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西畔,烟花雨寒。
呆子,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夜,今夜之后,各自海角天涯,希望,再也不要遇见,若是再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们,别无他选。
江畔画楼上,流潋望着祁远的醉容,心中喃喃。
因为醉酒的原因,祁远面颊微红,白衣黑发,宛若神人。
他将手搭在流潋手上,压下浓郁的醉意,轻声道,“最后一个……流潋,最后一个请求。”
“是。”流潋应着他,等他的下文。
“陪我看,最后一场烟花。陪我……可好?”
流潋微微低头,敛去脸上的表情。
“好。”
02.
繁华无往,止步阑珊。
你可知道,今生今世,你是我的天下。
人影疏离。
祁远强忍着模糊,拼命望着那个背影。最后一眼,最后一眼……你走之后,我的世界,繁华消散。但是如果我还在灯火阑珊处等你,你还会回来么?
怀着妄想,祁远沉入黑暗。
再醒是另一天的清晨,自己已不在江畔。头疼,无力,闭上眼就能看见流潋的容颜。
不一样了啊。
忽然记起自己也曾这样问过她。她嬉笑自己呆,人都是会变的啊。只是那个时候,变得不一样的人是别人。
是什么时候,她不再是天真无邪的流潋,他不再是呆头呆脑的祁远。
原来她是对的。
变化的人,不止是她,也有自己。
“少主。”
他偏了偏头,微微颔首。
“开始吧。”
03.
浮华易逝,月升雾散。
五年。他似乎是在用透支的身体,努力爬上江湖第一的位置。
既然得不到她,就不能得不到所有。
也许,自己真的成为第一,就可以不受别人的掌控。
祁家三少,是江湖上玉树临风的浊世佳公子。他在五年前不惜大义灭亲,彻底根除一个杀手组织,而他灭的亲,则是他的岳父。
他没有想到,流潋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流潋的父亲曾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拼命要保他的女儿。他向祁远说,这一切都是他,没有流潋的任何事情,让他看在夫妻情分上,饶过流潋。
即使他不这样恳求,祁远也会保住流潋。
但他面对流潋的时候,流潋却只问他,“你认为你收留一个恨你至极的人这一举动很正确?你不怕么?”
他说,“不怕。”
但是他看到的却是流潋面无表情的脸。然后他听到流潋轻轻的嗤笑,“呆子,我怕。”
是的,她怕。
她怕什么?
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他。
彼此心知肚明,于是无话。
最后一夜,她陪他在江畔看了一夜烟花,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就像第一夜,也是陪她看了一夜的烟花,于是生命中有了她。
有些人,在生命中,注定不属于过客。
那是必须铭记一生的人。
04.
彼岸风雪,此岸延年。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没忘,从来没有忘过,我们的诺言。
当年你与我向天地父母拜三拜,为我揭喜盖,红烛摇曳,绯衣染艳,你眼中的欣喜,我怎么会忘记。
呆子。真是呆子呀。
她怎会不知,若是她留在祁远身边,他会有多难堪。
流潋,愿以一生风雪,换他一世平安。一生的流离又如何?
只可惜,人生不是直线,他与她不会只有一次交接。
那晚,连城除夕,灯火通明。
匆匆的擦肩,换来两人的骇然。
祁远先反应过来,叫住她,“是你?”
她连忙低头,“公子认错人了吧?”
他轻笑,“姑娘为何如此断定是我认错人了?莫不是姑娘知道我在找谁,还是姑娘是为了掩饰呢?”
流潋微笑,叹,她的呆子,已经不是呆子了呀。
祁远猛然抱住她,低声说,“别再躲我了。”
她一时没能反应,就落入他的怀抱,于是惊吓出声,招来众人回头。
祁远抱着她,脚尖轻点,越过层层人群。
“祁远。你懂的。”她无动于衷,淡定地说,“现在流潋怎么能配得上祁家三少呀。”
祁远奔至城郊才放下她,笑容依旧,轻轻道,“过去的流潋,已经配给祁远,来不及后悔了。流潋,你当真让我留恋至斯。”
“可你知道么?再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们,别无他选。”
“我选择我死。换你好好活。”不带丝毫犹豫的答复,几乎是一瞬间就抽出匕首反刺向自己的腹部。他仰头,微笑,“如何?”鲜血止不住地溢出,染透白衣。“下一生,我只做你的呆子,可好?”
要怎么做。她没想到他早已准备好了一死,只为见自己一眼,认自己的一颗心。
她惨然一笑,“祁远……你一定要让我记你一辈子么……”
祁远紧紧搂着流潋,像是孩童怕极了失去温暖,低喃,“你在三年前就拒绝了与我袖手天下……既然如此,倒不如将命偿于你,也不会有时太冷……”
她低下头,把头埋在祁远怀中,喃喃,“呆子,有我陪你,你不会再冷了……”接着,从怀中掏出很久前准备好的半粒“往生”。
只有半粒,便足够。
5.
黄泉碧落,细数云烟。
他与她都是这样的人。爱到,上穷碧落下黄泉。
半粒“往生”,是她三年寻遍山谷深涧,换得的遗忘。
食半粒会遗忘过去,会损伤大脑,使人痴傻。
她想要回她的呆子。
一柄匕首,是他从三年前带在身边,为了换回她的原谅。
他要以命抵命,他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呆子。
多好,上天许他们地老天荒,她用五年寻得“往生”,也寻了一身极佳的医术,可以为他保命,从此隐居,红尘俗世,不过过眼浮华。
她的呆子呀。果真还是呆子。
回首一切,那人一直都在灯火阑珊处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