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需要寂静。如同我们在告别之后,才会确认一些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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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写梗概的一天。觉得是庞大的故事。但我相信它以及里面的那些人,一种清净的虔信。晚上静坐,如在大海中漂浮。
也许是对无常显现生起的警惕和觉知,身边的生老病死,看到、听说的太多。俗世没有稳定和永久,如同浪潮起伏的海洋,始终动荡,也始终深沉。这一切并非与自身无关,一直如影相行。在变动中反复取得平衡。
而对人而言,无常之中,最重要的又应该是什么。
做事需及时,过了特定的时间点,就无可能。以目前的体力状况,再走一趟雅鲁藏布峡谷无疑很困难,未必成行。但十几年前各种因缘聚合,完成徒步墨脱,心愿就此了结。也再没有什么牵挂。
做过的事,一段一段地形成生命质地。这段记忆得以成为人生重要的部分。
需要做事,完成,并做好。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地活。高空走钢索。
开春以后,忙碌,繁琐,有障碍。感受到压力与震荡。尘世事务层出不穷,旁观自己的任重负荷、极力忍耐、自我厘清以及一一对应。虽然打扰工作,一再停顿,但也在发展出一种静观中的内在清明。
什么事来了都接着。尝试理解,以及由此产生更有深度的认知。之后或许出现开阔的局面。
在东京的同学问我,今年来看樱花吗。我说没有时间去,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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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理三万六千字。早上醒来,喝会茶发会呆,磨磨蹭蹭,觉得可以开工。发现这一年多翻来覆去重写,终于进入正确的节奏。终于想得清楚明白。有几个点仍需要琢磨。这预热好长、好久。
十多年前那种迅速进入状态、迅速完成的力气,更多是一种激情。现在很慢地做一个东西,反复琢磨,反复思量。体会其中真味。
晚上给小姑娘做晚饭。意大利面、蔬菜汤。她很喜欢,吃完还道谢。对她说,妈妈要赶稿子,时间紧迫,不能总给你做饭。有时很想有间小屋,关起门来写。累了睡,醒了写,有人送三顿饭。跟闭关一样。
创作中的人尤其需要被照顾。
对我来说,日常生活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源头。它们只是一种存在。
女性天命里需要承担的事情何其多。独立工作,妥当持家,养育孩童。还需要持续学习,发展灵性。算不算三头六臂。而大部分男人们似乎只需要工作就可以。闲暇热衷打游戏,在电视里看球赛。
年轻女性们妄想找到一位假性母亲般的男人照顾自己一生,渴望像个巨婴般被喂食,被护佑,免流离,无哀愁。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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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之中没有真正的永恒不变的快乐。人们自以为的快乐,转眼变成苦。
我不爱享乐。能带来至深满足的,是求知、写作、体验、实践。维持简单生活,其目的是创造、给予,不是只为畅快尽情地活着。
身为女性,只以家庭日常事务或物质享乐度过一生,会有幻灭感吗。
如果二十几岁时,命运安排给予彼此深爱热恋的男人,一切都对,在一起天长地久,也有可能成为醉心于家庭生活的女人。生几个孩子,朝朝暮暮。事后看看,所有环节都有事先设计与安排。不属于自己的部分不会兑现。人各有使命。
目前对我而言,写长篇是漫漫攀山路,持续消耗大量精力与心血。需要保持稳定的身心状态。南师说,文字般若也是一种服务工具。
一旦开始写作,顿时万籁俱寂。日以继夜。起初订的计划是每天上午四个小时,但基本上持续六个小时。下午两点之后关上电脑。身体僵硬眼睛干涩,需要做一些事务活动身体。散步,看朋友,超市购物。晚上读书,做功课。
陷入一处巨大的有磁性的漩涡或深渊。无须额外闭关活动。写作深入意识,有甚深作用。
文字与观点的显现,需要有击碎对方的力量。以此碎裂对方心中的障碍与限制。此过程伴随令人不适的伤害感。伤害感是能够帮助人自我更新的动力。
但大部分人不接受,不知道,也不觉得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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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住过最多的是别人的家、别人的旅馆、别人的房间。人与人之间也不执着。不是不想执着,而是无法执着。只是一趟人间云游。
需要控制的是食物与言语,这两者稍稍不慎就伤人。前者伤自身,后者伤他人心。谨慎进食,少在生活中开口随意说话,必然有益。免去很多麻烦。在世俗交往中,说话需要越来越谨慎。
昨天梦见生活中相识的一位朋友。第一次梦中有他。在现实中接触不多,偶尔遇见几次觉得这个人熟悉。有说不完的话,彼此很亲。梦中看到与他发生过的一些事。醒来后想,大概是前世隐约的命运联结,以此了解那些果背后的因。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发生、状态从来不是无缘无故。
人的情感关系有四种。第一等好的,在金字塔尖,志同道合的伴侣。这样生活即便朴素简单只是过得去,也是好的。第二等,独身。如果经济与精神有准备,独身是精简与有效的。第三等,有心意虽不能互通协调但对自己极为善待与照顾的伴侣。这也是人世间的一份福报。第四等,既不能心意互通又不能善待的伴侣。轻则分离、互伤。重则带来损耗、毁灭。
这个分类里,世间男女百分之八十都是金字塔底部。能秉持独身大概百分之十。金字塔尖百分之十。这些数字是我猜想的。
人越趋向经济独立与精神意识发展的金字塔尖,越会接受个体性。进行个人思考,保有个人权利。也更趋向孤独。反之,则会喜欢抱团取暖,互相依赖、需索。也格外强调对家族、父母、区域的服从与愚孝,对婚姻的占有与控制,对集体归属的渴求。以及获得个人权力与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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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是会自动变化。顺其自然就好。
明天我是否应该早起写作,安安静静写一天。感觉到它在催我。以前它不是那么急迫。
塔可夫斯基的书和日记,内心有引为知己的感受。与看完梵高书信之后相似。即,再找不到人,能把自己的想法如此深邃而精确地梳理出来。本质上他们是传教士,源头连接着神性。两人都早逝。塔氏生前还获得一些国际性声名。梵高一生潦倒。
日记一读放不下,太多认同。早上继续读三十来页。被感动的是,即便在日记这样私密的形式中,他一边被实际生活的困难、心情的抑郁和自我挣扎所折磨,一边却从未停止过思考信仰、本性、人类出路……这些宏大而重要的命题。
他摘抄托尔斯泰日记的句子。晚年托尔斯泰有明显抑郁症状,思考仍强有力。抑郁症没有得到治愈。黑塞也得过严重的抑郁症并且请荣格给予治疗。他们的作品提升很多人的精神意识,却不能治愈自己内心的冲突。
整体而言,天生倾向神性的人,不喜欢人世间,连带厌恶肉身存在。生活在这样一个无法如愿的世界,写作仿佛一条纽带,让他们的意识从大地回归神性故乡。如果没有写作,也许崩溃得很快。
写作者依靠写作而回忆起自己的神性。并让灵魂取得根源性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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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日记中的信息,陆续买了梭罗、卢梭、蒲宁、陀思妥耶夫斯基、黑塞、托尔斯泰的几本书。之前没有读过太多文学类经典的书。现在读,时间正好。如果二十几岁就读,有可能武功报废。
就像学打拳,先什么理论都不知道,上手就打。打一阵之后,再仔细琢磨理论,心领神会,领悟极深。不让阅读成为认知上的障碍,以致影响出拳。
组成塔氏的精神结构的这些人,他在日记中引用和提起过的人,于我来说也汲取到养料。这样的时代,再倒回去看这些人的著作,也许是过时而边缘的做法。没有与时俱进。但我始终觉得对写作者而言,需要保持内心的理想主义。保有精神与信念的见地。
这些作者,对于艺术的思考所到达的高度属于圣徒级别。是当之无愧的地球文艺创作者心目中的精神偶像。至于世间的一生过得如何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灵魂的火光照亮他人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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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坐下来读书或写作,暂时脱离外境束缚,脱离自我需求,与清明的内在意识同在。这可以被保持成一种终生习惯。
从第一部长篇开始练习,到现在的新作,如何学习写作长篇,也是一个不断的自我训练与调校的过程。目前发展成三个时空四个平面互相交织的网状结构,比以往任何一部都繁复精巧。内心设想,以坛城结构布局,分为外、内、秘密、究竟。
重新把内容调整平衡。无数线头,密密麻麻,逐一梳理归整。提供暗藏的细节让不同人物之间扯上关系,如同游戏,埋下一条一条线索。逐渐揭开,最终呈现出一个哲学观的世界。没有比写长篇更吃力也更尽兴的事情。
如果一小部分真正能够识别的读者在最后看出门道……布局需要协调理性与感性。脑袋为此兴奋得失眠。
朋友说,别人或许看不懂。看看微博上,一个小明星吃碗面这样的照片转发十万人、点赞一百万人。而写得再好的文章,关注者寥寥。这样的时代氛围,即便挖掘精深表达真诚,都是虚耗。有什么用。我说,这是自己的事情。
写作意味着存活。当人写出文字,它们在时间里生长。当读者阅读并记在心里,文字在流动的载体之中实现能量的呈现。它不会熄灭。
写作行为,是在他人的心识中实现一种“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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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里,凭靠心的理解与相印,可以达成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不拘时空。
人类的情感、精神活动得以传承。
来信中最多的提问,关于应该如何净化和发展自己,如何靠近更有真实感的生活,如何看待肉身、意识、灵性、轮回与超越……一封回复说不清楚。写一篇万字长文也未必能够说清楚。通过长篇小说讲故事比较妥当。需要思考的,只是如何来编织与讲述这个故事。怎么写才能更入人心。
有人说,“我觉得自己无法从事写作,也许承受不了因为写作带来的误解、贬谪、攻击和谩骂。心理承受力不强,内心不够强大,承受不了这些。”
决定写一封坦陈心扉的信,当然需要很大的勇气与爱意。打开这封信的人没有一定内心力量,也没有勇气去读。如果有些人习惯回避和伪装自己,同样也接受不了别人的坦诚、不伪装。
大部分人穷其一生凭借各种手段,在回避写信与读信这两件事。在僵化封闭的环境里会缺乏能力去表达与感知鲜活的本性。这需要训练。
有些作家摆弄摆弄文字,动辄写上百本,也不难看,也有读者。说说肤浅的故事就度过一生。此生安好,不伤筋动骨。不过感觉总是缺少了什么。有些作家的生活是不完满的,甚至颇为艰辛。作品却成为一根结实筋骨。
发自内心的写作与阅读,是持续地写出和阅读一封长信。把生命敞开与他人共享。
我很少鼓励他人写作。包括对小姑娘。
写出长信,把它们传递给茫茫世间不相识的陌生人,心里不自私,也不牵挂。这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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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逆行是为了回到过去纠错,通常意味着人并不满意生命行径的结果。为了避免结果去消灭那个因,一般果已经烂透。
这种偷懒想法不可取。自救不可能建立在未来者的视角,有因一定有果。
人很清楚并没有机会回到过去。只能摸黑过河,保持小心翼翼的觉知。即便可以有逆行纠错的轨道,我也不想回去。没什么错可以纠正。
所有发生过的都是既定的。是应该发生。只能发生。
黄昏,收到远方寄来的六个小茶饼。熟普洱混杂生野气。用炭火煮出来的滚水冲泡,把运化的时间泡开。茶气深入经络,舒服。还有一瓶自酿米酒,一大包红糖。时代围困于此,人依靠自力,也需要彼此更有情意地对待。
世界目前也许在朝着更加颠倒、肤浅、功利、信仰科技、放纵欲望的方向发展。但我总觉得地球具备整体平衡的智慧,会自然调节寄生在它载体上一切生灵的秩序。
“问题的根源来自对物质的贪婪,这实际上是对单一次元的过度迷恋。我们是地球背上的重担,但地球想要戒掉它自己的习性。它说,人类啊,妈妈就要甩动了,你最好小心点。否则你的背会被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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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的道移动到现在已很难复制。时代变迁,由众人心态组成的世间能量场正在发生变化。
如果古代的修道人离开他们的维度,来到这个现代世界,面对一个乌烟瘴气、雾霾弥漫、人心散乱、痴迷而执着的世间,他们会想说些什么。总结与提炼出来的真理体系并无错漏,只是存活于现世很难。众生心态无疑更为刚硬顽钝。
我认为禅理适宜隐藏在文艺、故事、有形相的背后。今人心思粗浅接应不了艰深真理。古代经典大多言简意赅,半隐半藏,各种分岔歧路。精妙的智慧不能生吞也不能硬服。让它溶解、稀释,以便被接受与吸收。
调成饮料,制作成雅俗共赏的可消化的食物,进行适合现代人审美与思维方式的包装。让更多人接受。至少让他们先服用。把智慧植入于艺术创作,是一种善巧方便。
查资料看到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一座古老的寺院被预言一再迁徙,而它果然也在时间的漩涡中艰难地移动。寺院全部倒塌,只有一尊强巴佛(弥勒佛)不倒。
每一种学习都在帮助我们回忆起过去。同时给灵魂喂食它需要的热能。
