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雪媚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已经徒手刨开了一层土,脸上身上脏兮兮的,哪还有一丝大美人的样子。
那陆公子却仍是高傲地站在一旁指手画脚,隐约还听见他在碎碎念:“你不是会妖法么?就不能使个妖法缩地成寸,一步千里吗?再不济也可以变出一堆老鼠打个洞,这个总能行吧?”
雪媚娘手下不停,还要耐心给陆公子解惑:“公子我灵力被困在身体里使不出来了,若是可以,我都想自己变成老鼠为公子打洞。”
那也一定是一只叫做冰雪琉璃殇魅月蝶紫的白毛老鼠。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雪媚娘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众人围观表演徒手打地洞,忙用衣服擦了擦脸,恶狠狠道:“都是些耍阴谋诡计的小人,有本事放我出去打一架,看谁能赢在最后。”
却不知道脸上是越擦越花,原本光洁漂亮的长指甲都折了好几个,指甲缝里全是泥。
苏木九眉毛轻轻皱了皱:“雪媚娘,你刚从塔里逃出来就在北郭胡作非为,是想把牢底坐穿吗?”
陆公子顿时黑了脸,将她踹到一边,赶紧撇清关系:“这妖怪脾气向来如此暴躁,我被迫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今日终于得各位神仙来救,真是感激不尽。”
说完还对我们长长做了个揖。
那副嘴脸可真是恶心,我觉得他侮辱了公子这两个字。
唉,同样是叫公子,他的存在只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参差。
灵雀抚了抚胸口悄声对我说:“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你还厚颜无耻的人。”
这算是夸我吗?
雪媚娘将脏手在身上蹭了蹭才捉住陆公子长衣下摆,端的是楚楚可怜的模样:“陆公子,你说过的必然会与我在这北郭长相厮守做一对神仙都羡慕不来的野鸳鸯的。”
野鸳鸯?
这比喻,真的是一个能写出霸道祭祀爱上我这种高质量书的人说出口的吗?
还是说时代变了,人们的口味变得更加稀奇古怪了。
陆公子连忙抽出自己下衣摆往边上挪了几步:“谁是你公子?不要瞎叫。况且鸳鸯也有丧偶的时候,难道你不知道?”
这下雪媚娘算是彻底哑了声,一脸泫然欲泣,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难道你已经不是我的陆公子了?”
陆公子从鼻子哼了一声:“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陆公子,陆公子是大家的,”转向我们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各位神仙,求你们快把这妖怪捉走吧!也不知道屠戮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还每天逼我喝加了冰的人血。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人血,还加冰,小日子过得不错呀!还挺会享受生活的。
灵雀在一旁瞎起哄:“对,赶紧就地正法,连引路萤火跟灵界之桥都敢抓,胆子也太大了。那雪窝里我可是见了不少引路萤火的尸体。”
二十的刀口在空中舞了一圈:“公子就让我先杀了她,等一切都结束了再以死谢罪。”
十八忙拦住他:“先听公子怎么说。”
坐在灵雀头顶的桥一百零八小声叨叨:“倒是没见到人类的尸体。”
陆公子大声道:“怎么可能,你们没看见吗?她把那些人都变成了雪怪,还有我喝的那血水,总不能是她的吧?”
雪媚娘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依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能为公子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苏木九蹲下身子握起一把雪捻了捻,又在鼻尖嗅嗅:“你受伤了?”
雪媚娘小脸一红,结巴道:“胡说,谁受伤了?我才没有受伤。我就是被你打伤的。”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像被灵主抓包任务期间偷喝酒的我。
我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灵雀,真的没有人类被杀?”
灵雀摸着下巴思索一番才道:“反正那雪窝里好像还真是没有。”
这我就不懂了,只好对现场智商最高的人不耻下问:“苏少主怎么说?”
他扔了雪起身拍拍手,仰头看了看些许发灰的天空才道:“这座城是假的。”
“假的?”
我们几人同时惊讶道。
不等苏木九解释雪媚娘就打断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都是我干的,上刀山下火海我跟你们走,只求你们放了陆公子。”
陆公子也连忙道:“各位神仙你们看,她自己都认罪了,赶紧把她抓走吧!”
苏木九瞟他一眼:“你以为她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也活不长。”
陆公子顿时大惊失色:“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是她,我是我。”
雪媚娘晃悠悠站起来:“说得对。终究他是他,我是我。”
说完就一掌拍在自己胸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洒了一地,映在发亮的白雪之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我急忙对苏木九道:“她要自杀,快拦住她!”
苏木九长袖一挥,地上那圈竟自己浮起来,瞬间将雪媚娘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应该是传说中老君的捆妖索,有后台的人就是不一样,武器强大且层出不穷。
只见一只泛着莹蓝光芒的冰球自雪媚娘口中缓缓飘出,她挣扎着从捆妖索缝隙伸出一只手接住。
这是她的元神雪魄。
她要做什么?
自爆元神,同归于尽?
现场除了陆公子,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我不由后退一步,苏木九一只手已经捏起一个诀,随时准备封印她。
雪媚娘原本白皙的手指被蹭出几道血印子,我看着都疼,她却笑意盈盈将雪魄献宝一样递给陆公子:“公子,这是雪儿最后一次求你了,求你吃了这个小冰块,你以后会越来越好。”
陆公子抬手厌恶地拍开她的手:“滚开,妖怪!别想再骗我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雪魄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在地,跌在泥土里。
天山之上,有雪不落地,听经辨道终成人形,因由雪化身,媚骨天成,天帝赐名雪媚娘。
如今雪魄落地,遇泥化水,转眼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雪媚娘张了张口,定定望着陆公子,忽地一滴泪自眼中落了下来,又粲然笑了起来。
她头上有晦暗不明的光闪了几闪,便出现一盏走马灯渐渐亮起暖黄的光。
走马灯只会在活着的生灵死去的那一刻出现,一幕幕回放其生前所历之事。
我知道,她要死了。
雪魄落地,精气入泥,雪便化了。
雪都化了,雪媚娘必死。
雪媚娘死跟别的妖还不一样,说穿了她只是一捧雪而已,雪化了哪里还有什么来世。
我跟灵雀连腿都不用跑了。
可我不是很明白,明知雪魄对自己的重要性,她为何要将雪魄拿出来,赠予陆公子。
总不能是为了一本书吧?还是说为了陆公子的亲笔签名?
电光石火之间,我没想明白她为何拿出雪魄,但我想明白了为何她会输。
我也得让雪媚娘明白,毕竟我是一个好人,不想让她当个糊涂鬼。
所以我问她:“你知道你为何会输吗?”
雪媚娘已经彻底放弃挣扎,就等着身体消融:“如果你说的是今天这场仗,那就是因为我太轻信你了。”
我摇摇头:“你错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
她不服气道:“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话还要多。”
我指了指苏木九:“可是我有苏木九,你又有谁?”
雪媚娘愣了愣,嘴里喃喃道:“对啊,我又有谁?”
一旁陆公子偷摸想跑,被苏木九用捆妖索绑了丢在地上,可怜的像个毛虫。
就在雪媚娘身体快要消散之时突然对苏木九说道:“古灵仙草在极地,当心引路萤火,有人要杀你!”
刚说完这几句意向不明的话,就化成了千万片雪花随风飘散。
走马灯吱呀呀转了起来。
“小妹妹,你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