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尺刚坐下来,烦心事就又找上门来了。
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人在少年的书桌里撒了一把图钉,还是生锈的劣质图钉。少年往桌洞里塞书包,一枚图钉便扎进了他的掌心嫩肉里。
米尺不禁在心里冷笑,前两天她在少年家的阁楼小窗下撒了半盒图钉,让那个试图翻进窗户的不轨之徒直接从窗口摔了下去。今天少年的桌洞里便被人放了生锈的图钉,报复吗?这个报复未免太幼稚了些。米尺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而少年却看着流血的伤口发呆,这呆小孩的毛病还是没完全治好,怎么还是呆头呆脑的。米尺没好气的拽过少年的手,将那颗图钉猛地拔了出来,少年疼的一皱眉。
“走吧,去医院。”米尺说道。
少年一挑眉,觉得米尺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这么小的伤口,还用去医院?
米尺拿着那枚生锈的图钉在少年眼前晃了晃,说着:“生锈的啊,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少年“哦”了一声,往桌洞里又看了一眼,发现在图钉下面,藏着一封信,信封是粉红色的。
米尺顺着少年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封信,她伸手将那封信取出来,看见封口处画着一颗爱心,从这些特征得出的结论是,这他妈的是一封情书。展开,果然满纸的爱啊想啊love啊,最后的署名是“奴娇”两字。米尺立刻知道这封情书是谁写的了,大波浪美人儿念奴娇,这女孩倒是很有个性,送上一封情书再赠送一把钉子,意思是少年如果不接受她的爱意,就要用钉子扎死少年?
米尺将情书往少年面前一放,开玩笑似的说:“看吗?我扫了一眼,找出来三个错别字。”
少年摇摇头,他对情书一丝兴趣也没有,只是这种在情书上撒一把钉子的操作,他也是此生第一次见。
那封信就这样被毫无存在感的扔在了课桌上,米尺带着少年走出了班门之后,瘦皮猴便揽着曹羽的肩膀扑过来,拿起信,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大声朗读起来。等瘦皮猴读完最后的署名“奴娇”,坐在少年后面一排的苟牧雨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在瘦皮猴读情书的同时,曹羽也没闲着,他将少年桌洞里的钉子一颗颗捡出来,足有一捧。这让曹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女人好狠啊。瘦皮猴摇晃着脑袋,像个老酸儒的吟道:“落花有意,王郎无情啊,果然最毒妇人心,得不到的就毁掉。”他话音刚落,苟牧雨便一拳头砸过来,砸的瘦皮猴两眼冒金星。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念奴娇喜欢冷木头王爵,只有苟牧雨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他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别人。
一阵香风,刚刚得到消息的念奴娇,带着自己的一高瘦、一矮胖两个闺蜜冲进了高二七班,正好瞧见苟牧雨挥拳暴打瘦皮猴齐帅。那封粉红色的情书还捏在瘦皮猴的手里,班上六十多双眼睛玩味儿的盯着念奴娇,不时传来几声不屑的笑声,这些笑声的涵义不明,好像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大波浪卷的美人儿,一下子变成了“美杜莎”,残忍冷血又充满魅惑。
齐帅和苟牧雨因为她打架,王爵因为她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而曹羽也不能冷眼看着自己哥们被苟崽子的大拳头砸的哇哇乱叫,便也加入了战局,三个大男孩在王爵的座位上扭打在一起。桌上的那一捧生锈的图钉,散落的到处都是。
念奴娇一跺脚,眼泪都急出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那封情书是在好姐妹的出谋划策、添油加醋的润色之后才好不容易写成的,但因为她太害羞了,她不敢去送情书,只能拜托好姐妹偷偷塞进王爵的桌洞。为什么自己的情书会在瘦皮猴手里,王爵呢?念奴娇的一双漂亮的杏眼,从班上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没有找到王爵,但从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的鄙视和不屑,却让念奴娇在17岁的最后一个夏天,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
