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幸禁不住思考,当幽邶的意念与她原本的精神融为一体时,幽邶属于她,而她是完整而独立的人,拥有幽邶后诞生的全新“怀幸”,不是实验室内0901,也不是幽邶。
所以……魔娈要教她些什么东西,是可以接受的吧?反正她连捂住耳朵的动作都办不到,再者魔娈除了不像神,也不像母亲,哪怕是她的梦,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孩子的变化,真笨!
“认真点,你怎么这么喜欢盯着我看?”魔娈让她注意力集中,继续说,“这方世界是完整的生命,生命拥有自我意识,但凡‘完整’,皆在沉睡。”
在魔娈告诉她的理念里,“完整”是没有上限的,生命进化的程度越高就越“完整”,但基本上承受生命的土地进化则异常慢,当土地无法承受完整生命时,生命就会陷入沉睡。
例如人与草木,人能言能行,便“完整”于草木,再往上便是超脱自身的限制,如力量、智慧、寿命等等,祂强调,贵为神灵的自己与制衡者还不够完整,或许有神寒帝国本身的因素。
在祂的讲述里,怀幸知道了些关于幽邶的事。幽邶生于神寒帝国内某片沼泽中,魔娈路过恰好遇见,便带在身边。祂心中奇怪这个时候似人的生命体已经是繁衍而生,不会承泽天地之气诞生。
调查之下,魔娈发现那片沼泽原先是自己分化出的红夷居住地,沼泽受祂体内神气滋养,方才孕育出新的生命体,因此,幽邶与魔娈的关系十分亲密。
魔娈当时没有多想,带着她准备送入人间抚育长大,却经过另一片土地时发现幽邶体内有异样反应。祂花了些时间观察,这片土地历史悠久,可能在很久以前,土地里的原住民渡海到达神寒帝国,恰好死亡尸骨留在沼泽,是以诞生出的幽邶会和这片土地河同水密。
解释有些牵强,因这个名叫十地的世界现存的生命和幽邶完全不同,祂才想是这个时代之前的事儿。奇迹出现的方式与原因总是不可思议,当时魔娈没有多想,更多在意发现了完整的生命。
原先在神寒帝国只是略有察觉,处于广阔的十地,祂感受到那生命存在的气息,可惜那生命陷入沉睡,否则魔娈必要询问许多关于世界的信息。
越完整的生命越有智慧,知晓得更多,魔娈无奈下只能从观察里得出一星半点古奥信息。这生命是沉睡不假,但祂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与十地融为一体,这是土地保护自己的手段,和完整生命相融从而进化。
所以,那生命即使沉睡也在某种意义上和土地共同决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的未来。魔娈说到这儿是怀幸已经隐隐猜测出完整生命的真身,祂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心潮澎湃。
魔娈说那沉睡生命帮助土地进化,留下更为玄奥的力量,助其余生命进化。但进化需要过程,低于此沉睡生命的魔娈和制衡者带来的力量福泽世界,已经让土地上的生命修行吃力,何谈完整力量?
