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与浓伸伸毛茸茸的爪子摸到了貊庠冷冰冰的手,感觉到了她下意识的躲闪,一瞬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身子僵硬了很久,才调整了姿势继续窝进她的怀里,近来她有些嗜睡,清醒不来多少时间。

但是,此间被貊庠抱在怀里的感觉,真的让她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些年最美好的日子里,贪婪的忘记了她所犯下的错误,有多么不可饶恕。

貊庠从窗外收回目光,怔愣地移到抽出的手上,眼神掠过一丝异样,却很快便被平复开来。

楼内的吵闹声儿依旧,比起说书的茶楼更添神秘和热闹。

忙来忙去的店中小二,看的出有些精神受不了,貊庠觉得明天他又该跑了。

但是,她不会同意的,毕竟后厨里的小鬼娃娃,她也是费了好些劲儿才让他看见,并且骗过他同那小鬼娃一起干活的。

怀里熟睡过去的与浓,似乎是本能反应将耳朵耷拉了下来,貊庠觉得的确很吵。

当一切消息传来传去都是侧重一个点时,当是有些叫人无聊。

刚准备回去,貊庠却被眼前坐下来的人重新又拉了回来坐着。

是彭离,是有好些时日不见了,貊庠抬眼看了过去,她一向恩怨分明,更何况当初天界,怎么说也帮过她来着,“近来可好!”

“与浓她可好!”彭离答非所问,或许只是开门见山的问到心中所想,反正令貊庠怀中抱的狐狸瞬间有些烫手。

不经片刻,她将睡实了的某狐狸整个举到了彭离面前,意思显而易见。

她好不好,你可以自己看。

彭离看到显出原型,当真已经没有多少修为继续幻化为人的与浓时,眉色猛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发白,他不可置信的伸手接过去,眼里尽是一瞬堆满的痛意。

貊庠并未仔细分析彭离此刻的感情变化,就已经起身,离开之际,朝他说道:“这里后院随便那个房间都可以带她回来!”

“我可以带她去归墟吗?”彭离抱着怀里的狐狸怯怯的小心的询问,一滴泪悄然滑落眼角,看起来他很悲伤。

貊庠稍稍讶异之余,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彭离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激动,而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当即沉默了下来,些许时间过后,还是起身歉意的走近她,语气里含有一丝内疚,“很抱歉……千年之前,我……”

貊庠听到千年前,当即抽身离开,越过热闹的楼内,只余下一片蓝色的影子消失在形色各异的人群之中。

后院之中,那棵红枫树依旧高大,枫叶还是红如烈火,摸着枯色发硬的树干,貊庠喃喃自语道:“想要道歉吗,还是替与浓?”

可是明知已经没有可能,又为什么要侥幸呢,还是觉得那样仅仅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

与浓还是没有离开,回来后在屋子里琐了自己几天后才出来,这次她变幻成了人的模样,依旧和往常一样在玉锦楼里当一个老板娘,与她佯装无事的有说有笑,她对彭离的事情也总是不提起一句。

但是貊庠看的出来,两人应该吵过架了,可是彭离却并没有离开湘潭而是在店里独自帮忙,而与浓也不理他,完全当他是空气。

貊庠听说,彭离这次是借口水神殿下的婚礼才离开归墟的,不过现在天界与冥界之间的微妙关系,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是否回去归墟继续受罚的可能,就算有被人发现,想必没有人能对这小事儿上心,是了,大家都在紧紧盯着冥王贺槿是否有休战的打算。

所以,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巨大的风暴来临前夕,周遭总会先归于平静。

半月后,人界普天同庆的庆祝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冥界却摔先发兵攻打天界,战况几乎可以说是惨烈,完全没有激烈可言。

也是,毕竟两方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将另一方趋于下风呢!

所以,深知其中关窍儿的檀溪再次找上了貊庠,是想要找一个门道儿继而打破这个僵局,或许她只想要天界赢得这场由冥界无端挑起的战争,或许,她只是想要杀了挑起此次祸事的主凶罢了。

貊庠刚端着一盘给客人上错的点心走到后厨,正要换酒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一身白衣的檀溪,她的额上一抹清丽的画碟栩栩如生,就连发髻上的簪花也是羽蝶之妆造,似乎一瞬之间误让人觉得她与她的那张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是分开来的,的确此刻的她有些意外的美,且不可方物。

然而,与之外貌大相径庭的却是她手上执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在遥遥指着她的心口,冷漠又刻薄的模样,同不久前求她救她丈夫的悲戚感觉完全不一致。

紧随其后,看到此番场景的小二当场摔了碗筷,几乎没有一秒身体机能的停留当即就晕厥了过去,因为他超级怕刀剑,何况还是对于突然出现并执剑的女人,毫无疑问,他能晕到这份儿无缝衔接,八成是把神仙当做鬼了吧!

藏起来的小鬼娃娃见状儿拖着小二就跑。

然而,再次折返回来想要拖走貊庠的时候,结果被他好心想要施以援手的某人,好死不死的给一脚直踹了出去,并且“砰”的一声儿关上了门。

貊庠斜眼扫了下关紧实的房门,非常确定那小鬼娃进不来,这才悠悠放下拿在手中的白日凝,酒塞微微侧漏,那酒香清纯可飘十里,嗅到鼻息之间的时候有种感觉会醉。

“若是今日我杀不了你,那么你便杀了我!”

