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呢,母亲跟庆菊早早的起来了,母亲拨开炉门,烧水,做饭。
丑子也醒了,庆菊抱起来,给他穿好衣服,兑了温水,冲了奶粉,连哄带骗的先喂两粒鱼肝油。
庆菊喂完丑子,喊二丫起来:洗洗脸,梳梳头,带弟弟玩会,我烘几块尿布带着车上用。
昨晚睡觉前,我就跟母亲说,明天二丫就走了,早上你起来叫一下我哈,我去送。
这个世界上最棒的闹钟,就是母亲了,让她七点叫我,刚过六点就来掀被窝了:快起来,八点了。
大清早的寒风,像从BJ刮来似的,一出门,头皮屑都吹没了,倒吸一口,透心凉,一泡尿滋完,抖一抖,麻溜的提上裤子回屋里。
母亲做着饭,跟我说,胖人怕天热,懒人怕天冷,多干点活就暖和了,去锅屋拎颗白菜来。
这也是父亲经常挂在嘴上跟我说的一句话。
日上半尺竿,父亲和严生也都起来了,父亲套好驴车,拴在门口槐树下,严生把蛇皮袋子提了上去,一切准备妥了,吃完饭就走。
小叔说好来送严生的,俺们吃完饭出发了,也没来。
后来,听小叔讲给我听,早上一睁眼,和小婶吵的不可开交,闹离婚,家里电视机都砸了。
小婶脾气很爆的,砸完电视机,又把家里吃饭的锅拎出来摔了,落地有声,离婚!
小叔喝醉有错在先,敢怒不敢言,还不敢拦着,一言不发的蹲在走廊的台阶上,静等小婶气消了,就消停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水井台边地上的那个坑,上一个锅砸出来的,铁证如山。
小叔说小婶的脾气一上来,跟狂犬病发作似的,逮啥砸啥,稀哩吭啷的,前后邻居听见了,都来劝和,小婶谁都不理,骑车就走。
小叔顾不上锁门,拔腿就追,还死要面子的跟人家说:不担心她跑远了不回来,就怕她把自行车扔大河里,这么冷的天,不好捞。
吃完早饭后,父亲和我赶着驴车,将严生一家送到厉庄镇医院门前的省道边,山东莒南县有一趟直达徐州的大巴,中午十点左右会经过这里揽客,站在路边等着,招手即停。
我们到那不过五分钟,大巴风风火火的就奔过来了,停稳后,车后尘土飞扬。
父亲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多说几句的话功夫都没有了。
庆菊抱着丑子率先上车,二丫紧跟着。
大巴上那个背着挎包卖票的,把蛇皮袋子塞进车身的行李洞里,“咔嚓”一声,关上门,催着严生和另外两个等车的:快上快上,今天市口有查车的,不能在上高速前超载。
严生登上车门口,给父亲丢下一句:到了吉林给你打个电话过来。
那个卖票的跟催命鬼似的,待人上齐,“哗哧”一下把门关上了。
大巴车随后低吼两声,车屁股喷几口呛人的浓烟,缓缓的开走了,在天苍苍,地茫茫的省道上,像一匹奋力加速奔跑起来的野马,越来越快,渐行渐远。
父亲喊我上车,咱回去吧,我跟没听见一样的还愣在那,他们这就走了?
这跟我昨晚躺在被窝里,预想的不一样啊。
我想在二丫上车前,跟她拉勾,约定夏天一定要再来,藏在竹席下面的压岁钱,我一分也不花了,留着,等到你夏天来,俺们赶集买几只小鹅去地里放,一起钓龙虾,下沟捞小鱼。
父亲见我灵魂出窍一般的,愣在原地,又喊一遍:走啦,想什么呢。
我在想,一肚子话还没跟二丫说呢,大巴就开走了,气死我了,那个背包卖票的不是个好司机。
和父亲回到家以后,别提心里憋的有多难受了,给驴喂草时,我的半个屁股斜坐在食槽的牙子上,满怀惆怅的看着它,一把接一把的捋着它脖子上的鬃毛:还是你好啊,一点心事也没有,一天到晚埋头嚼吧嚼吧的,就知道个吃,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二丫坐车走了,哎,说了你也听不懂,瞅你嚼的那么香,我也饿了。
我是真的饿了,走进堂屋,拉开饭厨,早上炒的白菜还剩一点,揭来一张煎饼,连汁裹了,卷好煎饼,跟坐在炉边纳布鞋的母亲说:我去广亮家玩会。
母亲头也没抬:去街里小店给我买个针箍子回来再去。
看着母亲手里,一针一线纳着的布鞋。
我问母亲:妈,快立春了吧。
母亲回:后天立,过来试试鞋,给你加了一个码,不等开春就能上脚了。
一边撕咬着煎饼,一边应着母亲:好嘞。
母亲真是心灵手巧,纳的不大不小,穿进去刚好,试完鞋我就走了,买完针箍子回来,去广亮家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