前几天老师说,希望这是你们在地球上的最后一生。如果不是,那也很好。继续坐着地球这艘大船,和它一起进入新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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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人需要通过字词搭建路标,并清楚他试图指明的道路。阅读的人需要有能力识别与理解这些路标,才能找到作者心中的道路。但最终,写作与阅读是过河的石头。
如果你过了河,就可以把石头留在后面。
古老的书里充满密码、标记、符号、象征、欲言又止。甚至故意逆向而述。到处是迷宫、坑洞、陷阱、伪装、遮掩……如果没有真正走过各种道路、理清思路,会陷入蛛网般思维谜团。有些书读得不够好,让人迷路。或本来无明,读了之后还要加上癫狂。
读了真正好的书,把它当作秘密供奉起来。永久地保持与它的本性之间的合一连接。甚至不能说是亲密。而是无二。
有时失眠,对朋友说,也许潜意识里我不想睡觉,无法安心睡觉。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睡一睡,醒来又是一天。听到时间唰唰而过。这是年少时不会产生的感受。生灭变幻的速度令人不安。舍不得睡。
时间太少,要做的事太多。如何能更加善用时间。
失眠时心念奋勇,如大海兴风作浪。冷眼旁观,体会什么是妄念如潮水,汹涌扑面。只是接受,被它们一波一波翻打,默默维持。等待它们自行解脱,逐一平息。
海水奔腾须弥舞。目前阶段,比爬珠穆朗玛峰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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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此生有机会体验到时代的魔幻与荒诞感。已入人生中年,可以旁观江湖而不勉强追随狂潮。辛苦的是当下身不由己没有选择的年轻人。
晚上出门吃饭。车堵在三环,看着窗外,恍若隔世。提醒自己,不可因为长时间闭门改稿不接触世间而中断净观。需要落地,把身心安顿在结实的大地上。
日本推崇的不持有生活,再过些年,能不能把自己的生活也改造成这般简洁。
对一个过了二十多年自由职业的人来说,没有集体规则可遵循,没有人给予指令或要求,若自身不持有自律与独立,会成为废人一个。在家里独自干活是培养自律的职业,它很难,并不轻松。但自由中产生的自律是最自觉的。
我们若给予他人期待,也会给予他人痛苦。
仁慈的人,不给予他人期待。同时也是低调而失去自我重要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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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的问题是一口气提在那里,中间不能断。这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处于某个境地打转不能脱身。进入一处封闭凝聚的坛城,所有能量吸聚一处。故事框架、小说结构、人物塑造、前因后果,凭空搭造一座宫殿。格外需要创作者对文字持有一种虔信。
相信它是从自己的纯粹意识中流淌出来。而不是编造它们。
文字在庸俗的动机之下会失去其高贵性,这些动机包括取悦、哄骗、装扮、炒作,诸如此类。
不能过于注重编造故事。情节重要,但核心价值在于通过人物的命运与轨道来呈现哲学观。否则是对故事的浪费。没有哲学观的支撑,再才气迫人的作家,写出再繁复优美的句子或跌宕起伏的情节,最终不究竟,不彻底。不算完成。
人物需要展现性格。性格背后有个体与集体互相交织的背景历史。让书中的人物具有灵魂。小说的灵魂来自于人物的灵魂。作者如果塑造出具有深度生命力的人物,自己也可以从中得到滋养与启发。并以个体命运呈现时代。
只站在人世物质层面的文字表达,无法触及哲学。哲学思辨是为了触及实相。被坚定的真善美探索的价值观推动的文本,不会虚无。
以创造性的行为实践于人世。若能以写作为工具,为道途,先帮助自己一程,再以领悟帮助他人一程。这是一种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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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头万绪。每天抽出来一点点线索,慢慢梳理,逐渐成型。如果保持一起床就坐在电脑面前的自觉,即便当天只写出三千字,一个月也会有六万字。前三分之一,磨磨蹭蹭,好像百般试探试图推开一扇门。
偶然路过书店,文学柜里的书翻一翻,感觉值得一读的书很少。某人讲禅,仿佛是对外行人充内行,对内行人来说是个笑话。禅用来修,不尽然需要诠释。如果注重理论、资料却并不实修,讲禅何用。
看心理学家在书中解释“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南师也做过解释。俗世作者与修道人的理解境界天壤之别。看书宜谨慎。多闻多知才能分辨个人见解的高低程度。有些见解超前,对人有根本性的启示。有些很迂腐,不过是人云亦云。有些在根底上就是错误的。
这种觉察,必须经过阅读的海量积累与理解力的提升。
若人心有问题,何必投靠心理门诊。不如直接探取本源,阅读古老的哲学与经典。很多人懒惰,不愿主动而积极地读书、思考、自我教育,只希望别人直接给予答案,立竿见影。没有这种轻省而便宜的好事。
人生了病,通常一切希望只寄托在医生及其开出的药方之上。却不知道真正能起最终作用的,是自我的身心管理和调节。
心理学家不能只是技术当道,还需要具备一种神性特质。荣格有,海灵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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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病人》已是标准大片规模,但也拍不出人物之间那种纠结、深刻的心路。优秀的文字精于人性的表达与展现,镜像的视觉化却很难表达。在场景与审美上,也很难复原文字的阅读想象力。
因此小津安二郎说过,越是好看的小说越难拍。
当文字的力量太强,它的表达方式不可转换与替代,除非影像具有精确、稳定的风格。越是具有审美意识与人性深度的原著,越难改拍。但转换再糟糕,也不能说糟蹋原著。因为原著是原著,改编是改编,这是两个东西。
电影与文学是不同的载体。电影的呈现方式直接,不太容易被误解。书虽然开放给任何人,表达精密,解读相对复杂。如果被不同的心器吸收,理解程度也有差异。
书的表达更需要具备耐力。读者心静乃至内心清净,才能真正进入文字内核。
因为一部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粉丝数上涨。《告别薇安》是第一本少作,销量提升。这说明什么,社会需要外显的煽动的表演,而缺少耐心去感受文字内在的隐秘与丰富。流星一般的流量感,使更多人只关注表面、肤浅、快速的利益。
书中那些人物是足够独特的灵魂,要找到合适的肉身呈现于世,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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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和每个人在一起,却没有与我同在,你就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当你不和任何人在一起,而只与我同在,你就和每个人在一起。
不要和每一个人关系密切,而要成为每一个人。
当你变成那么多人,你就什么也不是。
摘自鲁米
心的一缕亮光会持续很久。
“我爱你。希望每个人都尽量爱你如初。因为爱一个人如初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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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空气糟糕,水与食物的品质堪忧。医院人满为患。疾病的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来自于环境的戾气与污染。以及放任、劣质、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心不清净,难以保持平衡与安宁。这样,即便吃得再丰盛,住得再舒适,每天跑步两个小时,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又有什么用。
本质上我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在哪里都可以生根开花,没有地域界限,也没有故乡与归宿感。在哪里都能够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过。但我们的生活通常与缘分极深的人相关。爱人、孩子、朋友、工作,最终会决定人的生活范围。而不仅仅是空气优质、风景迷人之类的外观标准。内在的业力牵引更强有力。
世界混乱频率振动加强的时候,空性的寂静之美也愈加明显。
想住到冰岛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塔可夫斯基在日记中写到,四十六岁时得知患心脏病。但写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八年后即将死去。他仍在想着赚点钱还债以及修理乡下的房子。在那里种菜及陪伴家庭。是被外界孤立的现实生活,所能带来的唯一安慰。内心骄傲,在日记里痛骂看不上的同行。对工作信念狂热。随着年长,对宗教、信仰的认同笃实。因为遭受大量蔑视、批评、阻隔,观众热情洋溢的来信一一记在日记里。
他看重自己的才华,同时认为才华是高级意识的工具。而自己不过是仓库保管员。
他在日记里摘录圣经、老子、禅宗、日本俳句、陀思妥耶夫斯基、叔本华、黑塞……
这个人活得坎坷,但是非凡。
尼采说喜爱别人用血写出的作品,血是精神。用血写箴言的人,不愿被人读,而是要人背出来。他在书写中试图成为一个修行者、圣者,却在四十六岁时精神失常。他反宗教,只是反对宗教形式,学说仍是从圣经本源而来。所谓超人,和佛性、神性、人之本性并无区别。只是表达时东西方不同的概念转换。
肉身、大地、生育、人的神圣性以及善恶不可分,真理要从恶中来,这都不是新鲜论点。如果他知道古老东方早有几位哲学家把这一切论题拆分干净,他会明白自己的思考离真理一步之遥。鲁米的表达优雅、幽深,尼采却执着于自我,进入某种癫狂。
区别也许在于,鲁米坚定地归宿于他的传统精神内涵,不被外在形式捆绑,深入真理。鲁米因其纯净的信念获得超然。而尼采在鄙视世俗概念的同时,没有放弃自我重要,也被神性抛弃。
尼采是如何在认知变化中发生这些致命的障碍,以至于自毁。 二十几岁时我也阅读叔本华、康德、黑格尔,集中学习过一阵西方哲学,但现在我能够清楚地确认,对我的内心真正有效的绝对不会是这些。
一些西方哲学家甚至没有解决好自己的内心问题,无法自救。但这些人的思想发展轨迹值得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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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国产电影唯一的噱头标准是票房到了多少个亿。这种强势力价值观会让一些有内涵有诚意的制作,遭受莫名的胁迫和侮辱。
塔氏即便在他所处的年代也备受排挤,如果来国内电影市场参观一下,不知道在日记里又会如何感想。同样,现在作家出版作品甚至需要靠流量明星、演员来提携,还要模仿电视购物导播做推销。精神领域被物化扼住咽喉。物化价值观遍地开花。
如果人不阅读,只是偶尔从网络、电视或其他载体形式获取新闻、信息、资讯,不会带来提升思辨能力的途径。相反形成头脑中更多引发焦虑与分辨的自我抗争。只有保持长期的、有主题性的、系统而深度的阅读,进行有序的整理与思考,才有可能形成某种思维突破。
思维突破之后,才会带来身语意整体层面的提升。
同理,人的成长不是通过碎片化的活动、团队训练或偶尔的激情。而是持续性对自己保持观察、整合、调节,与不同的外境与刺激点互相结合,所有发生才有可能成为助力。不管这发生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昨天的梦。去一个书店开讲座,前面先是两个男人,他们讲得起劲,我探头一看,座位上只有五六个人。想,一会轮到我,即便人这么少也要认认真真讲。没有准备讲稿,打算开口就讲。他们结束之后,轮到我,门外却突然进来很多人。好像他们一直等在外面。我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排队的队伍很长。大多是年轻人。【2018/03/06】
回到南方观察世俗生活之后,有一种深切体会,人最重要的是自我改造、自我教育的能力。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就只能是环境、家族、集体、个人习性的产物,动弹不得,毫无余地。自我改造有两个因素是必要的:
一、深度阅读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需要累积与增长。书带来超越时空的见解与观点,帮助我们更新意识。
二、遇见一些有精神修养并且比自己更有智慧的人。不管此人什么身份。围绕在身边关注物质层面的人占大多数。没有遇见良友或善知识的机会,只能被大多数人的低级意识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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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交际应酬,除去世俗功利目的,大多是在打发时间。来自心与心、本性与本性之间的能量交换,珍贵而稀少。
不想浪费时间。把时间用在真正在乎的事情上。勤恳工作,照顾孩子与母亲,与喜欢的人旅行,跟有心灵交会的朋友来往。沟通分享,帮助陌生人。
即便有时只是独坐在阳光倾洒的茶桌边,烧水煮茶,默默无言。对我而言也是有深度的自我相处的方式。
年龄增长之后,很少交新朋友。留下几个老朋友。
有人对我说,你的一个优点是善于与人保持界限。但我并未故意跟人保持距离,只是不愿意去揣摩、讨好任何人。没有利用别人的贪求。也尽量不麻烦别人。当然有些事,实在没办法还是会麻烦。因为这种节制,别人也很少麻烦我。从而显得我并没有太多世俗使用的价值。