檀溪的确什么废话都不屑与她多讲,本着能动手绝不多说一句的态度,不待话音坠地,手持武器就冲击向了貊庠。

那出剑的速度,完全暴露了她此刻有多么想要杀了她的决心。

貊庠诧异之余,偏头毫不费力的躲过她的长剑,刚想反击,几乎是瞬息之间,房间内便赫然出现了几位阴兵,将她重重护在身后,像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人。

貊庠一见是冥界的人,下意识的恶心直击胸腔,她强行忍住想要吐的欲望,暗暗告诉自己,此刻还不到时候。

她的目光幽幽扫过眼前的那几位,神色不由晦暗起来,只因她看见那几人当中服制衣饰,竟还有一位冥王。

虽然她知晓那更恶心的贺槿派了人跟着她,然而并未有想到会有一位冥王这类级别的人,虽然此时她的存在无疑是某人的软肋乍现天光之下。

可是,他表面看似如此贸然,实则真的就能吃定夏衍不会再杀她一次,简直可笑至极!

然而,不论他的想法究竟如何,是不是做赌,她都不会让他们任何人再有机会活着。

争端一触即发,貊庠徐徐观战,那大打起来的冥王与归墟帝姬,她不知道那位冥王是现存九位冥王中的哪一个,但是总感觉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这人分为眼熟,某一刻像极了横老三,又……或许只是她的臆测吧!

“果真你与贺槿之间不清不楚,果然外界传闻中的那般该是事实的,当然,我并没有说错,因为你最清楚不是吗?”檀溪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冥界人,没有料想到,她的身边除了与浓、曳岚和彭离之外,竟然还会有人保护,顿时脸色不好到了极点,以至于无法控制的出言讽刺。

可话出口的那个瞬间,才意识到那是她也在极力回避的恶毒事实,可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再面对眼前这个令她嫉妒嫉妒的人时,完全就会失去了理智。

分明,她也恨极了贺槿做那样恶心至极的事儿予她一介女子,只是作为一个女性的角度来看,但是角色一想到是她,她就没来由的做不到怜悯,只觉他们在一起算是一类人。

檀溪战力不错,不过对付阴兵倒是勉强可以,但是和冥王对打的话,还是要吃力一些。

貊庠听到贺槿两字时,本能反应的握紧了拳头,眸色微微恍惚后掠有些暴怒,但是都被她强行隐忍了下来。

然而,随后便从容淡定的停下脚步,凝眸落向檀溪,只见那冥王真的是厉害,完全压着她打,当然也是在她说出口那句话的时候。

的确,她可真是有意思,什么叫做不清不楚,她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可远远没有她说的只值那四个字。

貊庠扬眉勾起一抹不明的冷笑,悠悠闲闲的看着毫不占上风的檀溪,眸内闪过一抹幽冷的光,意味深长道,“你只要杀了我,贺槿就一定会死,当然了我活着他一定会活着!”

“是死生契!”一下明白过来的檀溪,用尽余力才做到一剑挥开了那位冥王,直逼近貊庠,一张脸晦暗不明,呼出的语气几近激动到颤抖,“你们之间,怎会用妖族的死生契,分明是你与那妖王千面赤狐的共生之法,你在欺骗我吗!”

貊庠低眉,冷冰冰的扫了眼架在脖子上的长剑,而后目光兀自落到她们二人身后,几乎三点成为一线的那位冥王手上,他的剑也同样抵在檀溪的后心处。

似乎,只要他的手微微一抖或者一颤,就能刺穿了她的心脏,与此同时也像极了她会被檀溪架在脖子的剑穿喉一样。

“那还要多谢你们夫妇二人的好心好意,才能促成啊!”

檀溪浑身一震,心脏猛地痉挛,致使手中的剑尖儿抖了一抖,不由自主的疯魔起来,撕扯她的话,“我们什么都未做,这是你同贺槿一起干的好事儿,你们只是恶魔,你们只想要作恶!”

某人突如其来的诡辩,令貊庠一时很累,无法回答,她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拨开架在脖子上的长剑,目光沉沉的瞧进她恍惚与愤怒掺半的眼里。

然而,一瞬之间那眼里闪出的憎恶和嫉恨像是一把刀莫名插进了貊庠的心窝处,不止有些疼还有些委屈,她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恨我,这个点儿该是我恨你才对,心里凶恶成魔然而外表却是良善的天神?”

“为什么会恨你,是啊,为什么恨你,可我没有理由,就是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檀溪在得知贺槿的命门竟然是她,毫不犹豫的张口就答,眼里的戾气如是吃人的魔鬼,笑的癫狂,“即使,我凶恶在内,你又能拿我何?”

貊庠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道:“可惜你没有那个机会!”

“你什么意思?”檀溪看着她毫无温度的表情,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危险,可却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闻到一股香味,眼前一黑,她才恍然大悟,果真卑鄙如她,什么小人的招术都会用到。

黏着手指上还在散发的阴沉香,漠视着重重砸到地上的女人,看起来比方才的高高在上现在可是狼狈极了,像是一条死狗似的。

貊庠觉得,是时候了。

本来是想要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可现在这个女人,免费送上门来,那又有什么理由再送回去呢?

貊庠单手拎起倒地不起的檀溪,看向那位收兵止戈的冥王,望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双眸,忽就想到了什么,皮笑肉不笑的道,“赵重九,你待会儿找些人来热闹热闹,一个人总是掀不起风浪的!”

墨色衣袍的冥王本能的怔了下,随即在只有三人的房间里,揭下了他遮在脸上的厚重面巾,露出了被掩饰的脸,思量再三,还是扯起僵硬的唇,艰难道,道:“你认出我了!”

貊庠笑的一片温柔的灿烂,反问道,“那怎么不会认出你呢,七殿冥王。”

她猜到了,不过也是只有七殿冥王的位置被空悬了近千年,不难猜测的。

横老三的眼眸里突生出一抹泪色,悲喜兼集,“我们都在等你!”

“我知道!”

貊庠低眸的刹那,长睫一瞬落下眼睑,遮盖住了眼睛,仿佛一句我知道,就已经涵盖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