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站成一排,每个人都绷着表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是个成手。
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熄着屏的手机里,还有着刚刚才搜的“第一次去清吧攻略”。
我装模作样地推了推不存在的墨镜,拿腔拿调道:“Let’s go,baby!”
随即满脸冷漠地走进清吧,却在服务生一句极度熟稔的“来了呀”中卸了气。
我快速地在我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位姐姐的脸,我确认我是不认识她的。
但她太热情了,热情到我下意识开始微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直到在看到她与紧跟我们后面进来的另一组顾客说了类似的话时,我便明白了,这是她的工作方式。
不过这一句招呼极大地削减了我的紧张感,顺着服务生的指引,我们来到我们事先预定好的吧台。
三个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紧盯着酒单选适合自己的饮品。
然而,三个小白胡乱看了一通,也没想出自己想喝什么。
还是调酒师出声推荐,我们才各自选了一款价格合适口味也随心的酒。
调酒师很热情,但口音却不像是内地的。
以调酒师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为开头,我们展开了今晚的畅聊。
聊着聊着,我们谁都不紧张了。
如我们所料,调酒师确实是港城人,但当我们问起他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来到这边工作,他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人家的隐私,不方便过问,我们当即换了一个话题。
比如说,让他教我们几句港城话。
调酒师一边教,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本来在认认真真地学话,但却在不知不觉间,被调酒师调酒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那手,又好看,又灵活。
或许是为了展现出自己的技术,调酒师还加入了几个非必要但观赏性还不错的动作。
几个转弯,几个摇晃,把好几种颜色各异的液体混合,调出了一种全新的颜色。
随后,按照座位顺序,调酒师依次给我,许梨与江雪笙递上了一杯特调。
每一杯,都是依据我们喜好而来。
比如我这一杯,就融合了我喜欢的芒果与草莓,酸酸甜甜的。
但我尝了几口,眼中的期待却越来越少。
也不知道是我不会品还是为何,我总觉得……
他鼓捣这么半天,调出来的酒,还不如我们自己买的鸡尾酒好喝。
但它也不是毫无优点,比如这个口味,鸡尾酒就没有。
这个颜色也极其梦幻,橙黄与红艳交融,还有恰到好处的冰块,共同在这只晶莹澄透的玻璃杯中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调酒师还非常会提供情绪价值,还有清吧的老板,也在跟我们聊天。
就凭这几点,我这个钱花的就不算亏。
我小口小口抿着我人生中的第一杯特调,亮着眼睛四处瞟着这个我第一次进来的地方。
这家清吧的装修很清新,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的大红大紫纸醉金迷。
攻略中说,清吧与酒吧不同,没有劲曲热舞,也不会很喧闹,就连音乐都是很舒缓的轻音乐。
但我们没想到,连灯光都这么的优雅。
大家都在一边小酌,一边与三五好友谈天说地。
不过说来也是,那种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地方,我们怕是够不到。
倒是安全了不少。
喝了几口,我便放下了杯子。
不是不想喝,实在是因为这一杯量太少了。
我们点的都是度数最低的果酒,完全可以当作饮料来喝,但我要是这样,十分钟后,我就只能握着一个空杯子在这坐着。
而我的预算只够我买一杯。
那样就太尴尬了。
我摩挲着那个很好看的玻璃杯,听着轻音乐,时不时地还会与调酒小哥聊几句。
这样的情境,其实还挺舒服的。
渐渐的,我的心态也放松了不少,但我的手依然没有离开过我的酒杯。
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威胁的环境中。
我继续跟调酒师聊天,甚至越聊越开心。
但人不可能一直开心,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个玄学定律屡试不爽。
只听下一秒,一声略显油腻的“哦?这位美丽的小姐,好久不见。”
我当然不会觉得这句“美丽的小姐”是在说我,但华国人都是天生的爱凑热闹,我这个时候又没什么其他事可干,正无聊着呢,便闻声回头。
这一回头,我的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是看着我说的。
在这种地方被人夸美丽,在我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原本踩在吧台座椅气杆上的脚也落了地,只为了发生突发状况时,能够第一时间跑走。
那人见我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不记得我了?”
我皱了皱眉,这人确实有些眼熟,只是我真的想不起来这是谁。
可是听他的话,我们确实认识。
刚想道个歉,他便继续道:“sorry,看来是在下的问题,没有给小姐你留下深刻的印象,请允许在下再次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朱哲明,与你同校,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这个熟悉的腔调,我一下子就想起这人了。
这不是上个月运动会时屡屡让我不舒服那个男生吗。
虽然他说话让我生理不适,但他这一次没有用那种戏谑打量的眼神看我,反而还算有礼貌,我不好怼他,便尴尬地笑了笑,“你好。”
我只是礼貌回应,但他的表情中却溢出了几分爽意,还有几分意料之中。
“既然这么有缘分,在下可以add一下你的微信吗?”
我刚想故技重施,他便抢先道:“我刚刚看到你用手机付款了,你这个小骗子,可不许再说没带手机了哦。”
说完,他还冲我眨了眨眼,随即宠溺一笑。
我的脸更僵了,下意识转头问我旁边的许梨,“他刚刚叫我什么?”
