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被训了一顿,出门后浑身上下都透着委屈,还以为她就会这样收手了,没想到晚上的时候,焦璘葺在房间里听到了一阵琴声。
她本来是打算坐在屋内休息补充体力,听到声音后随手吃了个饭团,跟出去看了一眼。那琴被放在不远处的小竹林里,这个府上到处都种满了竹子,月夜下光线落下来,影影绰绰地交叠在一起。
大小姐的手边有一盏灯,灯火被笼罩在外壳里,隔着几朵刺绣花,暗淡的光线没法照清全貌。
焦璘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样的夜晚很适合加一件超大的披风,将自己的身躯整个都笼罩在衣裳下面,她由此得出了新的乐趣。
总觉得衣服更加漂亮了。
“任务剧情已触发,请仔细阅读。”
焦璘葺顿了下,看了看大小姐所在的地方,她的手里有一把琴、手边有一盏灯,身后是在夜里也绽开的花海,还有天上的月亮、星星跟这一座凉亭,或许身后的竹子也能算,房梁上的瓦片和支撑房屋的巨大圆柱,背景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都在焦璘葺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走到大小姐身边的空石凳上坐下,焦璘葺盯着她看,心想总不会是数她头上枝钗或者是枝钗上的珍珠数量吧?
正打量着,被人冷冷地问了句,“客人不在屋里呆着,半夜来我这干什么?”
“大小姐……你要不半夜弹琴,我也不至于过来。”单手压着桌面,托腮看着她,焦璘葺不理解,“你怎么看起来很忧郁的样子?”
“外人都不懂我们的苦处,只会说这家风光得很,若是在这样的位置站得久了,很多事情都无法说出口。”大小姐垂眸,手压着琴面,侧目看过来,“大夫人请你们到府上,也是因为两位在外乡很有名声,加之出身清贫,请二位来做客也是为了让府上看起来更好一些,并非是真心实意。”
焦璘葺眨了眨眼,说道:“那倒是看不出来。”
“老人家在京中呆得久了,自然是会说好听话。若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不会那样想同京中的世子攀上关系了。”大小姐压了压被风吹的灯面,抬手拿过茶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这壶水,此刻也早就变得低温,“我只是不懂,既然心里想得都是那些,为什么还要伪装起来,难道想要‘过得好一些’,也是令人难以启齿的吗?”
焦璘葺问道:“大夫人下午怎么训你的?”
“她说我太过直白,谁都能看出我的心思,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确实。”焦璘葺觉得有趣,捂着嘴角笑了笑,“我看你好像也没怎么想掩饰。”
“真是个怪人。”
“嗯?”
“我说你。”大小姐的那张木头脸没有任何表情,但看向她的时候,焦璘葺却觉得好像带着一丝疑惑,大小姐外头的同时,枝钗上的珍珠也跟着晃悠,撞在一起映着月色朦胧,“我那日气急,那样说你,你怎么也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
“那你为何还坐在这里同我说话?”
焦璘葺茫然道:“这不是你也在和我说么?说话当然是觉得无聊的时候才说话,不然为什么要相互倾诉。你如果想要这个府上过得更好一些,不是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偏要用成亲这一种。”
“这是最简单的。”
“也是最难的。”焦璘葺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付出感情,这才是让人伤得深的,如果真的能如木头一般,也不会在半夜醒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湖水弹琴了。”
“……”
“你想成亲吗?”
大小姐捏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你是说我不该做这些?”
她微微侧过脸,是在打量焦璘葺,“若是能避开旁人的口舌,才好过日子一些,大夫人常对我这样说。”
“总归是安静点好,毕竟毫无底气的生活,也挺令人害怕的。”
杯中水放在桌面上,总是会引起一点波澜,“可你知道,仅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也没用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不管是谁都会受到他人的影响,我即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在家中,只做我自己的事情,也要备受指责。但凡与旁人有些不同,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就会受到过多的关注,从而来同我说各种各样的礼数。”
大小姐低着头,“我当然可以自欺欺人,说那都是旁人的事,与我无关,但若真的与我无关,我又怎么会因此而伤心、气愤,甚至是为此而彻夜难眠呢?”
焦璘葺听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看着她。到了夜里所有的一切都很安静,没有灯火的话,前方一片漆黑让人害怕,孤单的人坐在亭子里,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大小姐也不期待有谁能给她回应,就像只要说出一个问题,所有人都能给出她答案,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够清晰地活下去,困扰在她脑海中的事情,无论有多少宽慰的词汇,都无法被顺利解决。
不断地看着、被看着,相互凝视着。
“我当然知道,稍微走错一步,那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会因此无法挽回。从小我就是个大家闺秀,大夫人同我说,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她拿着手里的茶杯,说道,“即使是喝水、坐在这里,说话、笑容,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也需要注意自己的礼节,要分辨自己的身份,要清楚自己的样子,要做到符合大家闺秀的形象,才能够不给大夫人府上丢脸。”
大小姐问道:“我已经这样活了二十年了,到头来他们却说我太过势利。若是什么都能够顺着心意而来,我又何必要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焦璘葺听着听着,忽然听明白了。
“所以你们才用这样那样的东西把自己区分开来?”
木头脸看着她,说道:“……穿戴的东西分成等级,自然也能将那些,差不多的人给区分出来。一眼便能瞧明白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