至今能够维持关系的朋友,大多以性情、修道相交。持续多年。年轻时喜欢在不同的人身上吸取能量、力气,以获得滋养。现在开始偿还,愿意付出更多。
交友切忌指望和需索别人雪中送炭,有目的,有期待。但见到困难时,即便对方是陌生人也随缘帮助。朋友也不必总在那里牵挂,可以各自安好。
塔氏书里写过一句话,再多的美好情感抵不上一个善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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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的诗歌:我就照我自己的现状生存,这已经够了。即使世界上再无人意识到这一点,我仍满足地坐着。要是世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我也只是满足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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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时无法避免抽烟。写字桌面上有烫痕。几本喜欢的书被烧了洞,再买不到相同的版本,只能去网站上买高价版本。有些就再也补不到。裙子上被烫出小洞,找出彩色棉线绣朵小花补上。这是发生过好几次的事情。事后看看,都是有趣的痕迹。
觉得一位女性年轻的时候,应该与年龄相近哪怕有些穷的男孩谈谈恋爱,感受物质之外的动荡和真情。没有这样的经历是可惜的。人至少要知道伙伴般天真赤诚发自内心的情感是什么感受。
简单的参照点,一种方法如果不是导引人明心见性,而是导向团体、神通、上师崇拜、形式主义、外力加持、物质利益,都是偏向。
宗萨举的例子,婚礼上你希望主持的人说百年好合,而佛陀只会告诉你,你们会生离死别更不用说中途种种无常。拆解人性弱点的见地被接受、被理解、被运用,都是艰难的。需要各种善巧方便的方式与途径。看起来轻松、舒服、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修法团体,像个快乐的大派对。但它无益。
如果每个人都能管理好身语意,世界会是另一种样子吧。无觉知、无节制正在带来人类进行中的艰难。个体尝试去发展的觉知与克制,至少可以平衡一部分加速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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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约中午一起吃饭。本来以为是谈工作,见面时聊的却都是家常。孩子、家庭、乡居生活、朋友们,闲散说话。他说自己喜欢吃、玩,上进心不够,还是渴望回去农村。在山野中长大的人懂得天地的情感,谁不想回归。只是现实与否的问题。
分开时送我一瓶法国红酒,我让他带回去。他爱喝酒,经常与一帮朋友饭局喝酒,喝醉了发微信写诗或打电话骚扰朋友。是个外表豪放但内心寂寞的人。那个餐厅大而离奇,我们点了笋干老鸭煲、清蒸黄鱼、笋。他想跟我喝酒,我说在咳嗽不能饮酒。他就点一瓶啤酒,自顾自唠叨,说了很久。
我们只是因为工作关系而相识,见面不多。我不善于发展友情,慢热,谨慎。而他是性情中人,带着鲁莽而单纯的热情。觉得对所遇见过的人应该更好些,尽量为对方带去愉悦与真情实感。人的一生,深浅不一的缘分都要珍惜。
真话与告诫只会发生在亲密的关系里,对方知道你能够承受。换言之,如果人听到的总是赞美与认可,说明不过是处于虚伪的社交圈。他无法认识到自己的真实层面。
我们并不缺乏听到恭维之词的机会,除满足虚荣心毫无意义。稀缺的是对方直接锐利的建议。
通常,没有一点脏乱差混不了江湖,大家不喜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人。由此可见,可以不混的资格多么重要。保存元神比什么都重要。
有两类人是比较乏味的。憨厚无知的老好人,以及带邪性的聪明人,这两者让人无法产生兴趣。那种带点野性不羁的善良人,质朴而真诚的聪明人,却是极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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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轻时需要吃很多食物,喜欢尝试各种滋味。吃是带来乐趣与存在感的重要方式。逐渐变老之后,新陈代谢变慢,体能变差,吃得多会导致消化不良。很多食物开始不适合吃,吃得少。也会短期斋戒,洁净身心。
通常人越是压力大、心力不足,越喜欢吃东西。能量饱足时,不吃东西也很舒服。食物是很好的麻醉和安慰品。若一个人能清楚自觉地控制饮食,说明心处于平衡,也比较健康。在疲惫、抑郁、压力大的时候,反而容易暴饮暴食。
少年壮年时应该吃饱。吃些好的食物。底子好,得到饱足,才有可能慢慢转向无欲。如果从年少到年老,一直关心吃,热衷吃,把吃东西当作人生最重要的满足与享乐,大概是心智还未深入开发。
基本欲望需要慢慢爬阶梯上升,转化成高级意识。不是始终为之所困。性与食物一样。
在三里屯见朋友,惊觉路上遍是年轻漂亮、打扮时髦的姑娘。女人打扮显然有生机。现在的物质生活比起我二十几岁的年代来说,提高显著。朋友说,但她们应该没有你年轻的时候开心。我想了想,也许如此。
我二十出头,在银行做第一份工作,每月薪水两千,而衣服、书、杂志、磁带,买起来绰绰有余。还能偶尔出门旅行。现在这一份薪水只够姑娘们买一件好衣服。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能在超市里随心所欲买点需要的日用品,能够高兴地请人吃饭,给予他人力所能及的方便,已是很富有。
新闻或现实中,耳听目睹,动不动什么人赚了多少个亿,但很少听闻到真正有趣、深远并且有价值的事物。这些虚拟般的数字是否能够带给人真正的幸福。
真切而简单地做人、做事。
用深邃而朴实的智慧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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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得手工黑布鞋穿着轻软舒服。配什么衣服都和谐。若要遇见一个爱人,身心干净、端正善良的人是好的。
爱,使人经受考验,也使人完成。使人受难,也使人纯净。正向的关系需要尊重、照顾、原谅、接纳。缺乏智慧与慈悲的事物,都难以长久。
大部分男女关系陷于控制权、需索、赌气、争斗、互相伤害之中。遇见一个能够身心敞开的爱人多么不易。即便是带来痛苦的爱人,也可以因经过他们而生长。
当我们在爱,是在尝试突破身心的界限。但为什么经常最终以离别和逃跑告终。也许突破意味着需要有足够力气去接受一部分自我的死亡。
即便想对别人很好也是很困难的。有时只有冷漠、不相关才让彼此舒服。比起给予,更困难的是接受。
一般人没有能力去接受来自他人的纯然的爱。宁可用秩序、道德、自尊、偏见去扼杀它们。人类的本性是软弱和恐惧。爱需要我们做出放弃,觉得他人的福祉和喜悦更为重要。这是破除自我执着的一种方式。
我想爱是最精深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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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发来一些我以往旧书的照片。这些漂流世间的书大多被看得封面磨损,边缘擦伤,有些还掉页、褪色。这是它们在陌生人手中交会的模样。也许是带在旅途中反复看的原因。
自己从来没有把一本书看成这样。挺高兴。说明它们被需要,已物尽其用。
昨天偶然翻了翻《月童度河》《眠空》,看到很多以往的细节与回忆。书写留下生命活动的痕迹,记录人的生存,无形中增加生命的密度。写作者的自我开放而透明。他的内心及生活在文字中并无保留。
“散文比小说更迷人之处是,你得以由文字窥探到另外一个你感兴趣且有才华的人的生命轨迹。借由她的文字,你理解或者试图理解她的人生,那些疯狂生长、隐秘绽放、静静结果。你是旁观者,仿佛又一定程度介入到她的生活,这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当然作者也要笔力雄健,才能带你进入她的世界。”
散文袒露自己,一览无余。小说更具有虚拟与构架的空间。
现在很少阅读文艺、文学的书,看的大多是理性而客观的记录、论文性的文字。仍然觉得语言要美。语言戒急、戒躁、戒不知所云。语言审美与智性提炼需要并驾齐驱。书写应保持一定空间感和呼吸。
有些电影会出现突兀情节,或者在推进的过程中把观众跟丢,不知道在讲什么。在小说里更不允许。需要一根线紧紧地牵着,逻辑主线坚定并且合理,描述自然流畅。这是以觉知在控制走向的文字方式。
看一本书,注意到作者描述物体会精确描述它的属性。他不会含糊地写,一把椅子,而是写,一把刷漆直背椅子。我也喜欢这样,通常这意味着付出更多精力。为了查清楚具体的花、树、草、建筑、材质,必须仔细翻阅专业资料及做记录。但就书写层面而言,质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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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句子像杂草丛生,像月光流淌。诗意的节奏,令人心折的意象,在一段里出现不同的时间、空间、情绪与物质。丰富混乱而质感强烈,这也许是所谓的文本魅力。
这种过度浪漫有时略失理性,放荡不羁。他是我见过的最信仰情欲、能够把一切情欲写得很美的人。他描绘做爱,说,仿佛彼此交换了心脏。
以前有个朋友会与我长时间讨论这个作家。他的书中经常有象征性的建筑出现,男女以情爱为救赎试图逃避外界。他让我觉得有所鼓舞而不是孤立。
心里喜欢的作家还活着是件好事。不必一定相见。
作家的灵魂在文字中呈现出饱满和集中的精华,跟他的肉身已关系不大。既然已触及他的灵魂,便是最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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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写人物,而是所有的人物在写她。创造出不同的人物只写一个‘自己’,不知道还有谁是这样干的。这需要比较大的勇气。很多人是回避‘自己’,害怕‘自己’的。大量的书评批判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真正可贵的是勇气,诚实,永远地思索和对真理的渴望。人啊,总是容易把虚假的当真,对真正的重点视而不见。
重新读《春宴》。再次阅读的感觉是作者力道之大,也可以间接体会到这种写作对作者的消耗必然是极其剧烈的。不记得是哪个访谈里,提到她在这一部里写尽了关于情爱这个主题。从我自己的感受来讲,确实如此。”
几段对《春宴》的评论。
在《春宴》里写过的地点,旧古都,上海,北京,廊桥,古镇,小城,老挝,岛屿,澳洲,瑞士。最后以京都告终。
今天翻几页,觉得它的氛围有些黏、涩,颇偏执,也有华美的闪光的细节,瞬间亮起难以捉摸。所谓好坏参半。但我内心对它感情极深。它的完成对我而言,是渡船离开码头,有些东西一去不复返。或者说已起航,是一次新旅程的开端。
写尽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讨论,只会当作表达素材的积木,而不再是个需要解答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翻篇。
“死亡并不存在,人生最难的功课是学会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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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给我很多照片,都很清净。不是地方有多美,目前乡镇都是可预料的衰败。而是他的心眼清净。也许应了那句话,心净则佛土净。对他说,你的眼里都是灵光。在你的照片里,万事万物在展现真理。
回信一天。大概是心细微的原因,来信的读者如何感受我都知道。这些年,承担大量陌生人的倾诉、询问、苦楚、烦恼,介入他们的生命业力。而自己的内心负担,习惯于自我消化,好像连释放性的聊天也没有。
最近的感触是,人的生活需要有戒律。
尤其是住在城市、在家工作的自由职业,没有戒律会活成一盘浊重的散沙。这些戒律包括进食、购物、发脾气的频率、三毒生起的察觉、仪态打扮、清洁、简朴、克制……对待工作的态度,自觉学习的要求。
有时身体内部生起渴望,想吃垃圾食品补充体力,可乐、肉食、辛辣的、各种重口的,刺激疲惫劳作的大脑。在超市逛了逛,只是买了一根法棍便离开。一次严重的咳嗽起因,是妈妈寄来六只大白蟹,运送途中略有些不新鲜,家里没人吃,知道它们很贵,舍不得扔,吃了几只。结果生病持续近三个月。
人对食物需有自控。生病基本上与进食有关。
像我这样大好春天却为一本书磨碎心肝的人,是否也是一种持戒。这种每天一早就坐在书桌面前打开电脑的自律和克制,又是谁给我设下的开关。
在东京书店购买的浮世绘,画面中女郎着华服,雪夜撑伞,相会情郎于舟上。色调清雅,眼神空寂,情爱无常闪烁出澄明的冷光。黏糊糊湿答答所谓颓美的艺术感是低级的。
真正的颓废,刚性而清醒,带着穿透之后的无情与轻盈。
既不悲哀,也没有激越。而是包含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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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来越相信,一个学人,如果没有自觉地将自己融入某个传统中,他的所谓创新,不过是智力的纵欲而已。”艺术家们会有些个性清奇。但日本片桐禅师也指出,创造的源泉最好来自中正而平和的信念,否则自杀自残上瘾的人何其多。
佐藤康夫在关于尺八的纪录片中说,人生的不圆满才能够导向创作。痛苦对艺术来说是必要的。他提到自己距离父亲去世的年龄还有十年,经常思考这十年能够做什么。他的所思所想为自己提供演奏时的力量。
一生能够把一件事情做好,一心一意地坚持和钻研下去,已是不虚此生。
