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魇神高大的身形,立在大雪肆意挥扬的院中踉跄一动,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重复以往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得了某种肢体不协调的大病。

老巫婆见状儿连连嗤笑几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她叹气,“回去吧!”

魇神终于拾起双眸,腥红的一双眸子如是泣血一般,阴森可怖,“若是本神非要她活呢?”

老巫婆像是意识到什么,勃然大怒,“老婆子真心搞不懂,你究竟在胡闹什么,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魇神伸出手来,掌心摊开,一枚白玉簪子赫然惊现,老巫婆一眼便识得那簪子,瞬间惊愕失色。

那不是貊庠从她手里偷走带在身上的吗,怎么会在他手上!

难道,是刚才他将貊庠从雪里提出来的时候!

魇神不以为意的态度,如是在陈述一个十分简单的事件,“即使威胁也好,卑鄙也罢,这东西都曾是他亲手赠与她之物,那么只要本神略施小法就可以使她回忆起当年的大夏王朝,那千阶祭神台的前尘往事吧!”

“那么,你也会同我一般感受吧!”

老巫婆心跳蓦地一停,神色溃败难堪,整个人如坠高楼一般魂不守舍,她难得一见会疾言厉色,“项影,你别闹了,她回不来了,尽管老婆子我是神,可那又如何,人是你亲手要杀的,你以为她还会再活一回吗?”

“那你置绥苑,你的妻子于何地?”

“……那又怎么样,总之大家都别好过,反正锁妖塔之祸,是本神同贺槿一起而为,天帝不会不追究,那么何不一错到底呢!”魇神低吸了一口气,握紧簪子,眉眼一片荒芜的死寂沉沉,如是飓风过境后的蒿草地,一片狼藉溃烂,尸骸遍野。

有真心爱过绥苑吗?

他想是真的爱过,在哪些远去经年的日子里,他曾将心完完整整的给过那名善良又温柔的女子。

可是对师以宣呢,他不知是为什么,只觉得没了她,他再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或许只有陪着她死去,才方可得到解脱!

可是他又想博取一线生机,哪怕付出生命,也只想让她活下去……

一时之间,他有些不懂,这是不是爱上了她,是不是不爱绥苑了!

可他却不想知道了……

如果她活不了,那就陪她一起死去吧!

“项影,你怎么能如此任性!”老巫婆急的声嘶力竭,“你这是……这是逼死老婆子我,你才肯甘心是吗?都说那蛇妖死了,死透透的了,你现在后悔了,晚了。那时候,我分明再三确认,你要不要走着一步险棋,你无比确定的说是,一定要救你的妻子!”

“如今,妻子倒是救活了,你又舍不得另一个死去的女子了,对于你来说,她分明不过是一味儿药引的价值,可你却是移情别恋,还是救人救上瘾了。

“巫神若是这般想,便就是吧!”魇神情绪毫无波澜,如同一摊死水,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亲眼目睹长蛇死在蛮荒,也用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她并没有死,只是不见了。

可是总有一种意识里始终清醒,就在看见绥苑的那刻,莫名他就想起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她,原身养着绥苑的魂,而她的所谓元神作引已生祭神器,化作虚无……

然而,他的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苦,只觉得哪里一片荒芜的死寂,像是荒山野岭里深埋的葬冢!

“项影,不要胡闹了!”老巫婆忍不住低吼道,也是她无法让师以宣回来,她的精魂已经融入琉璃妜,化生为器,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今时也断断无能为力。

“巫神,本神会让你知道,这不是胡闹!”

魇神兀自勾唇,缓缓将手中玉簪祭起,刚要念诀施法,背脊就传来一阵阴冷,顷刻间冻入心脏,当即气血逆涌至五脏六腑,他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黑血,倒退几步,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原本悬在半空的玉簪,径直坠落雪中,那簪身修补过的断痕一寸一寸碎裂开来,烂作几段玉块。

“魇神,你该回去了,想死,那也要由天帝来治你的罪!”一道冷漠的声音簌簌传来,夹带着三分讥嘲。

那声音,貊庠稍许惊讶,下意识地抬眸,见凛就停在她身后,那一张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所以,凛也认识魇神吗?

凛对上貊庠眼里隐含的思绪,知晓她在想什么,但并未作解释,几经思量后便将她扶起来,用手拍掉她裙摆上的雪,柔声问道,“阿貊,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貊庠站起身,疏离的抽回手,想起温蕴,她就倍感心虚,于是敷衍道,“没有做什么,我走了,你先忙吧!”

凛抬手拉住她,“整座虚危山全是雪,你出不去,这里的雪自带着穹苍生就的寒气,非大罗金仙不可抵抗!”

“可我是鬼,根本感觉不到冷啊!”貊庠持疑,伸出手来,掌心接到几片落雪,“你看,它都不会融化,对我哪里有影响了!”

“这雪中寒气,是为寒邪,会伤络筋骨,蚕食精魂,重者冻化躯体!”凛看着貊庠,小心翼翼的劝说,“所以,不要乱跑,就算要走,也要等这雪停了!”

貊庠不由得失落,“那什么时候,雪会停下来,这里的雪,有时候,十年都未必会停!”

凛抬眸看向阴沉沉地天空,安慰道,“半年,看此刻天象,只等半年便好!”

貊庠“嗯”了一声,低头看向院中倒地抽搐的魇神,她复杂的看向凛,“是你偷袭他的吗,顺便也将我的玉簪给弄碎了?”

“……那玉簪……你若喜欢,我会修好的!”

话落,凛闪身便出现在院中玉簪落下的地方,他从雪中捡拾起来玉簪碎块,看向不远处站在原地未动的貊庠,唇角扯了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未说出口。

魇神捂着胸口,强压下心脏深处的钝疼,挣扎起身,对着眼前偷袭与他的男人,咬着牙,冷冷出声,“将别,你如今离死不远的地步,也敢偷袭于本神,你真心觉得能护得了她吗?告诉你,千年前你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你注定只配孤独终老,你要记得你是怎么骗她的,又是怎么害死她的!”

“闭嘴!”凛缓缓转身,目光幽冷如是高岭寒霜,满面阴沉,警告道,“滚!”

“呵呵,滚……你竟敢叫本神滚!”魇神笑的花枝乱颤,他一介人鬼苟且生出的僵尸,是怎么敢的,“你还真是恶心,你难道忘记了,温蕴,到底是怎么来的……”尖利又恶毒的话传来。

“……唔!”魇神来不及反应,看着插在心口的长剑,轻蔑一笑,微微使力,便将那刺穿胸口的剑一瞬弹开,然而伤口在长剑拔出的那刻迅速恢复如常般完好,没有一丝伤口。

凛手持长剑,倒退几步,又再次冲上前来,“魇神既然这么想死,那我成全你!”

与贺槿在枉死城的那一战,虽然伤已经大好,但是凛的修为并未恢复两成!

不,准确来说,凛的所有修为在之前都已被贺槿吞噬干净,如今他只是借了寄染渡给他的修为,拼死一搏罢了!

他没有信心能赢得过魇神,其实在不久前的枉死城也是多亏了寄染他才能从贺槿手上抢走温蕴也能成功逃脱。

然而此刻,他就算是死,断然也不会再让阿貊记起千年前的那些旧事儿!

她忘记了,那么永远都不要再记起!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