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尺所说的“睡一觉就好了”,全是骗他的。
周末的晨光刺眼的很,他想起身将窗帘拉紧,却不知牵动了哪处的肌肉,痛的他直打颤,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四肢像是被灌上了铅,不是他的腿,也感知不到他的胳膊。
米尺又是凌晨4点出发,今天少年不用上学,她便比往常多跑了两小时,回来时,已是早上8点。痛痛快快的洗了澡,她才感觉细胞一颗颗重新焕发了弹性与活力。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一边上楼,一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来到少年的卧室,她依靠着门框,看着少年躺在床上连抬抬腿都痛的不行,米尺毫不客气的轻笑出声。
少年恼羞成怒的看着米尺,怨道:“你这个骗子。”
“别冤枉我,你看我睡一觉就全好了,一点事儿也没有,要怪就怪你自己的体质太弱了。”米尺走过去,一只手将少年从床上拽了起来,牵动了他后背酸胀的肌肉,疼的他直咧嘴:“你不要碰我。”
米尺听话的一松手,少年跌了回去,撞上硬板床,立刻疼的“哎呦”一声。米尺的脸上还是那副角度精准的微笑,嘴上说着:“你如果还想两天后站立着去上学,我劝你还是起来,绕着小楼走两圈,不然你一个星期走路都会很吃力。”说罢,米尺扭过头,不去看少年郁闷阴沉的脸,下楼吃早餐去了。
少年扶着腰,像一名老者,一手扶墙,偶尔能抓到一把沾着露珠的爬山虎,枝叶是翠绿色,少年的心里装着鹤。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光从后墙挪到前门,便用了半个小时。
小楼带着一方小小的院子,少年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说,就让杂草们自由的生长吧,只要不遮蔽住小路就好,杂草的生命力最旺盛,不需要施肥,它们便能长出一方院子里的野生森林。
但现在,他却看见,米尺蹲在“野生森林”里拔草,他想开口阻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没有什么“野生森林”,只不过是杂草丛生罢了。爷爷停留在耳畔的声音,已经那么遥远了。
米尺的动作神速,很快便在杂草丛里清出一小片空地。然后又用铁锹在空地上铲出两个深坑。
少年保持着一手扶腰一手扶墙的姿势,安静伫立,他看不明白米尺想做什么。
米尺抬起一架“门”字形的木框,从木框上垂下来两根三指粗的麻绳,她将木框的两端插入挖好的深坑,再用土填好压瓷实,木框便立了起来。从木框顶上自然垂下的粗麻绳,在几丝清风里,做着摆体运动。
她又取来几根长度相等的短木棍,在木框两端的泥里各嵌入三根,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最后牢牢的用钉子钉在木框上。做完这些,米尺抬脚在木框上踢了两脚,发现其坚而牢,便满意的点点头。等米尺将一块宽度约20厘米,长约宽两倍的木板系在粗麻绳上,少年才明白过来,米尺这是在院子里现做了一个木秋千。
她做这个东西干什么?
少年不禁脑补出米尺坐在木秋千上,头上戴着用杂草和野花编成的头环的画面,而他自己则站在秋千后面,一下一下推着她,看着她在空中飞舞,这画面好似也不错。什么也不错?少年赶紧甩甩头,将这种不着调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听,好像是米尺在叫他过去。
他扶着腰,慢慢抬起灌了铅的双腿,一点点挪过去。米尺拍了拍秋千的木板,脸上的笑容在阳光里显出几分灿烂出来,她对少年说:“坐上去试试,看高度合适不?”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升起两团红云,刚刚被甩出去的画面又钻进了他的脑子,只不过戴着花环,坐在秋千上飞舞的人换成了他。一股恶寒,让他忍不住抖了抖。
见少年犹犹豫豫不知在想些什么,米尺也懒得多管,一把将他按在秋千上,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少年便高高荡起几乎与木框的顶板持平,吓得他绷直了后背和双腿,两只手紧紧的抓住麻绳,一时竟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空地上,米尺开怀大笑着说:“哈哈哈,你今后要经常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荡秋千,这样也不会显得太过无聊。你以前常年不见阳光,一身皮肤苍白无血色,实在是丑的很。17岁的男孩就应该天天披着阳光的斗篷,爽快洒脱,去看天地的宽广,它们和书本里的世界一样耐人寻味。”
荡在空中的少年,胸中慢慢一片晴朗开阔。
父母的离异与抛弃,爷爷离世后,难熬的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的晚饭,一个人的杯碟,一个人的灯光,一个人的无助与害怕,一个人筑起厚厚的墙壁,一个人蜷缩在壳子里,一个人舔舐伤口……
似乎积压了很多年的阴霾,在这一刻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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