内心智慧应该成为最究竟的上师。意识的增进与重组最终驱动心的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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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是一种特别的花。山谷里野生的那种幽兰,根须粗长,有动人心魄的香气。朋友说挖到想寄来一棵,我说替我养着就好。越是美妙的事物,越不想成为现实的一部分。在记忆中也好。
闻过兰花的香气,如同尝过人间绝妙至顶的滋味,见过最高山峰俯瞰的风景,难以言喻。不是心醉神迷,而是心静神清。如三摩地般的芬芳。
世间没有比兰花更胜的花香。大概因为它极度的幽冷、洁净并且孤芳自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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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书能够提供出一些简明有力的坐标。
如果没有书,我们的人生相当受限。书是与过去的和远处的不同时空的智慧相遇的唯一介质。一直在积极地囤书,买了很多高价书。担心这些书以后买不到或看不见。这种预感是有可能的。
前段时间看某位僧医的书。他在哈佛大学教授佛学,想必小时候受过训练,书中措辞优雅,描绘与阐释栩栩如生。看个开篇,被他折服。他谈论人生历程以及早年的故土回忆,心念真诚。这种内心魅力透过文字被阅读的人吸取。
以前在东京,经常晚上去书店闲逛。六本木有一家艺术书店,在里面购买过不少摄影集。虽然又贵又重,但我喜欢收集和欣赏。日本的摄影集出版,有些看起来不过是普通人拍的极为日常和平凡的照片,记录孩童、老人、爱人或家庭。如此出版真的很自信。也反映出社会阅读需求的成熟度和丰富性。
照片是审美与情感层面的表达,方式纯粹。比普通阅读又进一步。无用之美需要心性与敏感有所发展之后才能被接受。但人的趋向似乎在倒着走,越发被物质主义控制。
幸好在前几年出版了摄影册《仍然》。对我来说有特别的纪念意义,也是唯一的亲自买了五十本收藏起来的作品。格外珍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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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老了。
我说,人变老就是突然之间,不是一点点循序渐进。很早之前,在小说里我就写过,变老,好像是突然被闪电击中。但那时其实我还不知道变老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知道了。却又忘记闪电是何时发生的。
它更像是内心发生过的无数碎裂的总和。
暮色中,朋友帮我拍几张照。我说,我是这样的吗。现实中的我应该比照片略好看一些吧。朋友笑而不语。
只有在清晰地看见自己老去的容颜之后,才会明白年轻时,每一个人都曾这般美丽与丰足。只是那时的自己同样不会知道。人对自己的美是不自知的。
她在南方的花园里剪下栀子花苞寄给我,两天路程花朵已然绽放。自栽的栀子与绣球有拙朴野气,是喜欢的花朵。栀子花也是外婆与母亲钟爱的花,承载太多回忆。包装盒上用小花草叶点缀,透明胶带粘着。通常快递过来时,花草已干枯。
每次看到这认真粘上的已枯萎的小野花,心里深深感动。她这样温柔而真挚地活着。收到时有无法言表的感谢之心,又好像不是感谢两字所能包括。给予他人的温柔之心是滋养,滋养自己也滋养他人。
妈妈早上发微信,“我想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回复。”这是她的风格。其实我一直很认真地回复她的每一句家常闲聊。带着宠溺她的无言的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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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应该互相分担、分工合作,把对方当人。
有些文章把男女当作性别符号,把关系看作一场交战。如果女性又要当感情的巨婴,又要控制金钱,还能够对应怎么样的男性。当然也只是爱钱、视女性为玩偶、感情麻木的男性。
身为女性,无论如何要有一份工作或收入来源。很多人偷懒而进入全职家庭妇女队伍,不提升自我,还自认为是牺牲,最后发现极为被动。在经济上全盘依靠对方是一种危险,会发展出独占对方的感情、金钱等各种贪婪而狭隘的念头。
有人说,现代人与古人相比婚姻容易失败,是因为现在的人在婚姻中注重爱欲、物质,而古人的婚姻以道义和传统作为大目标。觉得有道理。能维持的婚姻最后都是以性情、修为、涵养来支撑。
当下受热捧的一些连续剧,了解一下,大致知道其制造灌输的内容,女性从中得不到任何有利于情感训练的营养。只是增加现实的挫败感、内心各种负面计较。意淫、麻醉、情爱幻梦是无奈现世的麻醉剂和糖衣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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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对彼此的不完美有一定程度的认知与理解之外,还须生发起同情。即,怜悯彼此的不完美。人无法完美,关系也无法完美。
只有修正自己的不完美,及不期望改变他人的不完美,自由才会产生。
有理性的恋爱不会分手,不仅仅只是为自己想的恋爱也不会分手,善良的不那么自私的愿意坦诚相见的恋爱不会分手,怜悯多过欲望的恋爱不会分手,体会到众生平等的恋爱也不会分手。凡是分手的恋爱,几乎都是与上面任何一条相悖。
如果通过恋爱有所了悟,修正自己,可以跟任何一个对方谈恋爱。跟整个世界谈恋爱。一心一意谈很久。
短暂的关系需要燃料,点亮,烧干净就行。长久的关系需要理性与克制,是一种运行,一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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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过佛法,看过那么多大修行者写过的书,知道文学书籍是不究竟的。艺术创作除非突破无明,获得智慧,否则都是情绪、执念的产物。有些则是概念、理论的产物。最终,文字应是意识递进与升级的产物。
或许有人认为无情绪、无执念是无聊的人生,他们甘愿受苦。
人很微小,只能过某种被限定与设置的生活。这种限定与设置来自于轮回之中累计的身口意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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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陪小姑娘,十点多,她已酣然入睡。孩童的睡眠真实深沉。我本来有困意,渐渐一股火力上顶,越来越清醒,观想也不能深入。这种感觉经常有。这种警惕很像一次次练习死亡。
很多情况下是不想睡,觉得浪费时间。夜深人静,只愿多看看书,做功课。
起来在客厅坐了一会,想想还是尝试入睡。第二天需要早起写作。躺下时三五秒耳鸣。想起丹巴格西对我说过的话,他年轻时学习空性有一阵感觉肉身会消失。那种感觉一来,他就用僧衣紧紧裹住自己。入睡前一刻想起他的这些话。
梦中。看见一大棵如紫藤花的浓密花枝被折断,飘浮在半空。我想这是梦。一位僧人靠近我,说给我解梦。他年轻,温和,洁净,带我去他住的地方。色彩缤纷的宫殿,浅蓝绿色为主。他打开房间,左侧是一排矮柜,点着烛火,有经文、佛龛、杂物等,右侧靠窗有一张床,空着。他的床靠近入口。窗外开阔,有宫殿屋顶起伏。房间很大,有气势。
以及在路途中看见一种被称作大雁的鸟,成群结队在空中跳优美的舞蹈。翅膀有对称细密花纹,挥动时优雅有序。鸟很多,舞姿多种组合。我和几个人走在荒凉无尽的平原上,被偶遇的过路候鸟的舞蹈深深吸引。然后看见紫藤花簇被折断,升到空中。
一些从没见过我的人,有时写信告诉我,他们梦见我的梦境。脑袋是精妙深奥的信息处理器,堆积大量意识碎片,体现阿赖耶识的存在。梦中深藏的信息,需要去挖掘、感受。它们的力量在日常生活之外。
有人说写作是理性的技术活动。但它更需要依靠直觉、意识。人的脑袋最终只是一个载体,不过是“自性”妙用。真如自性是海水中的盐。持续深化的写作,最终会帮助确认“自性”而融解“自我”。写作可以成为一种途径。
最近深感好的文字、语言表达能带给无数人利益。想起一位狂僧的道歌,他说,有修行的人如果不著不述,那就像毒蛇脑袋上的宝珠,于众生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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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俗世纷扰喧嚣,你的作品是给予我安静的一罐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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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问尼师,为何女人的情执这样重,总是需要感情,需要男人的爱。
尼师说,女人的情执重,和男人的自尊心过度、需要他人过多的尊重,是一样的弱处。要别人爱自己、对自己好,是感情的乞丐。要别人尊重自己,显得自己有面子,是尊严的乞丐。都是因为没有自我圆满,没有认知到本自具足。人只能自己有了、够了,才能分出去给别人。否则只能做一个乞丐。
她说,感情需要留白。没有空间、不给对方自由、不允许对方有自己的选择的感情是很可怕的。
在关系中,尊重他人的选择。允许别人变化、粗暴、无礼。人会变化。佛法其根本上是一套生命转化机制,需要选择、方法、操作。人在任何处境下都可以做出选择。用正确的方法,进行良性的操作。
这些话我觉得她总结得实际而清楚,完全撇开那些复杂冗长、晦涩模糊的理论。相比起男性出家人,女性修行者如果水平较高,表达的能量更柔软、流动、脚踏实地。
最近持续不断见到出家人,且都是正面形象。有许多促动。如果能完成长篇,得到时间,每一次相遇都可以从深处开始。
感触宗教有时会引人入偏道,大多在于人们的贪心与懒惰,试图借外力来回避与麻醉自身苦痛及烦恼。期待不存在的一味立即见效永不复发的安慰剂。不同背景下的实际世界的苦难、牺牲,仍在持续。人只能通过实践与行动去经历试炼。
再升一级,就是净化这些由心投射的幻化。
今天新写约六千字,重新整理章节。句词打磨删减很多。发现某种障碍被去除,在接近一种更为简洁、清晰、流动、有序的表达。不知道跟最近的阅读是否有关系。
“作家有两条命。他们平时过着寻常的日子,在蔬果杂货店里,过马路和早上更衣准备上班……还有受过训练的另一个部分,这一部分让他们得以再活一次,那就是坐下来,再次审视自己的生命,复习一遍,端详生命的机理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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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去看一场电影,主要观察它的时空结构,结果平淡无奇。与《云图》的结构比较是两回事。一些国产片再怎么较劲,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看着看着就觉得假,会抽离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演员也都使劲了。仍缺少某种生命力。
如今很多年轻人聪明机智,见多识广。不像我们时晚熟,二十几岁谈恋爱还跟小动物一样,除了喜欢对方很少考虑其他。他们动不动就是“筹码”“条件”“资格”,这样用头脑去谈恋爱,个个自私又冷酷。
还是以前那种小动物一股的恋爱好玩。
在地铁上看到辛苦抱着男童下车的妈妈,心想,所谓母爱也是造物为人类生命繁衍设定的程序。它是一定要生效的。如同情欲、繁殖、恋爱,都是巧妙而精准的程序。愚孝、要求恋人绝对忠诚……则不是本能,只是一种自私的人为妄想。
无形造物的力量,把地球上的一切控制得滴水不漏。
那些二十几岁就能意识到男女情爱不可靠,并且对婚姻孩子无期待的人,是需要多少世的慧根。女人如果不为爱情颠三倒四蹉跎岁月,无法想象自己所能够创造出来的价值。事实也是如此。年轻时为情爱癫狂不息,耗费太多精力。现在看看,全是妄念。
希望以后小姑娘不是恋爱脑,节省这些宝贵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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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散步,园丁修剪树枝后都堆在车上准备倒掉。我说,能不能捡几根,他说,随便拿。其实我想全部搬回家……最后取走一小束。插入清水后,干枯的树枝慢慢复活。开出洁白花朵。是海棠。
最近喜欢温润的缠丝玛瑙。物里有美,让人暂时忘却尘世喧嚣。我说玩物丧志,朋友说玩物养志。美物能够养神。美是滋养。
日本太鼓表演。剧目中场休息。在洗手间看见一位五六十岁的妇人,面容身材中等,穿一件暗橘红的细吊带长连衣裙。挂硕大的珍珠项链,头发盘发髻戴着黑色假花发夹,精细的化妆,右手戴金表,左手挂一串绿松石手链。黑色丝袜,白色高跟鞋。她的表情结实。我觉得她很特别,也许是个日本女人。不算漂亮,但这身打扮惹人注目。
买到几件真丝刺绣衣服,八十年代的出口衣服。遍布刺绣,做工雅致,气息复古。搭配半裙穿刚好。
今天问妈妈,一个人觉得孤独吗。她说,尽量安排好每天生活。有时也怕独自时身体不舒服,觉得软弱。父亲去世之后她独居,认为有情有义的男人稀少。但她与父亲的婚姻并不幸福,各种吵架、抱怨,持续到父亲去世。
他们的婚姻曾经带给我阴影。这是世间情爱的苦楚与无奈。
如今想起,心里有一种理解之后的悲凉。孤独是每个人年老以后必须面对的处境。有孩子,孩子会远走高飞。即便是感情深厚的恩爱伴侣,也总有一人会先走。
为母亲遗憾的,只是那一辈人大多热衷活在物质世界,信仰又多是一个心理安慰。若她有些信念,有心之所向,又会有所不同。
手织的深红色围巾,我说喜欢,让她再织一条墨绿或紫色的。这样她或许觉得是个寄托。妈妈说话的语调与神态,越来越相似于已亡故的外婆。问她过年可否去大理。
我的确是想她了。说,想你,晚安。
用相机在浴室里给小姑娘拍几张照片。她天真纯洁的模样,花朵盛开般的美丽与自然。我说,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人给我这样拍照。等你长大,回头再看看这些照片,会觉得珍贵。生命有些阶段稍纵即逝。肉身的美和花朵没有区别。
