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杀他的?那可是荀将军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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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时倾捂住伤口,向前踉跄着走了几步,鲜血控制不住地流淌在地。越开彧立刻飞奔上前扶住他倒在自己身上。应是刺破了胃部和食道,血涌进咽喉,翻涌着说不出话,只是贪恋地望着她,模糊地唤道:“陛下……”
荀时倾想了想,没有什么是自己想说而她不知道的了。可惜,
『要不咱俩也像他们那样吧』
不能实现了吧。
荀时倾慢慢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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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开彧颤抖着手摸上他颈侧动脉,感受着他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无力感再次袭来,裹挟着愧疚感让她无法呼吸。
“投降。或许能让你做个皇后也说不定呢。”柯那略甩掉刀上血。四周火光亮起,台下的士兵爬到台上,用刀把她围在中央。
越开彧充耳不闻,恍然间,她忽然想到这里是汤泉行宫。于是看了看身周的刀尖,伸手将指腹划破,在自己额头自下而上画出一道血痕后,轻轻点在了荀时倾额间。
“咚...咚...咚...咚...”
感受到他的心跳不再衰弱,越开彧终于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起来,转而抬头看着柯那略,面上平静,可内心愤怒至极:“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柯那略“哼”了一声,满面怨恨:
“我早就是,被故国抛弃的无家之人!”
越开彧低下眼,心中了然。她把荀时倾轻轻放在地上,边站起身边说:
“打个赌吧,反正我也被你们包围了。如果我输了,任你处置;……”
柯那略用刀尖对准她。
“其实是咱们被包围了……”姜维缨看了看围成一大圈的骑兵,在他身旁提醒道。
柯那略皱着眉瞪他一眼:“你怕什么?皇帝在咱们手里呢。”
越开彧接着道:“如果你输了,……”
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越开彧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腾跃而起,前脚尖踏上柯那略刀背,向其背后前空翻,身姿划过半圆,脚上的、拖尾上的鲜血也随着力道在空中画成一个圆。白色的衣摆上红色的鲜血正与天上水白的圆月染上血色一样。
“赌面是什么?”柯那略轻松地问。他想了想那天晚上二人对战的结果,自觉颇有胜算。
姜维缨只是看着,一点都不想插手。
越开彧并不答,落在地上,右手肘击他面门,柯那略轻松挡下,而后转身手中刀刺向她,被一个侧身躲掉,而后变刺为砍,后者顺势下蹲再起,便站到了他刀背一侧,右手抓住他手腕,左小臂击在他心脉。瞬间,柯那略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受阻,身子一僵。越开彧便趁机侧空翻翻到他背后,脚踩在他脚腕上用全身力量让他向前栽倒,而后两手用力,一手摁住他后背往下压,另一手用力控制他手中的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一寸长的口子,血液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越开彧脸上。
“十招之内能否杀你。”
柯那略失去意识前听到越开彧如是说,可惜他看不到他背后的越开彧额间那一道血痕随着风消散掉多余的血迹,烙下如花钿一样的繁复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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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圆月已完全被染成血色。士兵们纷纷惊呼四起,面面相觑,只见被他们围在中心的荀时倾额上血痕也变成了上浅下深的圆点,正如佛像眉间的白毫相,而他身下血液竟不知什么时候顺着不存在的纹路流淌开来,自动画成一个月亮嵌套太阳的圆形,原来正是千百年来南越的部落图腾“日月交映”。这个图腾发出幽幽红光,并还在不断往外扩散画着八卦图,士兵们不断后退,生怕照到自己。
姜维缨看着这奇异现象,喃喃道:“传说居然是真的……”
越开彧站起身,用袖子擦擦脸,对姜维缨道:“你悔过吧。”
“如果你真心想谋反,你早就让他们一起上了。”
走到他面前,她伸手从后腰腰带处掏出一个薄薄的本丢给他:
“林怀民贪墨赈灾银,行贿各路官员,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他不值得你为他冒这个险。”姜维缨翻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何况,他也不是林怀民。真正的林怀民早在三十年前就病毙了,现在的林怀民是林怀四的未婚夫,庆元帝二十七子谭忘吟。”
“可是林雀英告诉我说……”
“林雀英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也不是林怀四丈夫亲生的,而是谭忘吟亲生的!父子二人一心复国,他们已经不择手段了。”
姜维缨震惊地看向她。
“倒不如你自己想想,林雀英为什么没有跟你来?少说那也是他舅舅啊。岳阳时林怀民拿薛成群挡枪,现在林雀英拿你俩挡枪自己跑了,你是良将,真的要为这样的人送命吗?”
越开彧痛心地劝道:“你悔过吧。”
姜维缨终于反应过来,流下两行热泪,悔恨地跪下:“陛下,臣有负皇恩,有死而已!”说着,就抽出剑来自刎,越开彧反应极快,伸脚就踩在他手腕上,手中剑丢了出去,脖子上只有浅浅一道伤口。
这时亲卫队队长冯捷赶来跪在她面前:“陛下!”上下打量着她,看她身上虽然遍布血迹,但皮肤完好,心中松了口气:“请陛下降罪。臣被打晕绑在柴房。”
“不必,你把这里清理清理吧。”“是。那他怎么办?”
“押送回京,依律法办。只是不要累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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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所有人离开,夜晚又重新寂静下来,越开彧望着远方吹着晚风,万般思绪渐渐褪下心头。
荀时倾慢慢睁眼,支起上身,看见自己置身于一片发着红光的阵法,万分惊奇,恍然以为自己已进入了轮回境。这个阵法在他睁眼后光芒就逐渐减弱,慢慢消失不见。
荀时倾反应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腹中刀口仍然痛得钻心,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已经濒死了。
“陛下呢?”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回身看见了那个红白相间的身影。
似乎感觉到他醒了,越开彧回身看他。荀时倾才发现她的正面全是血迹,实在称不上端庄。
『阳皇的使命,就是让月神永远端坐于上』
荀时倾突然想起了晏惑交代给他的话,心中一凉,面向越开彧跪坐,捂着伤口,鲜血仍然在咽喉中翻滚:“陛下,请您废弃我。”
越开彧本来很开心,听到他这一句,笑容僵在脸上。
“身为丈夫,我怀疑自己的妻子,让她身陷险境;身为阳皇,我没做到监察百官,出现了谋反大逆。请您废弃我。”荀时倾满眼痛心与悔恨。
越开彧看着他额间的红点,手足无措地四下寻找:“镜,镜子。”而后看见了他腰间的剑,快步走过去一把抽出,横在他眼前跪下来。荀时倾也看到了,一手扶着剑仔细端详着。
越开彧指指自己眉心:“看见了吗?”荀时倾顺着看过去,又看向她双眼。
两人对视着,越开彧道:“这就是幽荧大阵。你我已经是一体,再不能分开了!”荀时倾在她眼眸中扫视着,面色茫然。
“我也不要你离开!”
荀时倾有些反应过来了,他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喜欢自己。
“我现在给你回答:『我』,越开彧的丈夫就是你,没有别人,不要再把我让给其他人了,可以吗?”
荀时倾看着她,终于,她眼中的情愫直直照进他心里,他开心地连连点头。
越开彧丢开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蹭着他。
荀时倾激动地快要流下泪来,伸手抱住她,轻轻唤道:“阿彧。”
怀中人在他肩颈处狠狠地点着头。
血色逐渐从水白的月光中褪去,风轻轻抚过,卷走了飘荡的薄云,似乎也卷走了那句略带哽咽的
“时倾,我好累啊。”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