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所以,水神大人,我们一定要后会有期尚可。

不过,你也要放心,其实距离那天当是真的不远了。

貊庠定定看着他,眸光如是潋滟着隆冬般的寒,似乎一下就能冻结一切,结成诺大的冰原。

她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可不待走出一步,就突然停下,她微微一愣后,这才低头看向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指骨纤细,皮肤白皙,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浮在手背上的青筋,突兀的根根暴起,像是下一秒就会戳皮而破一般狰狞。

然而掌心握紧的地方,却有湿意,还有淡淡腥咸,很明显,那是染了血的味道儿。

可几乎不用看,貊庠也知晓此人是谁,没有记错的话,方才他是被她给伤了的,想必这手上便是那伤口处的血了。

但是,她并没有回头,却是难得出言提醒道:“水神大人,现在晋国兵力势如破竹,想必不出两日便会直抵蒲阳城了吧!”

“哦,对了,等他们到了……皆时不止是领地,哦,还有时疫恭候,即便是晋国人也依旧没有什么能真正根治这场疫症的解药,所以,实在难逃这场预谋已久的献祭。可当然了,你也知道,那能够破除这场时疫的真正解法到底是南戎,所以,水神大人还是尽快修缮千阶祭坛的好,皆时大家也好都解脱。”

“毕竟追根究底,他们也都曾流着前朝夏国的血,他们的先祖也是在千年前的这里亲手铸造了孽障杀劫,如今这般也算是纯纯报应了,老话说的好,这不就是父债子还吗?”

夏衍握紧她的手上分明是用了全身力气抓紧,可此刻却像是握紧了一整个冬天的寒冰儿,令他瑟瑟发抖到窒息,哪怕是他用尽了余生最大的勇气跨出那阻隔在他们之间那道天与地之差的一步,可始终却无法真正的企及一分,他知道,这是惩罚,谁也逃不出的天罚与注定的别离。

他竭力调整呼吸,将肺腑里的剧痛压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脏处,很久才说话,却不由得潮湿了眼睛,他问:“所以,便非要助他杀戮人神两界吗?”

“哪怕,他不会真真助你得偿所愿!”

闻言,貊庠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反手就推开了他的手,决绝的动作像是在弃掉什么恶心的垃圾一般,她深做呼吸,尽量如常后才折身冷冷凝着他双逐渐泛红的眼睛,可不知为什么,竟会看着眼前人,她的记忆会有些许紊乱。

仿佛一瞬又回到了过去,那场红莲业火映红的模糊轮廓,他也有如今这般的眼神,虽然她到现在都分不清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幸好也只是刹那而已,并不值得过分深究。

她自然而然的忽视过后,忽然就笑出了声儿来,“这可不是水神大人的功劳吗,让我站在清醒与麻木的边缘不能堕落也不得解脱,只有倾尽所有的毁灭。”

“其实,真的很奇怪,比起谭青来,我会更加看不得你这般高高在上的站在我眼前,只要想起被世人奉为神明的你,浑身都会觉得不舒服,真的很讽刺不是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本不该如此牵扯上你,因为你并不是夏稀不是吗?”貊庠的眉眼微凝,似带着凌厉的刀片般继续道:“没错,他的的确确是已经死在千年前了。”

“所以,水神大人,一定要搞清楚状况儿你并不是他,所以,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是神,不管是为着人还是神都该与我这等恶俗之物划清界限的好。”

话落,貊庠的目光游移到他心口处的伤,血色依旧暗涌,她注视了好一阵儿后,才清冷的笑着,佯装惋惜道:“此间这般生生受伤,那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也更加不要说是还债予我,因为你并不是夏稀啊,可当然了,即使夏稀是做为你的化身而曾经存在过,但是他如今也已经不在了。所以,我这般下场根本无需你内疚,毕竟成王败寇罢了!”

“还有,水神大人,我们现在是以敌人的身份见面,并不是故人,而你也要还手才是。”

“而我也会记得身为神明的水神大人您,可从来都没有恩惠降于我,也更加没有给予南戎一丝生路。”

“所以,水神大人,我们之间必死方休。”

夏衍压在心脏里的血气就在此时上涌至喉咙,他竭力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她的冷漠与决绝,真真切切的就像是陌生的敌人,而那些前世更加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噩梦。

他猛地一震,泛红的双眸里像是藏匿着针孔般碎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铺开眼眶,声音带着潮湿的血腥气儿,颤抖的回应,却是不答反问:“……曾经,有人问过我,神明到底因为什么而存在,而那个答案,这一刻我像是没有了能够解释的字眼,且并不……”忽然。

“水神大人!”貊庠像是知晓他要说些什么,她刻意提高了音量打断道,“明知不可为而为,成则谓之高谋,败之则愚至极。”

“今日此地特殊,我暂且不会与你为难,你当是明白我的意思。”

貊庠话罢,连着后退几步,见他不动后才折身离开,一阵儿轻风一般消失在水底窄巷的石窟当中。

与此同时,蓝腻水色在水底勾勒出一片锋芒的波动,仔细看,那其实是覆着一层蜉蝣的细小尸快。

擦过不断溢出唇角的鲜血,夏衍的目光才从她幡然离开的方向被动的抽回,麻木的移向四周已死的那些重重叠叠堆积在水中的蜉蝣躯体。

他犹疑的蹙眉,警惕大起,记得方才它们至少还存活着一半,可却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尽数死亡。

他像是意识到此地凶险,而下一秒,那窒息感的压迫便四面八方而来,像是千万只大手将他拖拽至水底最深处,可他却本能反应的想要追上她,然后知后觉,才发现,他连靠近都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