不管如何,我只有一个妈妈。就像对小姑娘来说,我也是她唯一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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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经常克服疑问。自我较量的疑问总会生起。我知道必须以某些无形的信念与尊重作为支撑,才能完成工作。这也是放弃凡态的观想。即,观想它是神圣的,坚定地去实现目标。
用文字把逝去的楼阁搭建起来,这个庞大的构架压得过于沉重。虚拟一座城。复制与恢复一段人心以信念与净观为尊贵的时空。
某作家发新书,说也许是他最后一个长篇。这有可能。作者自己会有预感。
我认为写作的必要,是在于人类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传承古老的真理与智慧,并通过书写、阅读进行传播及延续。只为眼前的实存的世界写作,是视野狭隘而受限的,也是一种轻浅。时空观需要被突破。这样的写作才能进入宇宙、人类的共同特质与高级意识之中,是深沉而恒久的。
“在得悉自己免职的消息后,今天凌晨老包在自己微博写了这样一段话:生活里的忧愁来源于我们的得与失,患得患失。也来源于我们对自己未来命运感觉到不可把握,难以预料。所以,算命术长盛不衰。而一颗禅心是彻底放下了忧愁的。”
看完最后一句觉得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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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之道,攀爬山峰,争取进阶,有时备感艰辛。幸福的清闲不配享有。看到一人给我留言,说,看出来你特别想变老。在需要战斗的时候你想退出,这是输。
有人背后盯着,一点点心意变化都知道。是的。继续战斗。至少眼前长篇小说这一场要完成。
他干过很多事,卖矿泉水,开卡车,运原油,骑行新藏线,又从成都骑自行车到拉萨,陷车差点冻死,去佛学院想过出家,去缅甸短期出家,去南印度朝圣,航拍,学习拍纪录片。去各种地方。这是有野性与活力的人才能过的生活。
这样的人是存在的。我们有时说几句。主要是我在了解他的故事。他是个说话得体的人。
有限的生命因为无常而充满一种饱满的活力。这也是实现自我的一种动力。
如同工匠般专注而孤独地工作。不出去交际热闹,不热衷吃喝玩乐,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训练,心不产生出离也难。不觉得日常有什么乐趣所在。只是关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东西,反复搓,反复捏,反复磨,反复思量。
下午两点前,客厅的阳光暖和得亮晃晃的。过于静好。令人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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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写的字,看看觉得心静。裱起来放在书架上。看出曾经下过功夫,节制而凝聚。字里有那个人。
有时放着大长老的开示录音,并没有认真听,只是喜欢翻译女声的声波频率。很慢,很温柔。可以当作音乐在听。声音的磁场是一种治愈。大长老说了什么已不重要。
这些日子,越发感觉到,真正深邃的法,也是表达起来格外简单的法。真正的道理朴实易懂,三言两语说得清。世间真相没有那么复杂难辨。只是单纯清晰。
禅师说自己,平时喜欢摆弄小庭院小盆景,但一看到壮丽的山川河流,就想还不如给大溪谷清理一下断树枝。说,写作的人表达直接经验,但有些强烈的直接经验只会让他哑口无言,再无什么可写。
又说,空去,代表一个人只以纯净的直接经验去面对事物原貌,而不试图给予任何修改。
禅师的书薄薄一本,尽悟真义。若一生能领悟与实践到三言两语,或可登船。
喜欢长篇大论讲的,都不算是心法。喜欢日复一日听闻的,也不是心子。大部分文字与语言都是在接应钝根。没有办法,只能反复来回地讲。
好的老师讲话简单直接。有时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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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想自己学习、摸索,如果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这个想法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但人不可认为修行靠自己就可以。即便慧根再深,脑袋再聪明,仍不免最终走入增上慢。这种我慢不被外界检验,自己是难以察觉的。
目前社会就修行而言,存在各种荒诞和虚伪的现实。时常冲击和考验人的判断力与内心觉知。
好老师不容易找。一个专业并且有修证的老师,还需要有慈悲心或使命感,愿意竭尽全力教育别人。职业修行人有一部分腐坏堕落,产生负面影响。而在家人依然有空间,有极为精进和专业的。不管师父是在家还是出家,遇见真实的不伪装不腐坏肚子里有干货还愿意教人的师父,是大福报。
感谢生命中出现的老师。面授是鲜活和深刻的,充满心心相印的生命力。还有虽然已故去且从未见过面的老师,用他们的著作带来极为重要的传授。
而与自己同在的一位究竟老师,是自己的心。
心之道只能给真正有勇气有信念的人走,没有智慧分辨,便走入歧途。需要一心一意。保留质朴与初心。
六字真言有各种解释。今天读到最简单的一句:好哇!莲花湖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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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梦。在一间大宅子里,有很多孩子、猫狗、房间、仆人,一排柜子里放入各式绫罗绸缎的衣服。细细的沉香整理时被折断。一个男子与我相约,去见他,突然之间大雨滂沱。孤身去了一处大旅馆,也是老宅。
无数个前世里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人真正的自由是拒绝。以前我经常滥用这个自由,现在开始谨慎。一个微小的拒绝都会给人带去一些伤害。尽量不拒绝,只要自己能做到。除非真的有害,不自益也不益人。不想什么事都以自我为出发点,随心所欲地拒绝别人。
能做到就做到。以此扩展接纳和理解的广度及深度。
就像对小姑娘说的,别人出于善意递给你吃的,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先拿下来说谢谢。你说,不要,不要,这是不礼貌的。这也是在锻炼心的柔软度和接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边那些属于热闹、交际的人际关系已不存在。结识的人,有些在以余生争取最后一搏。早上与格西语音微信,他在那端对我说,现在我要去讲课,一个半小时里面没有时间。想起他因为反复讲课而发哑的嗓音,以及坐在众人面前始终不变的端正仪态。
人是应该倾尽全力。
生与死都是突然发生。无常不可测,人是被动的。一切积极努力目标远大之类的呼唤,都显得可疑。但这不代表消极退缩。而是在足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毫不重要”的前提下,去认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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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这个东西,挡都挡不住,是一股能量场。让人舒服的存在感,大多经过长期坚持的自我训练。
和朋友去餐厅吃午饭。旁边坐着黑衣肥胖大女,点两屉小笼包一盘蔬菜。一位出差的欧洲男,穿衬衣打领带,有金色睫毛。我在封闭的购物城里觉得窒息、不适。
人需要生活在大自然当中,城市是怪兽。电影院屏幕上做着各式名目的广告,看起来虚假、荒诞。因为写作,有时不清楚意识停留在哪个维度。觉得一切隔离而疏远。
朋友说,现在偶尔看十分钟电视连续剧,里面教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生气。这样下去,再过三十年,不知道整个社会素质会变成什么样。我说,某些电影、连续剧都一样。人们的精神意识都在被投喂什么样的食粮。
最近写作的两种状态。
一、不能分心。穿好衣服洗脸刷牙之后,立即坐到电脑前。持续到要休息为止。日常生活基本停顿。重心是一遍遍看文字。这样脑袋能连上,一些句子自动出现。这个连接的过程不能轻易断掉。某种程度是要进入定境。
二、写得太累,会倒在沙发上昏睡。真正的深入的昏睡。头脑一片寂静,外面不存在。让心神休息。写作伤心神、耗肝血,对人损伤很大。也是在训练不断地入定与出定。
岁月不饶人。离写《素年锦时》转眼将近十五年,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现在白发滋生几根,肉身衰老,青春不再。这段时日更是疲劳。
超市收银员的工作都比写作健康。需要好好维修这具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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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没有创新。所谓创新,不过是自慢。
所有的艺术方式,其最究竟的意义是传承与流动真理。这是它所服务的源头。
大部分文艺创作,文学的表达,是提出疑问而无解答。试图去解答,才是一种真正负责任的究竟的写作。但这需要写作者的自我探索与萃取。是更为艰难的道路。
最初开始写,是随意、轻松、愉快、任性的,越到后面,越会有敬畏心。越发觉得做得还不够好。走得深才知道此事不容易。是逐渐负重的过程。
有时也会有困难。即便有些停滞,也把句子先铺陈出来,按照情节往下拖。过几日重新修改。今天状态不甚好,脑袋有麻木感。这样当日应该差不多就宣布放弃。换一天再来。
朋友捎来三本书一封信。书是十几年前的老版本。这个读者今年三十五岁。在信里对我说,让妈妈把这三本书寄过来想要签名的时候,她哭了,她的妈妈也哭了。因为这些收藏了很多年的书,对她的人生有特别的意义。
差点拒绝这个签名的要求。如果拒绝,她一字一字手写的信也就白写了。好像又被上了一课。过于看重真情实感,我对签名一事总是比其他人苛刻。不随便给人签名,也不随便送书。除非特别必要。
尽量想把写作与日常分开,是觉得写作一事应该被尊重。保持与世俗的距离。在生活中,不写作的作者可以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俗人。他也没有什么意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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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问我,你如何看待烦恼。我说,烦恼有什么益处吗。如果人能明白一些基本道理,通常很少自寻烦恼。
有些话好像对大部分人是说不通的。说了也不信。
看到锡金末代皇族白玛雀西的照片,感觉真正美丽的女性,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只要曾经存在于世就可以。美貌是多少世的福报成果。当然也不是现在一些整容小明星所能比拟的。
真正的美貌让人看到即净化。
日写五千。陪小姑娘打羽毛球。散步约五公里。
“你大概是男女都会喜爱的女性。一则你聪慧,二则你善良,三则你孩子气、女性恶劣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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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是个修习者,英国人。二十岁左右,他初次体验到内在的召唤,觉得应该改变人生道路。之前他是一个工人,在机械而单调的生活中,感觉性格越来越郁闷和冷淡。于是辞去工作,开始远行。
一路搭便车横越加拿大。1973年,抵达尼泊尔。坐在高山之巅心却混乱不安。加入此地附近佛教中心举办的一个月打坐课程,初见两位西藏喇嘛老师。自此,觉得经过困惑、漂泊,有了“承担”。承担是奉献。他说,是向自己的真实本性或真实潜能奉献。
面对阴影的方式在于转化。他跟随上师学习,通过实现情绪管理与转化,得以健康地回应自己的感受和情绪,以此改变生活品质。“保持清晰、无杂念的觉察力,就能够愈来愈熟练地注意情绪和情绪的产生……在小云朵变成暴风雨之前,我们就会注意到。”
在尼泊尔停留四年。学习之余,参与禅修中心的建立,做电工、泥水匠。他的上师认为,人必须工作,工作是最好的修行。他的师父虽然才活了四十九岁,但做完大量工作。病危时他说,我已一生为仆服务他人,做得足够,所以毫无忧虑。
他结束尼泊尔的生活,回到英国。面对需要有收入维持生活的处境,也渴望进入大众,把知识用以奉献。开始工作,进入社会生活,成为一名把心理学和佛学结合治疗他人的心理医疗师。他的参照系统是荣格。这个阶段他认为生命进入“仆人”。仆人是在拥有健康自我的前提下,为他人服务。
“如果能够为他人的福祉工作、服务,这可以成为大欢喜和无限精力的源头。”
通过自身经历和深刻的实践、总结,他把一个人的生命某种象征性的转化过程,称为“穿过荒原”。他认为有五个阶段。首先是,堕落。代表着内在的恐惧、无安全感、怀疑、攻击性、自我苛求和自我毁灭的情感。如同在痛苦以及孤绝的荒野游荡。然后是,崩溃。痛苦带来一种自我感的破裂或破碎,把僵硬的某种外在束缚和包裹打破。但潜藏着转化和解放的可能。如此,开始面对真相的第三个阶段。
灵魂的暗夜是一种挑战,信心在此时受到考验。到了自我臣服的阶段,如果能够真正放开,会发现一个前所未知、从未曾体验过的智慧深度。最终可以再生。
“探触到痛苦的深度,臣服,转化,我们才会得到解脱。”
这样的旅途,需要有勇气的坚定的人。试探和考验,质疑和否认一再发生。一场真正的灵魂之旅。
2005年,写作《莲花》,里面的人物所发生、经历的,符合这种心理历程。之后的《春宴》,也是这样一些追寻之人。这个英国人帮我书中的人物们做了心路总结。
回想以前接受采访,或者有人问到书中想表达的主题,自己也有过一些阐释。但都没有这本书的总结来得彻底。仔细想想,这条写作道路也是试图“穿过荒原”。书中人物即是“穿过荒原”的人。
痛苦深、问题严重的人,才会发大力以求解脱。
这些人物始于内心觉醒的召唤,决定脱离旧有生活,出发并开展流浪路途。这段旅程是试炼的道路。