许梨的嘴里原本含着一口酒,见到这个场面不由得愣住了。
听见我问她,她咕咚一声就把酒咽下去,随即看着我,有些嫌弃地重复了一遍,“小骗子?”
朱哲明的神色更加得意了,似乎对自己的说法很满意。
而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继续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跟你不是很熟,你这么叫我,我会觉得很冒犯。”
可朱哲明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反而挑了挑眉,但眼神中却隐隐有些责怪,“有了联系方式,不就熟了?”
我再一次明确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想加。”
他眼中的责怪之色更加明显,但脸上依然维持着那得体却有些虚伪的笑容,“小野猫,欲擒故纵玩玩就可以了,再玩下去就没意思了,到时候我可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哦。”
“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加,听话,把手机拿出来。”
我:………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帅啊?
下一秒,我听见我咬牙切齿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想加,还有,不要这么叫我,真的很恶心!”
他的脸色僵了一瞬,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愠色,但很快,他便继续油腻腻地笑着,“原来是不喜欢称呼啊,是在下考虑不周。”
“那你喜欢什么,小傻瓜,小姑娘,小笨蛋,还是……”
我闭了闭眼,低吼道:“闭嘴!”
这些本来都是小情侣之间增进感情的爱称,怎么到他嘴里都像是裹了几层油一样。
他再叫几个,我都要对这些称呼PTSD了。
不想再与他多纠缠,我起身就想走。
许梨跟江雪笙也跟着我站了起来。
临走前,我还把酒杯里剩下的那口酒一饮而尽,主打的就是一滴都不浪费。
我特意绕开朱哲明向大门走去,但他还是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手劲大的,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都没能挣脱开。
此时此刻,我非常后悔没有把那口酒留着,不然我现在就可以泼在他脸上。
江雪笙见状,直接跳过来在他手腕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放手!”
许梨也上来拽他。
他有些吃痛,但却没放手,而是出口威胁着我,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得到你,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玩玩,你再不识相点,到时候可别哭!”
“你爹哭我都不可能哭!放手!”我气得大叫,甚至扬起手掌准备给他一耳光。
余光看见,其余几伙人都在观望,有几位甚至摩拳擦掌,准备在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时再出手。
而服务生向卫生间的方向跑去,大概是去找刚刚去上厕所的老板了。
也真是难为老板了,正蹲坑的时候还要出来调解。
所以说,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这一次我没再犹豫,抡圆了胳膊就准备给他来一个深刻的抚摸。
然而我的手还没扬起来,我的手便被放开了。
与此同时,站在我对面的朱哲明一脸痛苦地叫喊着,“啊啊啊啊痛痛痛,你谁啊!放手!”
有人帮我解围,但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抱着这样的预感,我顺着紧掰着朱哲明手指的那双手看过去……
果然,看到了许星朗。
江阳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都能碰见熟人。
还是个这么熟的人。
莫名的,我有些心虚,甚至想将头发挡在面前,低着头,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错觉。
然而下一秒,熟悉又好听的男声在我面前响起,“滚!”
又冷漠,又狠戾,与我平时听到的截然不同,但却让人莫名的心安。
我还是没敢抬头,只靠听觉来识别周围的一切。
我听见丁烨的破口大骂,“快滚!再敢纠缠我嫂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有李子扬的声音,“还不走?需要我踹你走吗?”
还有阮季康在我身后关切的问候着,“你没事吧?”
只有许星朗,在说了那句“滚”之后便没再发出声音。
四周都安静下来,老板也从卫生间风尘仆仆地赶来。
我知道我不能再躲,便坦然地抬起头,直视着许星朗直直盯着我的眼神。
老板在不停地道歉,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因为,我从许星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情绪,一种,他极少对我展露出的情绪。
叫做愤怒。
可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从头到尾都是那个人在纠缠我啊,他看不到吗?
我顿时来了脾气,气鼓鼓地回看着他,刚想理论一番,许星朗便牵起我另一只没被抓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我求救地回头看向江雪笙她们,就见许梨也一脸心虚地看着阮季康,而江雪笙则暗暗给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哭丧着脸,别加油了姐,救命啊姐!
可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许星朗拖走了,
他的步子实在太大了,我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他。
一开始,我的体力还能维持住,但跑着跑着,我便累了。
“你慢一点啊……”
许星朗不语,但步子却明显慢了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还是不说话。
“你能不能不要一生气就不说话啊,总是这样,我最讨厌冷暴力了!”我烦躁地大吼。
话音刚落,许星朗停下了。
而我,由于未能及时刹车,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真硬。
我吃痛地揉着鼻子,许星朗闻声也紧张地来查看我的状况,但我却没忘他刚刚一言不发的样子,赌气似的背对着他,不让他碰。
半晌,许星朗轻声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我心下一动,但却依然背对着他。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过来揽住我的腰,将我往一个方向带。
我使出全身力气去对抗他,却没扛住,被他轻轻松松地……
抱了起来。
讲真,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个胖子,我从来没有被人抱起来过,甚至连被人背起来都很少。
眼下突然的天旋地转,让我极度不适应,但人的身体本能还是让我下意识地攀附上许星朗的脖颈,惊呼道:“你干嘛?”