大颗大颗的水珠子从女孩的脸上滑落,她好像从未长大过,还像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就只会站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然后惨兮兮的流眼泪。
身边一高瘦一矮胖两个小姐妹,矮胖的那个憨憨的,只顾得上掏出纸巾帮念奴娇擦眼泪,高瘦的那个扎着利落的马尾,眼睛细而小,却透着几丝精光。那封情书是由她塞进王爵的桌洞的,当时高二七班只来了两三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她放好信之后,特意将桌洞整个查看了一遍,确认自己将情书放好了,她才离开。那时候,桌洞里除了那封信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更不可能有这么多生锈的图钉,是有人在她走后才故意把钉子撒了进去。
那双细而小的眼睛,从那些正肆意嘲笑念奴娇的人身上扫过,这帮蠢材,那个真正坏心眼的人就藏在你们当中,而念奴娇,只是个心无城府的傻丫头罢了。
高瘦女生仰起下巴,以一种极骄傲的姿态,走过那一片片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走到那扭打成一团的东西旁,一手捏住齐帅那只拿着情书的手腕子,一手想掰开齐帅攥紧的手指,试了一下却没成功,一时气恼,便在齐帅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瘦皮猴扭脸一看是个瘦高的陌生丫头打自己,立刻怒不可遏,自己就这么人善被人欺吗?谁看不顺眼都能给他来一下,尊严呢,骄傲呢,他的男子气概呢,真是岂有此理:“丑丫头,你他妈是谁啊,干嘛打老子!”高瘦女生也懒得和他多说废话,手一伸,冷言冷语的说:“把信给我。”
瘦皮猴立刻贱贱一笑,他想起来了,这丑丫头是念奴娇的跟班啊,他得瑟的说:“就不给,而且我已经把这封粉红色的情书当着全班人的面儿读了一遍,你就算拿回这封信也没用,难堵悠悠之口啊。”
高瘦马尾立刻咬牙切齿的想把这只猴子和木头人王爵捆一起,投江喂鱼,一个贱,一个不知好歹,这两个混账,把傻丫头念奴娇多年的暗恋和思春,扔在地上还不够,还要在上面狠狠踩几脚。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捧起齐帅的胳膊,一口好牙,使劲咬了下去,瘦皮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另一只胳膊不停的拍着桌子求饶,但他又没办法起身推开这个丑丫头,因为曹羽、苟牧雨两人压在他身上正一拳一拳打的酣畅淋漓、难舍难分……
高瘦马尾如愿以偿的从瘦皮猴手里拿回了情书,凉凉的说了一句:“这信是我塞进王爵桌洞的,但钉子不是我放的。你私自在全班面前读阿娇的情书,让她被这么多人取笑,你欠她一个道歉。”
正和曹羽厮打的苟牧雨,默默听完这句话,眼神落寞下来,神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曹羽举起的拳头怎么都落不下去。但苟牧雨却没有一丝停顿,他趁着曹羽发愣,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开,大拳头又要向瘦皮猴身上招呼。
高瘦马尾不再管他们,她牵着哭的几乎要岔气的念奴娇离开了高二七班。这个傻丫头为了心里的那份青涩的暗恋,让自己从土的掉渣的样子,一点点蜕变成如今大波浪的美人模样,换来的却只是一个不在乎,无所谓的答案。王爵,那样一个干净剔透不染尘世烟火的忧郁少年,曾是念奴娇多少个美梦里,踩着白云降临的白马王子,每一场梦的童话里,她和王子都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的结局。但,梦醒了,是那么痛,原来忧郁脆弱的少年,他比任何人都更心狠,对于不在意的人,就像一团废草稿,可以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医院里,戴眼镜的年轻医生,将少年的手,翻过来翻过去的看,最后甚至拿来一只放大镜,才在少年手心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伤口。
米尺笑着看医生演戏,而少年哆嗦着薄薄的嘴唇,恨不得立刻钻进瓷砖缝里去,太丢人了,他就说这种小伤口不用来医院,米尺非带他来,害他被医生羞辱。
医生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夸张的说:“天啊,幸好送的及时,再晚来几分钟,伤口就愈合了,更不好找了呢。”
米尺习惯性的就想在耍宝的医生脑袋上捶一下,但她忍住了,笑着说:“这个梗也太老套了好吗,我是带他过来打破伤风针的。”说罢,米尺将扎破少年手心的那颗带着铁锈的钉子扔在医生桌子上。
医生哼哼两声,好似非常不满意米尺,不接他的梗,害他自讨了没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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