我的写作一直在持续的主题,是这种个人转化。通过心灵与精神的转化,实现自我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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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我本来应该属于最不会去看你的书的那一类。后来发现这种没有意义的定义完全来源于外界对你的误解。我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感觉到生活的无聊,丧失光明。按照你的话说,我有一个很凶猛的灵魂,生活在现实里以胜利为食。可我最近突然厌烦了这种生活。我不想假装一个多么活泼的人,也终于不想再去努力做什么,提心吊胆担心什么。害怕丢失胜利的荣耀。
当我把这一切丢失,感觉生活更加索然无味。好像它的本质就是无聊。真的很害怕。一个机缘巧合在深夜里看了《莲花》,在北京的一个雨夜。它带给我很多共鸣。我感到一种生命中的平静。按照年龄你是我的长辈,但我更愿意把你当成朋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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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者不怀有任何秘密。他所有的秘密最终会成为阅读者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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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与舒适的事物,被人渴望。有时对人来说,最重要的自我存在感寄托在消费行为当中。消费代表对金钱的依赖与重视。这产生的等式是,金钱等于自我存在感。金钱等于快速的满足与喜乐。金钱等于个人价值的体现。这个等式不是好事。
欲望的另一个特点是,只有当它的最高值被触摸过,得到过充分满足,才有下降和消失的可能。充分的满足是困难的。征服欲望也很困难。
有一些人被取悦的阈值比较低,吃喝玩乐大抵能够满足。有些较高,需要通过高强度高挑战性的活动。根本上,人不寻求内心智慧很难得到内在的满足。
人生艰苦,需要很多意志去克服,这是生活的本质。在物质与娱乐至上的处境,个体的感受与价值观被集体冲击,享受与麻醉来得过于快捷和廉价。爱、自然、自我珍贵的部分被轻视与质疑。
最近看到的各种负面社会新闻,陌生人之间的伤害频频发生。社会公众气氛本该由社会、家庭、规则、主流价值观来约束及引导,现在发泄戾气的途径集中在弱小、无辜的陌生人身上。个人戾气受到集体意识的影响。
需要净化、提升、管理、克制身语意。我们的心在供养这个世界。心是什么样子,世界是什么样子。
保持精进是对自己的责任,也是对他人的责任。
朋友圈转发的一些国内作家的文学评论、创作谈、作品解读,偶尔也看几篇。越来越看不懂。有时觉得堆砌辞藻言之无物,不知道同行们追求的是什么。
类似“向伟大的作家靠拢”“文学与道德”诸类的命题,鲁米说,在道德之外的田野让我们相见。一想到圈子充斥的一些陈词滥调,以及装饰艺术远胜过心智营养的内容,让人有时产生沮丧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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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每个人有不同阶段的临界点,最近我也在一个临界点上。但我习惯的方式通常不是表达,沟通。我认为处于临界点时,要保持对自己的观察。持续观察,并且发愿。
简单处理所发生的事,如果知道直接的核心在哪里。
现在的两个倾向,对别人产生一种柔软的体恤与怜悯的心情,以及对一些无聊的事情、方式及不具备益处的场景、状态,更加没有耐心。不想浪费时间与精力。
多余的杂念无用。没有智慧不会有平静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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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记者朋友说,我在别的作家那里打听你,他们提到别人都能说几句。提到你几乎都没有下一句,对你一无所知。你真的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我说,我没有保持距离,而是几乎没有交集。一个不善于写东西吹捧恭维,不给他人写序、写推荐或去撑台面的作家,几乎不存在交际应酬或混圈子的价值。而对我来说,这些也的确没有价值。
人应该知足感恩。能用写作养活自己,有三五良友,这样就好。作品与他人的生命相互融汇,对他人有益,对自己有益,这是写作这件事唯一的价值。
写作本身已满足深度的表达欲,在生活中便成为一个不爱倾诉鸡毛蒜皮、也不高谈阔论的人。以聆听为主。观察到现实中没有被满足表达欲的人很多,尤其是男人。他们有时热衷说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话。
朋友对我说,长篇差不多就可以,别再加了。但我知道该怎么改。脑袋先清空,再增加一到两个人物。他们自动浮现出来,要求参与。目前的人物是多线结构。
工作时会列一个文件,密密麻麻记录需要的细节提示和素材分类。完成一项,删除一项,直到文件彻底变成空白。表示最终完成。
人活着的过程是撒播种子。在田野上一把把挥撒种子。
能够学习和理解清楚要义并不容易。体证到,更不容易。把已体证的生动清晰地说出来,不容易。写下来,写得深浅合宜,让人心了知,同样不容易。这条道路是心之孤旅。
如果讲话希望清晰、抓住重点、有逻辑、有条理,长年的书面语训练有帮助。讲话的笃定,有信心,需要确认自己所表达的内容。有些人讲话,一听是混乱、自相矛盾的。即他并未验证自己所说的一切。而经由深切的体验与修证说出来的话才具有加持力。照搬理论只是狂风吹过。
这在写作中一样会有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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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他在日喀则旅馆发来微信。迷迷糊糊我们说了十几分钟话。我问他,这是路过的景色吗。北京雾霾笼罩,看到这样的蓝天只能无语。他说开车去帮人拖车,晚上准备搭帐篷睡在露地。到处逛一逛。我问,吃饭了吗。他说,吃一点干粮就可以。
他开车,拍照片,去一些遗世独立的高海拔无人之境。带着一点野生动物般的生命力。朴实地生活。
我说,我要去大理,看看我花园里的花怎么样了。他说,把你的花拍照片发给我。
在内心,我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男女都一样。
那天问朋友,为什么现在觉得每一天过得如此快速。在年轻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感受。朋友说,那时事情少,就是读书、玩耍、恋爱,但一个成年人,家庭、工作、孩子、朋友……一天要处理多少事。事情多当然觉得时间快。因为干不完。
这算是一个合理回答。世间事务消耗人,不能随便起心动念。有时产生的劳顿之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白色大月季花盛开。早上我对它说,你好美啊。然后亲了亲它的大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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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清华创作中心演讲两个小时。一个房间挤进四十个人,是不同系的热爱写作的学生。后半段主要解答提问。事先讲过不签名不合影不拍照不录音,大家有站有立认真交流,非常充分。事后他们觉得可惜没有录音,否则可以成稿让没来的人看到。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一场聚会转眼成为梦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心里放下记忆。
这也是活在当下的一种演示,燃烧充分。不留下灰烬。
如果活动总是能够这样安排,奉献一些微薄之力是很好的。
一位女孩在提问时,说到我以前小说中写的性,她为之印象深刻。觉得那些描写触及禁忌却很美。散会后去大学食堂吃饭。作家朋友对我说,现在应该尽量写长篇小说。这个阶段,人比较有经验,也有体力。其他体裁可以推后。我认为他说得对。
找到我的人尽量不拒绝他们。而我在等待的还没有出现的人,还要耐心等。各种聚合因素缺一不可。因果是重要的因素。
任何行为的最高境界是见众生,这与佛法说的菩提心一致。所谓感同身受、同理心、慈悲,最终是一种理解性的容纳。不带审判、主观偏见,不自我限制。消融二元对立的过程是思辨的重新洗牌。
佛陀说,以自心为岛,以法为岛。后来又翻译成以自心为灯,以法为灯。现在更喜欢前一段的原始翻译。自佛陀去世,修行其实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那些说她低俗堕落的人很是幸运,因为他们看不懂,完全是两路人。所以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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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写第四章,发现是极困难的部分。
第四章里的人是高等灵魂,他们的意识、见解是进化好的。我诚然掌握一些资料与细节,但好像有个关口还没打开。反复调整姿势,等它打开。倒有点像通灵的巫师。
同时想到,这人世间的乌烟瘴气容易写。各种细节、事件,看看层出不穷的社会新闻,都是荒诞,但专门写这些的已被验证是失败。比如某些自认为关心时事的作者。高级形态很难诉诸文字,也无法洋洋洒洒。它们无争议、分别、评断、对抗。它们透明、静寂。
我也感觉到,写此章节应该打破五官与心识的界限,而无法诉诸逻辑及理性。虽然在常规认知中,逻辑及理性这两点是书写的重要支撑。困难仍是要试图越过它们的边界。
朋友说的没有错,和我最近想的也相符。即,应该是跳出来大胆写的时候。是某种真正意义上的任性而为。
晚上睡一会,又自动爬起来看会书。这种日日夜夜睡了醒,醒了睡,快速的时间流动感让人有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寒凛。这种感觉在以前从未这样强烈。体验到一种精神压力。
其实是在很用力地生活,只是自己不知道。体力随年龄略有下降。感觉像等待生下孩子的孕妇。但这一次不是打上麻药快速剖宫产,而是一阵阵挤压着颇感煎熬。是忽而喜悦忽而挫折的反复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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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自己也许不具备职业作家素质,他们的技巧、职业性、生活作息等,而且能编造故事写出与自身特质毫无关系的洋洋洒洒。我只能动用究竟的生命质地去写作。
这种写法无疑是大胆、裸露、危险、赤忱的,也容易招致是非。但也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符合自身的方式。我需要写作这种工具。
如果正常写,写作者生产力每天大概二千、五六千、八千、一万字不等。过一万字就不可能。基本是五六千字。构思一部作品有极限,过二十万字也不容易。动不动几百万字的东西,我也许翻都不会翻一下。这是手工艺和机器化的区别。
有些作者是喷涌式的,文字中能体验到勇猛、充沛、自由、颠倒。有些是工笔,仔仔细细描,各种细节与情绪,一些欧洲作者乐于此道。但如果像我这般常年读经论,最终文字会趋向简洁节制。
正常理性的作品,能看到思维的痕迹纵向发展,并且有逻辑判断。致幻引起境界之后,一颗露珠被当成一个坛城,所有细微展示出它内部奥秘。句子出来的意象,是这个人彻底融化,与一切联通。这本身是禅定境界。只不过一些艺术家试图走捷径。
这好比坐索道直接抵达海拔五千多米的山顶和用肉体贴身攀爬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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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收到一封居住国外的华裔读者的来信,写得很长。
她好像被网络上搜到的针对我的攻击性言论惊着。自从朋友和我谈论某个男作家,我知道有些人遭受的处境沉重百倍。“你在这个圈子里被严重低估”倒还没什么要紧,可怕的是像那位同行激起主流和集体意识的嫉妒及仇恨情绪。针对写作者的公众暴力相当可怕。
事物会随着时间与社会价值观的变动而重新被评估。被高估又怎样,得到公开荣耀也不代表不会被骂。
你在文学里探讨的课题,爱、生、死、虚无,绝对不是人口中的无病呻吟。说出这一番话的人,我大胆地说他们根本没有思考过自己身为一个人在地球上存在的意义。如果他们对你持有这种评价,说实话我觉得称他们为肤浅不为过。所谓的建设性批评不应该是这样。这是赤裸裸的为了批评而批评。
也有很多人说你写的书题材重复而单一,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不要被这些声音而动摇。时下人人口中都说“工匠精神”难能可贵,做的却是在打击这种精神。反而正是从重复中你才能够进一步深入精炼想表达的核心,就像一把刀要磨得很锋利才能使用,而不是磨得七八分可以使用就行了。我们在讲的是十分满的探索。
这一点我觉得时下写书的人这个群体凤毛麟角。很多人一直鼓励往广发展,可是却没有人欣赏往深里挖的人。当你说在《春宴》的写作中已经将爱的所有角度呈现出来,有时我心里会觉得,最好你是真的写完写尽了,要不然如果有些角度现阶段你还没想起,不要担心会失信于大众读者。我相信我与其他读者非常欢迎你再继续往这一个命题挖深。
读者想安慰作者。但作者早就明白,所有作者的唯一道路,是一意孤行地写下去。
人没有一点倔强根本做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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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看到文坛一些荒谬的人事或庸作时,会觉得写作没有什么意思。似乎没有价值。但读到一本感人至深的作品时,对这件事却又充满敬意和动力。来自同行的高级意识能对人产生鼓励。但不包括那些技巧高超却思维病态的艺术工作者。