许星朗还想不说只做,但或许是我刚刚的抱怨起了作用,他别别扭扭道:“给你擦药。”
我一抬头,这才发现,他带我来的,是一家药店。
可……
你真的要抱着我进去吗?
还是公主抱。
人家还以为我受了多大的伤。
我挣扎着就要下来,准备自己走进去。
但许星朗却以为,我是要跑。
于是,他抱得更紧了,甚至还会出言威胁道:“你再乱动,就要摔下去了。”
这不正合我意。
然而下一秒,他却预判了我,“非正常角度的落地,会造成哪里挫伤也是没法预估的,你考虑好。”
一句话,我老实了。
也妥协了,“那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进去。”
许星朗看向我,目光隐隐有些怀疑,看的我更加怒火中烧,“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闻言,他立刻把我放了下来。
我也言出必行,站在他前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药店。
可是走进去,我才反应过来,许星朗说的擦药,是擦什么药?
我没受伤啊。
许星朗紧跟着我进来,对着店员道:“你好,我需要可以去除手腕勒痕的药。”
我一听,下意识地看向了我的手腕。
那里果然有一圈勒痕,一看就是刚刚那个人拉扯我的过程中留下的。
许星朗,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然而,店员听到许星朗说的话,又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勒痕,看向我们的眼神都变复杂了。
她秒懂了,我一下子也秒懂她的秒懂了,但我百口莫辩。
为了不加深误会,最后我也没辩,付了钱拿起药膏就走。
出了药店,我们来到了一家便利店。
随便拿了些吃的,许星朗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给我上药。
看见他如此紧张我的样子,我都没那么生气了。
本着误会不要隔夜的原则,我认真解释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是他纠缠我的。”
许星朗头也不抬,“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要生气?”我不解地问。
许星朗手一顿,随即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他这个反应,我突然不确定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不是吗?”
许星朗愣愣地看了我几秒,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随即摇摇头,继续低着头给我擦药。
但他浑身骤然变化的气压告诉我,他更气了。
气氛再次沉默,尴尬得让我无所适从。
直到这里安静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便出声询问,甚至还软了语气,“那是为什么啊?”
他又不回答。
我不满道:“你又不说话……”
他气得把棉签一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语气平稳道:“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你去酒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抿抿嘴,很没有底气地道:“那不是酒吧,是清吧……”
再说,凭什么我去哪都要跟你汇报…
等等,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下一秒,我听见许星朗忍着怒气低声道:“好,清吧,你去清吧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地方再安全是不是也要喝酒的,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你一起去,有我在旁边,还能让那种人渣靠近你吗,你看这手腕让他掐的,我再晚到一会都能让他掐紫了!”
其实在他说话的前一秒,我就猜出来他在气什么了,但他说的比我快,没给我机会。
是以这个时候,我也没了刚刚的脾气,只是拉着他的手,软着语气撒娇道:“好啦我知道错了嘛,我也没想到能遇到那种人啊,我就是觉得清吧没有酒吧那么乱,况且我们人挺多的,挺安全的,也不能什么都依靠你……”
许星朗的脸色刚刚柔和一点,听到我最后一句话,面部线条又凌厉了起来。
但就算他这样,我还是要说,“本来就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嘛……”
许星朗刚要说什么,我抢先道:“但是下次再去那种没去过的地方玩,我肯定告诉你,让你来保护我,这次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偏着头不回答,一看就是还在置气,逼得我使出杀手锏,“好不好嘛……”
这一次的撒娇,是我有史以来程度最深的一次。
果然,我看见许星朗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继续别扭道:“好。”
下一秒,又见他酸溜溜地说道:“还打扮地这么好看,我都没见过你这样……”
“你这不是见着了,来,看吧,一直盯着看!”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没忍住笑,“好啦我知道,下次一定专门为你这么打扮一下,满足你这个心愿。”
许星朗终于笑了起来,牵起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温柔道:“还疼不疼?”
“不疼,那个人肯定比我疼多了。”
想到他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就想笑。
但许星朗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满是心疼,“下次他再拽你手,你就攻击他的下盘…”
我认真听着,视线缓缓下移,看着许星朗拉着我手腕的手,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可以实践一下。
于是我下意识抬腿,“这样吗?”
一不小心,离他的隐私部位近了一步。
我也没想到我腿能这么长,赶紧讪讪地放下了腿。
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许星朗便眯了眯眼,低沉着声音轻声道:“宝宝……”
我心虚抬头,“啊?”
“方向对了,但是跟我不要玩这个好吗,如果想玩的话,你轻一点也不是不可……唔!”
“以”字还没出来,我已经非常迅速地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脸颊隐隐开始发烫,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这种虎狼之词。
许星朗没再发出声音,只是眼里含着一抹得逞的坏笑,看得我的脸更热了。
“流氓…”我放下手,红着脸嘟囔了一句。
许星朗张嘴就要反驳,我眼疾手快地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不能再说了,再说脸要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