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次我只带小辈,那这花笺便只有他们抽吧。”齐老太太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然后让水杉拿着抽签的竹筒过来,将花笺放在里头。
小辈几个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依次拿了一个。
齐梓珊赶紧打开,发现是白色的后,不免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情,这种事本就不可强求,而且她也未想过能够有远行的一日。
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东西,有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一轮是齐涟漪抽到了。
她有些激动,拿着花笺的手微微有些抖,脸色也渐渐红了起来。时不时看鸢姨娘一眼,鸢姨娘也有些紧张,她没想到自己女儿会有这等运气。而紧张之余,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期待。
齐翩然十分失落,可也无可奈何。以至于这一轮的游戏开始了,她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只是这最后一轮,比前面那些轮都要难得多。齐梓珊看到花笺上的字时,不免替齐涟漪捏了把汗。
一圈人说完,齐涟漪憋红了脸,也猜不准到底是什么词。三次机会已过,这轮便宣告失败。
齐涟漪顿时白了白脸,眼中似有氤氲浮起。鸢姨娘也轻轻叹了口气,似无奈似可惜。
可是没有办法,齐涟漪没有猜出来,这个名额便只能拱手相让。
于是其他小辈又重新抽新花笺,这一轮落在了二房的齐露身上。
齐露与齐茉莉同岁,往日里与齐茉莉很是不对盘。她一向自诩端庄,很是不屑齐茉莉那种骄纵性子。
这次齐茉莉不在,她心情便好了许多。
“呀,这等好运竟然落在了露姐儿身上。”齐三太太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虽带着笑意,可这语气听上去着实怪怪的。
齐二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只对着齐露笑着点头。
齐露微微昂头,端坐着眼中带上了些许傲气,仿佛胜券在握。
在水杉说开始后,新的一轮又来了。
只是这次的,比齐涟漪那轮的更难。因着游戏规定不能说与它直接相关的东西,所以就更加增加了难度。
等所有人说完,齐露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的答案,结果却被告知错误。
她不信,连着说了两三个,可还是没有说对。
齐露便有些急了,似不信水杉的话,一把抢过旁人手中的花笺,见上面写的答案的确与自己说的不符,虽然心中不悦,可嫡出小姐的包袱让她还是压制了自己的气性。
又是重新抽花笺,这一次,齐梓珊意外的抽到了。
几房的小孩便都看向齐梓珊,有了前面两个人失败的经历,大家伙已经断定这最后的奖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而齐梓珊年岁小,懂得自然也不多,威胁度在他们看来瞬间小了不少。
齐翩然也不觉得齐梓珊能答出来,毕竟连平日里较为慧黠的齐露也都猜不出答案呢。
齐涟漪看了眼手中花笺上的字句,不免露出惊讶之色。看向齐翩然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担心。
紧接着,又开始了。
“诗词歌赋。”
“客栈。”
“客人。”
……
大家一个一个说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是相互搭边的。最后一个说的,是齐老太太。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除夕。”
齐梓珊在心里将各位说的默默回顾了一遍,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只是因为前面两个姐姐都以失败告终,她这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
沉吟片刻后,才看向齐老太太,说道:“可是高适的《除夜作》?”
她用的是疑问语气。
听她说出答案,众人皆是一惊。
齐老太太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而其他的齐家子孙也都纷纷将目光放在齐梓珊身上。
齐云飞暗自道,这六妹妹,倒是懂得多。
齐露哼了一声,她一向是觉得自己是众姐妹中最有才学的一个,没想到今日倒是被齐梓珊抢了风头。
“珊姐儿是越来越聪慧了。”齐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然后问道:“的确是《除夜作》,不知珊姐儿可背得下全文?”
齐梓珊略微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道: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嗯。”齐老太太嘴边的笑意更深,不由赞叹:“不错。既然珊姐儿答了出来,那这次回安州祖宅,便由珊姐儿陪着我一块吧。”
齐老太太这一席话,便是将名额给敲定下来。
顷刻之间,大家看向齐梓珊的目光就都变得复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也有愤愤不平。
齐梓珊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答对,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激动,没有空去看他人的眼光。
齐老太太顿了顿,又问齐梓珊:“珊姐儿,你可知这首诗的含义为何?”