怀幸能够确定,她修行的玄度能量就是沉睡的完整生命带来,据魔娈说,除开祂和制衡者带来的能量,被叫做芥子度和神溯实际是一个玩意外,其余稍次些的生命也会送出能量,不过和土地上生活的生灵接近,经常被忽略。
虽然完整力量没有人修行,但由于和土地相融,变相的、以一种“得之所愿”的方式帮助生命。怀幸想,这大抵是“言出必灵”的奥妙,当年不过是反击南境出现的镜约殊玛,在人们强烈的期望下,每次从地下都能挖出古迹与经书。
怀幸再次懊恼自己不能说话,不然就问问完整生命赠予的希望到底分不分被赠予者的为人,话说这是她和玄度的第一次接触,因为探索玄度能量而来到“回忆”中的场景,倒能说得过去。
正想着,魔娈说:“可惜的是,我不能使用完整生命的力量,或许你可以。”
怀幸无辜地眨眨眼睛,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怕是她也不可以了。
她的无辜样魔娈理解成不懂,便解释说:“完整生命会排斥最贴近自身的生灵,这也算作自我保护,祂已与土地建立联系,融为一体,当更完整的生命出现,土地趋利避害会舍弃祂,被舍弃应有我不知道的后果,而想要进化得更完整,借用完整生命的力量不可避免。但我是生来如此,没有能量,不知再用什么方法进化。”
怀幸心中嘀咕,和玄度断掉联系大约是意外,过几天就会好,祂排斥她干什么?她连魔娈都没打过……不,祂的确该防备她,毕竟是十地唯一的神,嫉妒她很正常。
再没有听到声音,她试探地抬头,见魔娈不知何时消失,周身白茫茫一片,抬手,是原来的大小。她疑惑地向前走了数步,忽听空灵的声音响起:
“原谅我,孩子。”
瞬间有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揉着眼睛起身,明晃晃的阳光从木头缝隙穿进来,木门开着,正好看见十九正用水盆洗衣服。
怀幸有几分恍然,回想梦中场景,再感受天地,没有半点玄度能量,神溯倒是亲近许多。她深呼吸,忍住发火的冲动,还完整生命,居然这么小心眼,她倒是也想进化到魔娈的程度啊!
不过,能量到底是人家的,不用就不用,堂堂怀幸主神可不会因为这个就颓丧,大不了不用任何生灵的东西,她自个儿用自个儿的!
发泄完,怀幸盯着十九的背影发呆,希望玄度的得之所愿是概率,否则不说北域,就南境那全民一致的价值观,指不定哪天宁惜就报告发现叫“殖工”和“童器”的傀儡物件。
如今的十地,得之所愿绝对是灾难。
“玄度,我才不要你道歉,我要成为比你更完整的生命,哼!”
总之放狠话很舒服,怀幸出了木屋来到十九身边,忍不住嘚瑟道:“我告诉你个大秘密,虽然我自己很谦虚,没有那么说过,但连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生灵都承认我是神,诶,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群家伙太爱说实话了,可能这就是神吧。”
十九回头淡淡地看着她:“你终于要疯了吗?”
怀幸:……
“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就离开。”她把洗净的衣服叠好,“还给你。”
“我不收,能多待几天吗?”怀幸看看她身着的单薄布衣,破破烂烂,却洗得很干净,她拿出几套衣服,“这是住宿费,”突然想到什么,双眼发光,“可惜啦,我是神欸,神不吃东西,所以我不用交伙食费,你想不到吧,你肯定想不到,神是多么高高在上。”
十九看着那几套崭新的衣服发呆,鬣狗投去眼神,好像在询问她真的要为几套衣服忍受几天的叨叨,别怀疑对面的家伙还有没有话能说!
“你留下来还想做什么?”她眼神警惕。
怀幸想了想说:“我很闲。”停上一停,“有件事我感到好奇,你去报案时,是知道他们不会受案?”
十九抿了抿唇,接过衣服进屋放到布包中包好:“不,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犯法的,报案是无稽之谈。”她边收拾东西,边说,“离开村庄后没多久,我遇见一位姐姐,她那时候告诉另一个女孩说这种事情城里的全安署会受理,我、我就去了羽起。”
“也许她说的城市是风叶,但这种事要在北域……”她忖度着,转而问道,“那位姐姐是谁?”
“她没有说名字,我也只是偷听到。”
怀幸听罢兀自思忖,老鼠亿亿不知从哪儿挖来条蚯蚓,兴奋地冲她甩了甩:“我是最忠诚的侍卫,送给你!”
她神情凝望:“我倒是问问你,见过哪个人吃蚯蚓的?”
老鼠亿亿呆呆地揪了下耳朵:“是它说的,”它指着蚯蚓,“我太饿想吃掉它,它说从没有老鼠吃蚯蚓的,大灵才是天敌。”
那蚯蚓本来左右扭动,见着怀幸立马装死,动也不动。
“得了,我给你找吃的,”怀幸扔了蚯蚓,抱着老鼠凑到十九身边,“可怜可怜孩子,给它点吃的吧?”立马低头冲老鼠说,“还不请求?有点态度!”
