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夏一瞬间通体冰凉,浑身僵硬,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敢动。
咚咚。
下一刻那颗头颅隐去,随之响起的便是房门被敲的声音。
姜尚初微微皱眉,但仍是去拉开房门,原来那张老脸的主人是一位老妪,只见老妪沙哑出声道:“天色不早了,公子早些熄灯休息吧。”
姜尚初一问这才知晓眼前老妪正是先前老管事所说的负责烧菜做饭的老妈子,另外也负责府里子时前提灯巡夜。
姜尚初微笑道:“谢过这位婆婆,我再读会书,待会便熄灯休息。”
“年轻人想读书是好事。”
老妪颤颤巍巍地提灯离去,渗人的嗓音幽幽传来,“只是也要分什么时候读,别等到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姜尚初淡淡一笑,目送老妪那顶灯笼的红光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将房门轻轻关上。
回头一看,便见阮夏神色还有些呆滞,明显是还没回过神。
“被吓着了?”
姜尚初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和道:“只是府里烧菜的老婆婆巡夜,没事的。”
阮夏这才回过神,瘪了瘪嘴,显然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姜尚初见她受惊的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玩笑道:“若是看个活人都吓成这样,那要是待会鬼真来了,你怎么办?”
阮夏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脸顿时又面无血色,下意识地就把还露在被子外的半只小脚缩了回来,嗓音微颤,“老爷别吓人,真的有鬼会来么?”
“难道你方才没听到张清说的话?”
姜尚初笑道:“如果那个鬼守时守信的话,今晚应当是要来看望我们的,说不定还一边嚼着心肝一边提着头来敲门。”
阮夏小脸煞白,她对自己老爷极有信心,可那仅限于人类范畴,但今夜来的是鬼啊,那是玄学范畴,自家老爷能应付的过来么?
瞧阮夏愈发楚楚可怜的小脸,姜尚初终于不忍心逗她了,“好啦好啦,尽管放心睡吧,你家老爷这么厉害,就算真的有鬼来了,那也是它们的头被老爷揪下来当蹴鞠踢,而不是它们张牙舞爪地扑进来。”
“真的么?”
“比珍珠还真。”
姜尚初揉了揉阮夏的脑袋,忽然抬头平静道:“这府里的老鼠有点多啊,怎么还有喜欢竖耳朵蹲墙角的呢?”
闻言,隔壁厢房贴着墙壁蹲半天的赵禛顿时讪讪站起身来,只是又瞬间腿一软摔倒在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头还咚一声磕到桌子上了。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额头就先后遭遇两次重击。
偷听“天机”未果的赵禛不由捂着脑门爆了句粗口。
“他娘的,啥好东西都没听着,腿还麻了。”
而再隔壁一间,正在床上打坐的钟鱼忽然默默收起竖起的耳朵,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
同时心中默念,我只是在打坐修行,啥都没做,找不上我,就算找上我打死也不承认。
阮夏好奇道:“怎么了?”
见两人都收回各自的小动作,姜尚初低头笑道:“没事,两只欠调教的小老鼠皮痒了而已,你快睡吧。”
阮夏乖乖闭上双眼,闻着姜尚初身上的味道,有些安心。
那种味道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那种冬日里趁日头好抱出去晒的被子一样,有股暖洋洋的阳光味道,教人很舒服。
而姜尚初则是望了眼黑漆漆寂静无声的窗外,眉头微皱,眼里却是有遮掩不住的厌恶。
时间飞速流逝。
转眼便到了子时。
也就是所谓小镇闹鬼猖獗之时的分界点。
姜尚初坐在床边,见身旁阮夏熟睡乃至发出微鼾之声,这才动作轻微地从床边起身,感受着隔壁开门的轻微吱呀声,不由无奈摇了摇头,也罢,就让那小子先吃点苦头再说。
这倒霉孩子,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就整天唯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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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禛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随后再蹑手蹑脚地溜到游廊末端,见另外两间厢房仍是没有半点动静,不由轻舒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捱到子时,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鬼还没见着就给逮回去,那也太痛苦了。
当然他对小镇有鬼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所以待会等到见着所谓的“鬼”时,他一定要好好确认一下。
只不过在出去之前,他决定先把这处宅子好好逛一圈,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这宅子有些古怪,不管是人还是物,总让他觉着隐隐透着股血腥味。
赵禛很快拐进另一进院子的庭院中,此时迫近月中,故而天上明月高悬,泼洒下来的那点银辉倒也勉强够用。
赵禛借着月色打量了眼四周,宅子的翘檐上隐约可见刻着些花鸟虫鱼之类的花纹,虽然有些老旧但还算精美,院内地面采用的是青红两色石砖铺就,色差鲜明,井然有序。
赵禛沿着月色照射不到的阴影边缘快速而又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四处一片漆黑,死寂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细微的脚步声,赵禛缓缓停下脚步,短短一会儿,他却是感觉压抑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赵禛将手搭在窗边,心想要不打道回府算了,捉鬼这活计好像有些和自己属性相冲啊。
只是再转念一想,要是真就这么回去好像又有些太窝囊了,不符合他大隋四皇子的身份。
就在赵禛陷入退还是不退的两难境地时,他的手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微微一愣后,旋即便是凑到窗边,凝神看去,只见窗间的木棱上好像有些朱漆痕迹,除去那些浮灰,字迹斑驳,依稀能看出是些符箓文字。
赵禛因为看书杂的缘故,故而对这些符箓文字有点模糊印象,认真想了想,这文字好像是在道士驱鬼用的黄纸符箓上见过?
就在赵禛仔细思忖之时,旁边的厢房门突然推开,“公子大半夜的不在屋里睡觉,跑老朽这来作甚?”
赵禛吓了一跳,下一刻便见得老管事举着烛台跨出房门。
看着老管事烛火后的那张阴沉老脸,赵禛的手心不由沁出细汗,随后摸着头尴尬道:“原来这里是老人家您的屋子啊,我方才起夜找茅厕来着,没想到走着走着便到您这儿来了,打扰到您休息了,不好意思,晚辈这就走。”
说完,赵禛便欲转身离开。
“罢了,公子既然都出来了,再走回去只怕有些不安全,不若留下来陪老朽喝杯热茶等天亮吧。”
老管事静静道,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晦暗不明。
赵禛身子一僵,在与老管事沉默对视几息后,不着痕迹地抬手扶了扶悬在腰间的一柄短鞘小刀,顿时仿佛又有了些底气,当即微微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