齐梓珊小脑袋微微一偏,认真说道:“这首诗是高适在异乡所写,珊儿觉得,是表达了他对家人的思念之情。”
“不单单是思念。”齐老太太补充道,“还有他对母亲的挂念,为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感到惭愧遗憾。”
“看来高适也是个孝子呢。”齐梓珊浅浅一笑,随后说道,“只是过年吟这样一首伤感的诗,总觉得心里都惆怅了不少。”
“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又知道什么惆怅!”齐老太太笑着打趣,一时间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而年夜饭也到了尾声……
过了子时,齐府放了新年第一声爆竹后,便都散了席,回了自己院子。
大太太回到自己房中,只觉得浑身酸痛。
齐正今晚喝高了,被大太太叫人送去了房里,今晚上是不来她这儿过夜了。
桃花给大太太打来一盆热水,然后脱下她的鞋袜,让大太太将双脚泡进热水里。
热水没过脚背,大太太舒服得嘤咛了一声。
桃花见状,连忙又走到大太太身旁,替她揉捏器肩膀手臂来。
大太太最喜欢桃花在跟前服侍,而且桃花也的确是几个贴身大丫鬟中服侍得最周到的那个。所以这么些年,即使大太太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可桃花一直都是最得大太太心的那个。
这份荣宠,是别人都嫉妒不来的。
桃花要的不多,她这些年兢兢业业,事事为大太太着想,只是为了年纪到了,大太太能给她准备笔嫁妆许个好人家。
“嗯,还是你的手艺好。”大太太半闭着眼说道,“再加点热水。”
桃花忙停下来,将一旁暖壶打开,倒了些热水进去。
或许是这般沉默着干活让桃花觉得有些不适,于是便挑头开了口:“太太,今儿个四小姐没能得到跟老太太一起去老宅的奖赏,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大太太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桃花见了又继续说道:“太太,难道真的让六小姐跟着老太太去?”
“不让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做老太太的主不成?”陆大太太猛地睁开双眼,面上表情淡淡的。
桃花身子僵了一下,连忙说道:“不去也没什么,四小姐终归是太太亲生的,其他小姐都比不得。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老太太要回祖宅,为何偏偏从小姐们当中挑一个?而且还要用这种方法……”
桃花没有说的话是:齐老太太明明可以直接就做主带齐翩然回老宅。
“还能因为什么?老太太这是想抬举珊姐儿呢。估摸着,是想要将珊姐儿入了族谱,记在我名下了。”大太太对这方面倒是看得透彻。
而且她还看出,齐老太太不但是想抬举齐梓珊,还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她们做媳妇的,要懂得孝顺,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出的题每一轮都跟孝道挂边。
言下之意不就是——这件事我来决定,你们都不要来管,便是孝顺我么?
不过这些话,大太太是不会分析给桃花听的。
“抬举六小姐?可老太太如何知道一定会是六小姐抽到花笺呢?”桃花就更不明白了。要知道,前两轮抽到花笺的可都不是六小姐。
陆大太太拨了拨茶杯盖,然后打开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道:
“她不用知道。若是珊姐儿便正合了她的意,若不是珊姐儿,也不过是带个孙辈回老宅耍一趟罢了。”
桃花这下听明白了。
如果是齐梓珊跟着齐老太太去了祖宅,那么齐老太太便会让齐梓珊进宗祠,然后记在大太太名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女。如果是别的人去了,那就只是带回去玩一趟而已。
“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抬举六小姐呢?”桃花有些想不明白。
齐梓珊年岁小,以前在人前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是最近几个月在齐老太太面前得了连罢了。
况且,齐老太太又一直对白莲的身份不是很看得上。
虽说许多大户人家的姨娘都是家里的丫鬟从通房提上来的,但白莲却是有些特殊。
当初白莲本是答应嫁给府中一个小厮,都已经在齐老太太面前自请出府了。可哪里能想到,就在出府前两个晚上,居然就跟齐正睡到了一块!
府里下人曾偷偷传过,那晚是齐正强行占了白莲的身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斩断她出府嫁人的念头。据说,白莲足足哭了两天。
后来齐正去了白莲房里,不知跟白莲说了什么,白莲就心甘情愿留了下来。后来齐正排除万难,快刀斩乱麻的将白莲扶成了姨娘。
那时候大太太还没进府,府中就只有白莲一道光景。后来大太太进了府,齐正护得紧,大太太新婚宴尔,而且在闺中也是千金小姐,自是接受过“要贤惠大方,且莫因妾氏与夫君置气”的教育,所以对白莲也不甚在意。
或许是为了平衡势力,大太太入府后又陆续给齐正纳了秦姨娘、辛姨娘,还提了原是侍婢的鸢姨娘。
但这中间最得齐正心的还是白莲。
桃花曾听齐正院子里的下人嚼过舌根,说这老爷实是与白莲两情相悦的。
不过真相到底是如何,她作为下人是打探不到的了。但就近年看到白莲与齐正的相处,桃花觉着,白莲也是爱着他的。
桃花稍稍晃了个神,这边大太太就出声了:“抬举珊姐儿,最大的缘由应是为了牵制住秦姨娘母女。秦姨娘性子跋扈,养个女儿也跟她一般无二。莉姐儿如此这般下去,若是长大了,嫁了人,毁得也是咱齐府姑娘的名声。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早点让秦姨娘母女看清现实,不要去争那不属于自己的。”
停了几秒钟,又说道:“说来这也是帮了我,便随了老太太高兴吧。”
秦姨娘野心太大,若不是上头有个齐老太太压着,以这两年她的所作所为来看,说不定会跟三房那个心比天高的李姨娘一样,窥觊起主母的位置来!
毕竟把小妾扶正这种事在商贾人家,也不是没有。
说了这会儿话,烫脚的水也变温了。大太太擦干了脚,便由桃花扶着,去了床上。
看着大太太睡着还略显疲惫的脸,桃花忽然觉得,这做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还不如嫁去小家小户,能自给自足也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