涌出的感觉十分复杂。
死亡…墓穴…黑暗…阴冷…还有…孤独…?
小的时候我当然也曾十分害怕,可如今的我,为什么反倒有一种奇怪的期待与熟悉感?
书生我…忘了…什么吗?还是说……
哦…对了…忘了…收扇。诸君,下次,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