老鼠亿亿当即站直身子,冲十九鞠了个大恭。
十九嘴角勾起弧度,很快消失不见,从背包里摸出块熏肉给它,而后背好背包,对怀幸说:“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去什么地方呀?”
“不知道。”木屋里仅有的东西被装走,她出门将鲜艳的花朵插在木头缝隙里,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前方没有草海也没有枯树,孤寂一望无垠。
怀幸跟上她:“没有目的,要不然我们朝那边走,去上命。”
十九摇头:“不去,不想再接触。”
怀幸想她的话应该没有说完,看着四方碧空如洗,天高而风轻,远方的山与云剩着朦胧的黑色剪影,好像永远也到不了。
她回头看着十九,比自己快一步,背着的包袱里装着很多东西,却腰背挺直,那条鬣狗跟在左右,偶尔追逐蝴蝶到了前边,偶尔观察某种小昆虫落在后边。
老鼠亿亿吃完熏肉舒服地感慨声,从怀幸的肩头跳下到鬣狗的身上,昨天它见到对方还怕得要死,今早就打成一片。
准确来说是亿亿单方面熟络,因为它无论做什么,鬣狗都没有反应,既不拒绝也不赞同,哪怕它在鬣狗的脑袋上把对方当坐骑。
怀幸双手扣着后脑勺,看着两只小动物惬意无比,老鼠亿亿是只雌鼠,它跟她说如果不是家族被屠杀,它就是下一代的首领,它连自己未来的伴侣之十几都选好了,有皮毛好看的、有速度敏捷的、有叫声好听的等等,可惜它们都死了。
后来怀幸说它是只雌鼠,那就可以重振家族威风,但老鼠亿亿很纠结,原因在于以后遭家族屠杀没自己这么吉利的数字怎么办。
她说这种逆天难题你要想办法自己解决,然后目光放在十九的身上,她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就如同此刻缄然而行,十九仿佛行尸走肉。
怀幸说:“要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嗯,”她应了声,“你可以离开。”
“不要,我交了费的。”
走过广袤的荒野,穿过茂密丛林间的小路,几天后,她们爬上山坡发现群山环绕间有座山村,房屋栉比鳞次,看着有些年头,鸟雀在其中的叫声回荡于群山。
十九当即转身要走,怀幸说:“这里好像没人居住。”她脚步一顿:“能不能确定?”
“喏,这才晌午,村里半天没个人影,这边……”怀幸挠头环视周围群山,不确定地说,“这边好像因为没有特殊资源,没搞二次开发,村里的人应该是搬出去到居住群了。我下去看看。”
她带着老鼠亿亿下山,见村中房屋破败不堪,不见几堵好墙,藤蔓与青苔从山里蔓延覆盖许多屋子,远远看去,当真有几分神秘幽远,破落中藏着别种意义。
确定没人后,她给十九招手,十九讨厌人,赶路时偶尔见到路人都厌恶地避开。
“今天就在这儿扎营。”十九说了声,鬣狗便去拾柴,顺便带走老鼠。
怀幸伸了个懒腰,找了片草席就大大地躺在上面,舒服地说:“我跟你讲哦,这种无人村在故事里就是闹鬼的最佳场所,你知道什么是鬼吗?说是人死后的灵魂,但这个对我不管用,活着都死我手里,死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十九爱搭不理,找了座相对完好的屋子过夜,整理好鬣狗衔来的木柴,打算到了晚上生火。
下午时天阴沉沉的,黑色的云彩铺满天空,片刻便狂风大作,雷闪电鸣,夜幕降临时暴雨已经降下,瓢泼的大雨带起浓厚的水汽。
怀幸心想恁般大的雨,这年久失修的屋子也不晓得能坚持多久,见十九不以为意地躺下,正也要躺,忽听阵清脆悦耳的铃声穿破雨声传入耳中。
“叮铃铃,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