人生也是一样。大部分日常生活都只是日以继夜重复。只有一些微妙而珍贵的时刻,萃取生命的精华。让人深深感受到生而为人的可贵。
磨刀的确在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在余生慢慢磨。太快磨完没有事情做。这个安排是,前二十年快速磨七分,后面所有时间磨那个三分。走之前有一把磨完的刀可以带走。
地下室堆着很多出版社印刷出来之后赠送的作品,从不送人。不给任何人送书,避免增加对方负担。如果对方真是读者,未送之前自己会迫不及待去购买。有感情有能量的事情不能滥用。
人的语言和文字表达有时仍然有限。更深的表达尽在不言中。
杂念对人的消耗极大。能够安住正念是艰难的功课。走高空绳索不能有松懈。
尽力推进。在书里的高空绝壁停留太长时间。如果是脆弱的人也许都该精神轻微分裂了。
有人说,写本书,不只是为了读者。作者也有事情要完成。
间歇性的抑郁症状,表现为懒惰,什么事都不想做。甚至不洗头不剪指甲。封闭,不与任何人联络。发作一两天。不过现在可以旁观自己这种状态,知道发烧了,需要空出一两天等待。
状态总会有变化。如同冲浪,跟随着潮水的状态波动,不跟它对抗。旁观情绪是有趣的事情。只是我不太清楚这样的一两天为何总是一再轮回。仿佛是一种顽固性的创伤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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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爱梵高》看了两遍。
电影里各种英语发音最为迷人,极好听的有腔调的英语,一般英语电影少有。女导演是梵高粉丝。高级粉丝的目标,是使用各种艺术表达方式向偶像致敬。电影编导化身为穿黄色西服的送信人,想为梵高正名。即他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恶作剧枪击之后,隐瞒事实甘愿牺牲。
他至死没有说出死亡真相,也许因为不想伤及他人。据说还有一个原因,基督徒不能自杀,他一直想死,被成全也就顺便离开。明确的是被枪击之后他并不想求生。
过了那么久,还有很多人爱慕着传说中的画家。这大概是真正地爱着一个陌生人的灵魂。
十六年前,第一次去法国,到过乌拉旅馆。小阁楼房间摆着一张小单人床,说他在此度过弥留之际。坟墓和弟弟提奥在一起。手上没有鲜花,却特别想给他献花。走过春日田野,在田埂边摘下小束雏菊放在他的墓碑上,了结心愿。看到电影里出现一句台词,提到他很爱花。想当时是怎么猜到的,坚持去找花给他。
电影里说,他究竟怎么死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他曾怎么活着。他留下的画作和洋洋洒洒的长卷书信集,便是他如何活过的永久的证明。他的画很美,而在文字中,他的内心世界更坦率。
那是一团深刻、柔情、赤诚而脆弱的灵魂。
他说:我认为一切真正美好、属于内潜的精神,以及人类和其作品里的升华之美,无不来自上帝;而人类和其作品里的一切恶质与错误,都不是属于上帝的,上帝也不赞同它们。我常想认识上帝的最佳途径,是去喜爱很多事物,去爱一位朋友、一个妻子、一件事情,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可是必须把崇高庄严的深密同情心、力量以及智慧灌注到这个爱里头去,而且应该经常了解得更深、更好、更多。这是导向上帝,导向坚定信仰的路。
这些书信文字,更具备艺术与精神价值。凡被梵高书信和传记打动的人,会成为他的信徒。他袒露出的真实自我,省思与追究的严肃态度,对照他在生活中所承担的苦痛,这是他受到热爱的原因。
梵高未到四十岁去世,一生穷困潦倒。在物质上处于赤贫处境。对众人来说是不归属世间、出离世俗的某种象征。贫穷煎熬的一生,为他死去之后升任精神偶像奠定了基础。而生前一幅画卖出巨额的画家,即使在现世中取得成功,却在人们的神性追求中未必获得认同。
那么,对一位艺术家而言,是现世的名利双收与物质、肉身的享乐重要,还是吞噬苦难并被众生投射以光明、获得永生般的缅怀和热爱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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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中,梵高提起爱情:爱情正如自然万物,确有凋萎与萌发,但没有一样东西全然死灭。有退潮与涨潮,但海洋依然是海洋。不管是对一个女人或艺术的爱情,都有倦累虚弱的时候。我不仅把爱情当作是一种感觉,更是一种行动,因此它需求发挥与活动……人在恋爱之前与之后的差别,好比一盏未点燃的和一盏正在点燃的灯之间的不同。灯摆在那里而且是盏好灯,但如今它散发亮光,而这才是它的真正功能。
这种认知程度在一两百年之前或之后,也是属于灵性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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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院洗手间里,一位整容美女,身材高挑衣着时髦,对着镜子打电话。她说,我就想多几个人恋爱,每天给我发微信,让我有个心灵寄托。原来一些女人的心灵寄托是男人的甜言蜜语。人工美女尚且如此,那些日常女人貌不惊人又该如何度日。
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此类女人。我想喜欢人工美女的男人一定在内心深处,对女性灵魂的真正能量及内心力量有畏惧感,而极力想回避、扼杀之。
一个社会如果男人们是乏味的、懦弱的、虚伪的、实用的,女人们是拜金的、物质的、贪婪的、匮乏的。精神不独立、情感不饱满、个性不平衡的男女们在一起会组成怎么样的关系。
某种程度上说,社会审美,尤其是主流的男性审美已极其荒诞和扭曲。一些男性喜欢整容脸,喜欢僵硬而完美的脸,这也是女性被物化的外在表现。但问题也许也在于女性使得男人把自己当作物品。想想一些女性对房子、豪车、奢侈品、金钱的迷恋和崇拜。
热衷整容、物欲强大、渴求安全感而缺乏个人力量的女性,会把身边的男性变成野心勃勃麻木不仁的人类。即便她也是受害者。
在法国、德国旅行,常见到街头有骑着自行车穿着球鞋棉衬衣的女性,清爽朴素,带着书包,面带笑容身轻如燕,不是几个而是一群。如果有能突破肉身执着而欣赏女性能量与心灵特质的男人,自然也会出现像欧洲所见的那种,即便到了中晚年也风韵独特的女人。
只有整体业力圈松绑和解套,女性才可能有别的活法。
描绘着完美无瑕情爱的任何形式的作品,对女性是否产生误导。并没有任何人可以永久地照顾爱惜另一个人,或为另一个人的黑暗处境托底。一、对方会变。二、对方会死。真正能够托底的,只能是自己洞明实相的心。
女性只有在情爱中抛弃需索、倚赖、脆弱、妄求的心境,才能享受到情感的珍贵。像大地一般质朴、强壮、喜悦、温柔的女性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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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一个女人向自身的解放迈进一步,定有一个男人发现自己也更接近自由之路。”
对情感关系而言,修行之道是以爱欲、占有欲、自私为起点,逐渐突破,走到彼此补益、共同增进、付出承诺直到成全对方。这是我认为的高级的情感关系。
人与人之间不能快速逾越。除了一见钟情。
“远而近的东西是,极乐净土,船的路程,男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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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上道家课,老师说,人在年轻时完成尘世责任,清理宿业进行归零,给自己挣分。中年以后则回归、养育内在根本,存蓄能量。我亦认同。如果年轻时实现财务自由,中年之后,人格可以保留一定独立空间。一些事做与不做可以选择。这是财务自由的重要价值。
朋友说,大部分人在时代中被冲进洪流身不由己。也有一些人刚好成为石头缝里的树,旁观于悬崖。
在慢慢结束家庭与社会事务的责任之后,人得以拥有更多时间。若有愿力,专注于灵性修持。修行在人老去之后,可以成为生活中有价值感的重心。
无信仰的人在老去之后,只能以打麻将、跳广场舞、逗弄儿孙、伺弄宠物、看电视……打发时间。在物质肉身持续衰亡的过程中,等待终结,逐渐长成奇形怪状的模样。虚弱或沉重,脸上横肉渐生,目光浑浊,神情呆滞。
太多可能性让人失去初心,扭曲变形,变得懦弱、匮乏或令人嫌恶。太多可能性。能渡过难关的人需要很强的自我控制的意志与清醒。
要在年老之后还能像个人样,需要很强的意志、不错的运气,才能抵抗得过生活与岁月的无情碾压。成为一个健康、干净、有精神、美丽的老去之人,需要努力。
在藏地能见到好看的老人,大多是修行者。除信念、健康、善意和宁静能保驾护航,没有其他。
“老化可以让我们有时间去用心调整自己、转向内在生命,而这内在生命是世上无与伦比、最为可靠的庇护。开启这些内在风景,意味着投入觉醒的修持,削弱一切烦恼根源的我执。于是我们可以有机会首先领悟到,依附我识的生活是一种狭隘、闭锁、紧张的生活方式。而后专心致志去摆脱那目光短浅的执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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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起某个人物,他招待总统或招待穷苦的人,态度从来是一个样。我说,这倒不难。难的是对待亲密的血缘,是否可以做到如同对待陌生人,始终保持礼貌尊重、不占有、不期待、不倚赖。
我们只有在相爱的人身边,才能变成小小的孩子。得到饱足安睡,焦躁时希望被抚慰。这种古老的关系来自与母亲的互动。只是真正的爱人,跟好的母亲一样,不是搭建可依赖的暖窝,而是驱动独立,带来心灵意识的升级。
真正的爱,为了最终的分离而存在。只有分离才能带来个体独立,获得自身的平衡与完整。
有些人对别人好的方式就是花钱,买各种东西提供各种物质享受。背后想想,大概也是孤独和无能。
给予精神的支持、情感的抚慰、智慧的启发、信念的扶植,这些是无形、高级、深远、有力量的。也是困难的。但一旦做到,给对方带来的是无法替代的馈赠。对孩子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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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她睡觉前我们的对话。我说,妈妈最近每天就是写作,从早到晚写个不停,独自一人。真是寂寞的生活。现在对吃喝玩乐也不感兴趣,没有什么可玩的,也没有乐趣。她很快接上我的话题,说,那你的修行就会好了。有时她的思路透明、直接、单纯,没有一丝丝成人的曲折和矛盾。
小姑娘说,你梳这个头发真像一个藏族人。你洗干净头发挺好看的,不洗头的时候好邋遢。惭愧,她小时候叫我“肮脏顽皮的妈妈”。作为一个只对着一台电脑工作的女人来说,在很少交际的前提下,要保持整洁美丽需要强大的自律。我唯一能自律的,是知道要把书写完。
这一生若说有些遗憾,是三十岁左右停止在集体中工作,基本隐居在家,没有观众不事打扮。身为女人,不够注重肉身装饰。在家里写作,有时忽略洗头、剪指甲,穿着旧衣服。跟在家工作脱离社会有关。
只有在出门或见客的时候,才会收拾干净,像个样子。做不到电影里的女性一样,无事也戴着钻戒穿着漂亮衣裙,既不出门也没人来看望。这种骨子里的爱美真的没有。但我知道什么是美的好的东西。
有时她会很冷静地说话。她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但那时眼神、表情、语调像一个知道全部的人。孩子需要跟陌生的人、远方的人相处交往,这对他们的生命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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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家门,习惯性叫她的名字,听到客厅茶桌那边传来她轻轻一声应答,哎。走进去一看,家里空空荡荡,她去上英语课了。但当时明明听见她柔软的童音回应我。有些愣住。
晚上睡觉前告诉她这件事,对她说,我可能太爱你了,空气中有你的声音。她听了笑一笑,满足地入睡。
她睡着之后,我还跟她小时候一般摸她的手、脚,小手小脚长大太快。有一次对朋友说,人毕竟还是太爱孩子,这种爱仿佛是从骨头里涌出来。但孩子成年之后会独立生活。她给予的让人能够爱她的时间,并不多。
她很快要出门去画画,坐飞机和小朋友们出去旅行。晚上带她去Gap买长裤,牛仔裤棉布裤子运动裤绒裤分别买一条。在香港餐厅吃猪油捞饭。走路回家。路上陪我进药房买药。晚上空气清冷,互相搂着,说着笑话。
我小时候没有和母亲这样亲密过。也许这是我一直想做的补偿。补偿给她,也补偿给少女时期那个与女性能量失联的孤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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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人需要很好的记忆力,需要对感情、情绪有深入而真实的认知与表达能力。单凭靠经验、技术、知识、理论之类,并不足够。他必须是赤诚的,保有赤子之心。纯真,并且真心实意。
创作者也会有一些其他毛病,性格反复无常,忽略人世规则,有时鲁莽冲动,对现实生活态度过于草率甚至有些幼稚,对人冷热无常。但不应该是野心勃勃的,热衷表演与投机。这些与写作相悖。
把塔氏日记全部读完。惺惺相惜,心领神会。
耶稣、佛陀、老子、印度一些瑜伽士等人或可以称作是老师,他们教授之前无所知却绝对重要的启示。塔可夫斯基、梵高这些人,书中并没有新的超出以往认知的观点,但可起到互相印证、心心相印的作用。
对方留下的思想告诉你,这些认知并不孤独,虽然边缘。少数人是同道。如果陌生人之间认知方式相同,或许可称作是知己。知己是一种意识与心神的确认。
有两种书,一种是老师,一种是知己。
日记停止于他去世前两个星期。他是否知道自己十四天之后就会死去。流亡国外,与儿子失散,没有合适居所,没有钱,经常焦虑、烦恼,最后重病而死。他的神性、人性与世俗处境反复交战。
他在日记里逐一确认轮回、无为、信念、不可知论。虽然从未提起过佛陀,但深受禅宗影响。最终把自己归属于上帝(所在环境的决定)。如果在东方,他会是个僧侣,在西方,便是个圣徒。促使他存在的唯一动力,是多做些事。他亦经常需要为维持生计而奔波。
塔可夫斯基在病床上剪辑完自己最后一部电影,然后死去。
对人来说,真诚而圣洁地表达过、创造过,生命化作火花在空中闪了闪,照过一些人的眼睛,远胜于一切长寿与日常生活。这是真正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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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朋友吃饭,聊起一本近期某作家的畅销书。大意是作者本人参与大量商业炒作,导致这本平庸之作销量猛增。做出版的朋友们出于好奇各自翻阅,想得到参考,事后承认确实无法在文本上定义它的成功。只是觉得这种畅销状态甚为诡异。
他们对我说,像你这种不会宣传和炒作自己的作者,依靠的是二十多年来一些忠实读者对你的感情。到了现在,还能如何再跟这些视频直播、花样炒作的作者比较。
我觉得自己不想比较。
写作对我而言,印证的是以前一位日本禅宗师父对我说的话,“用自己的双脚踏实地走下去,直到抵达目标”。
这是一条自我探寻的道路。坚定不移,没有中途转换方向,也没有停止。有些人在意有形的收获,有些人尊重无形的收获。是否得到外界公认名誉,有无鲜花掌声,或是被轻率评断,被高估或低估,有何重要。披上“忍辱的铠甲”,敞开心扉,对读者分享自己的生命质地。
写作的价值,在于文字被多少人真正读到心里,并对他们的生命产生转化。这是作者的使命,也是写作的生命力所在。作者与读者之间,由长年的互相认知与渗透,建立起真诚而深刻的连接,是灵魂与意识的交融。这种极为亲密的心灵关系,也许在亲友或爱人当中都有可能无法取得。
当下,形而上也会被搅拌成形而下。写作所代表着的心灵探索是珍贵的。
能够住在他人心里,这是文字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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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下河边骑车,有人戴着头灯在暗路上跑步。一个孤独的老外在骑车。公园里看一会月亮,它在发生变化。
旁观年老的妇女跳广场舞,当作观想。觉得人生无常,时间有限,肉身衰败,应该精进。让灵魂提炼纯度,保持精纯。有生之年当具备坚定的心力,否则老去是一种惨淡与软弱。
晚上去河边烧掉一些以前的手写笔记、日记、照片、书信、卡片、旧书、旧日历、旧衣服和剪下的头发。定期烧掉过去的东西,心里干净。打算慢慢烧尽。
脑袋里突然涌起很多过去的事,平时一般不记,也不回忆。刚才这些记忆却突然像波涛往脑袋里灌输、震荡,轰然有声般。毕竟都已进入阿赖耶识。
以前见过又消失的人,应该让他们不再出现。
一只漂亮木碗裂开一道纹,虽然全新也不能再用。朋友说,真没有福报。想想也是,有时我们连使用一只漂亮木碗的福报都没有,谈何其他。遇见爱的人,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在清净之地居住,很少生病,有智慧……哪一件事不需要有原因。
被同行嫉妒与敌视只说明一件事,还没有到真正拉开距离的时候。需要走得远些,再远一些。
想想网上很多人每天对别人各种批评、指责、猜测、断论,不知道有何收获。世间缺少的是去踏实、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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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守持某种戒律。即,你有许多选择,但不去尝试也不占有。因为知道需要的是什么。简朴生活,并非是指粗陋寒酸,而是心中清楚明白,最重要的方向是什么。
抽烟比较难以真正戒除。尤其写作长篇。能相伴的只有疲倦时的几根烟。
茫茫无边的文字把它们一一整理罗列清楚,持续地耐心编织。千头万绪归于中心,先需要自我消化的过程。写这本书经历太多干扰、影响。某些意义只有在它完成之后才会明白。
偏执狂是生活里一定要有承担的重量,大量看书、坐着不动长时间工作,觉得很累还是继续坚持。这是支撑生活的骨头。
写作的难度在于,自己的标准逐渐提高。但最终应突破。至今仍记得当时写《春宴》的来回煎熬,自我质疑。在安定心神之前需要一个穿越阶段。仿佛各种漩涡电流互相交织嘶鸣。
很多人认为生命无意义,我却觉得生命是被意义所支撑的。任何一件事,如果找不到它的意义,大部分人会选择不做。生命如果无意义,待在这样的人世,众人又在为何而忍受。
大部分人的生活是在无意识和自动化中消耗精力。所以有人说,节约精力,不生发内在顾虑,提高浓度可以结晶,也相当于延长生命力。更多人的消耗在于变化多端的情绪和脾气,这是极大的污染。克制及认清情绪,是必要的清洁工作。
朋友来家坐,说再怎么样,五星级酒店、飞机头等舱、一流餐厅之类的享受对她来说还是需要的。觉得生活里应该有这些享受。但这些享受是粗重的。世间乏味,在于我们很少有机会遇见能够让灵魂产生热度的人与事物。
有人对我提起以前写的散文集《眠空》,说国内作家都应写写这种一段式文体的书,因为欧洲作家有此传统。他说,这类文体格式随心所欲,但要写得好看、精确并且能够凝聚读者的注意力也并不容易。
我则以为写散文忌全情投入。因为关于自己的素材敞开无余,最好保持客观与某种无情。
文学是个人表达,充满个人特性,没有统一标准。不读书光靠基本的才情支撑,走的路有限。不管是用头脑写还是用直觉写,能写出人性与心灵活动是必要的基础。
有些书之所以好看,是精通人性。现在的平庸之作,大多因为作者的关注力被时代与外界拖着走,自己的心都看不见。写作是从心流出,再流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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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之事,不必在盛期力求尽兴,也可以在想象意趣之中与其心心相印。后者也是一种内涵与心得。如同“含苞待放之树梢,落花满地之庭院,可观赏之处正多”。
在京都,盐渍樱花价格便宜,街头到处可见。但做法应季,不浪费花朵。带回家之后放在冰箱里,早上取一朵用水泡开,用白碗盛着。水中的花婀娜清淡,花瓣微微漂浮。夏日晨起之后,喝一口,心神清爽。除盐味之外仍有酸涩清香。
古都街头的点心铺,春日制作各种式样的樱花食品。背后是对事物的珍惜和欣赏之情。
北京现在有些公园也栽种樱花树,开花时人山人海热闹。只是这种爱慕,不像日本人与樱花的关系,具备传统性的长久的精神联结,是渗透入血肉的互相依恋。内在的情感需要建立在深入的理解与认同之上。
和她几次去赏樱,带上毯子、茶杯、点心。台湾高山茶事先泡好,芳香的金黄色茶水盛在保温壶里。在公园避开大多数人群,找到花朵繁茂的幽僻树林,在草地上铺开毯子。仍有清寒,阳光洒在背上热融融。她拿出画板画画,我在旁边喝茶。
花朵簇簇就在头顶上方晃动,风吹过时花瓣凋落在草地上、毯子中、茶杯里面。人置身于大自然的时节,心与万物融为一体。这种身心的和谐与放松,平常的日子不能相比。
看到一对中年男女也找到此地,铺开一块小棉毯。两个人相对而坐,喝茶,吃瓜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晒太阳。过一会,他们收拾好毯子和杂物,干干净净地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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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完美的小说,只有行进中的小说。当我故意搁置它,把它放在暗黑的角落发酵,听到它咕嘟咕嘟鼓动的声音。它发出召唤。它的生命力涌动。
早上凌晨醒来时经历一分钟左右头脑失控。一股能量汹涌顶出,感觉头脑无法控制肉体和理性,是混杂而叫嚣的金属感、电流感。当时有些恐惧,觉得疯狂的人可能是这种状态。头脑失去界限感速度很快,人的言行会失控。
幸好它很快离开。能量被唤醒的感受有些可怕。
人总是想跳出残酷的生活轨迹,但有时仍是铜墙铁壁。需要在意识与心灵上去自我更新。
回程地铁。神情呆滞的女子,痴痴拿着手机看国产连续剧。无聊的人生,以虚拟的戏剧化故事做消遣。成人们少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相,也没有获得机会去强壮和完整生命。
人间生活不只无聊,有时还透露出魔幻及荒谬感。现实残酷。每个人都需要认清生活的本质。最近刷屏的新闻是跳楼的孕妇。
身边发生联系、交往至深的,不论男女,大多是边缘化的性格逆反的人。有一些不参与社会建设甚至懒怠于自我成就。即便有混得不错的,敞开内心之后也是同样性格。
从来没有人积极地鼓励或推动我追求名利,反而都会对我泼些冷水,劝我更清醒一些。
当人能够控制食欲、情欲,才有可能得到莫大的自由。这两个凡俗的束缚如果出自无明,会成为人很大的烦恼。
如果一切外境都是自心显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也属于投射范围。自私、苛责、吝于付出,总是渴望得到,这样的心很难得到伴侣。温柔、赤诚、抱有善意、愿意付出承诺与牺牲的人,可以与任何人相爱。
如同有人说的,真正的爱是自身散发出来的香气。花朵怎能不传播它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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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抵达一座印度神庙。不大,古老,很多人。仿佛刚好有个庆祝仪式。照例是肮脏,嘈杂,不时有陌生人接近。我独自一人,也没行李,观察他们做完几个详细的祭拜仪轨。顺时针绕神殿一圈。四面有不同的神像,其中一具是双人像,在其背后凹陷处有某种神力。祭拜的人都用物品或手去那里摩擦,我跟随同行。窗口,光线,烟雾,人影,一切栩栩如生。然后我从神殿里走出来。
几天前做梦,路过一座桥。桥上一只狗被烈火焚烧,火焰透明。我分四次舀起清水,把火焰熄灭。
在梦中知道这些都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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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知识太多的人交谈,以及与懂得智慧的人交谈,感受不同。
知识的累积如果无法经过个人思想体系的消化与精炼,最后不过是自我限制的牢笼。有些人讲话的方式,一交锋马上显出高下。这是内力发功。知识分子读书多,不代表内力够。
适当整理书架上的书,准备把聊斋志异、唐人小说、宋代笔记……一些书在休息时陆续看起来。那天午后,读了一篇《王六郎》,很是感动。人物风流洒脱。在古人的世界里,为了一句诺言,步行几百公里去会友,哪怕阴阳两隔。女子性格率真刚烈,说一不二,遇见喜欢的人立即投怀送抱。根本不考虑多余的事。
古代的人和我们不同,他们的智慧高。现在精神哲学的高度仍还是古人所传。现代人已弱化到所有存在感只依托于一部手机。
和一个宋朝的男人谈恋爱不知道什么感受。
收到远方寄来的绣球花和西藏草药。
茶罐里被遗忘的剩余茶叶,早上泡的,清香扑鼻,一股兰花和药香混杂的芬芳。想不起这是什么茶,来自哪里,放了多久。喝完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潮州手拉壶出水利落,小容量,适合一到两个人饮。
身体需要新鲜空气、干净的水、食物、劳作、步行、睡眠、表达、能量流动、爱与性合一,简单,自然。头脑的需求则很多,权力、自尊、妄想、虚荣、各种物质满足……这些获取比较困难,也容易带来苦乐的变化。
重要的不是手里有了地图,而是真正踏上旅程出发。更重要的是时间有限,要去的只能是目标明确的地方。有些人看了太长时间的地图做了太长时间的准备,好像感觉未出发已抵达。有些人稍微了解一下,即刻行动。
用彩沙制作坛城图案,如此细微长久的劳作,最后做完,就把它清除和抛洒了。即便知道结局,也要一个全然的过程。既然有了过程,也就无惧于任何结局。
当人能够与自己相处的时候,他其实是找到一种与万物相处的方式。如果不能够,就需要被各式内容填充。相处的前提,是容纳,开放,是温柔和悠长。如此,一两个灵魂,几片叶子,都可喜悦。
春日的花那么美,也容易死去。仿佛提示当下是多么值得我们充分享受。终结时才能无所留恋。
不是轻易放弃。而是全然地完成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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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需要寂静。如同我们在告别之后,才会确认一些发生。彼此冷酷对待过的,更加清楚,无法遮掩。给予过真心实意的,也更令人怀念。彼此做过一些什么,是了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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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临江,黄昏时听到窗外远山的寺庙钟声,过一会一声,立时就歇。那声音仿佛是世间之外。躺在床上倾听,心神归一。
夜色漆黑时拉上窗帘,插在矿泉水瓶子的古树白梅被清水滋养,花枝舒展。香气本来时隐时显,此时阵阵扑鼻而来。
如果一位作者的创作是如实表达自己,更需要其生命质地具备足够的浓度。在作品中,生命如何存在一览无余。以前有人说我只会朝着更加离经叛道的边缘道路走,剑走偏锋、惹人非议。貌似也是如此。随着年岁增长,看到无常与苦,心态反而豁达,无所顾虑。总之,要写尽。
思虑自己从二十五岁起开始写作,一直都在做这事。上天也没有安排任何可以尝试做点别的的机会,只帮助我创造专心写作、只能写作的处境。我想,这一定是它愿意让我做的事。
文字书写,不是用来供人消遣和娱乐,而是表达内在灵魂的追求与本质。视写作为一件神圣的事。否则它做不好,只会流于庸俗。
写作是在无聊而贫瘠的现实世界,以神圣净观建造一座云中宫殿。这是极乐的含义。写长篇对作者来说始终是正经事。即便越往深处走越容易起误解与争议。对作者来说,重要的是那些能够把书真正消化下去的人。写作是为知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把世间喧嚣、变动的一切,当作一个幻术。
一个安静而开放地去观察生命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