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死了,终究还是死了。据说他在死前还三次挫败汉军,最后拒绝了从江东前来接他过江的部下,自刎于乌江前。那个霸王,连死都是如此壮烈。
虽然道不同,但不得不佩服他这一份气魄。
原本打算在他昏厥之后便将他了结,可子房说,为了避免汉王怀疑,最后一刀还是应该留给汉军的人。况且即便英雄末路,他也不该是那样的结局。现在想来,独战百余人后自刎,的确更适合霸王这个名号。
不过这些于我而言都无所谓。若已注定要死于当日,怎样死都没有差别。对于我来说,只有活下去才有意义。
灭掉项羽之后,汉王又带着其余兵将去下鲁。鲁起先欲为主死节,见项羽人头,乃降。后汉王以鲁公礼葬项羽谷城,下葬时哭得异常伤心。我看不下去,这才借故回到我所居住的临时驿所。
推门而入,却见子房正端坐席上。我不知他找我何事,姑且在他对面入座,静待其言明。
“让我看看你的朱雀。”他伸手道。
我把朱雀放入他掌心,他端详着上面一道巨大的裂痕,微微蹙眉。又随口念了句咒文,见令牌上腾起一股小火,才松了一口气。
那道裂痕是大泽一战留下的。当时项羽中了陈平一剑,突然发狂,直冲向子房。我赶忙拦在中间,企图用朱雀阻挡他。
然后便是毁天灭地一般的轰鸣声,冲击的力道把所有人都震飞。好在没有伤亡,我们之中只有陈平因受了项羽一掌伤势较重,前日也终于脱离危险,醒了过来。
如此结局,也算可喜可贺。
可我却笑不出来,究其原因是因为不久前英布与我的一聚。
自从英布投奔了汉营,我便一直尽量回避他,他也是一样。而那日下鲁地后,他主动来寻我,对我道:“番君在怪罪我没保护好吴姬吧。”
我冷笑。当年英布得我手书后叛楚,项羽大怒,派龙且来剿。英布战败,只身逃往汉营。在他走后,全家被杀,亦包括他的妻子吴姬——也是我的独女,念云。
“我也恨自己!我就是为了替吴姬报仇才一直跟随汉军,但这不代表我就认了他们为主。”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番君可知当年项羽并未下令杀害我全家,动手的是另一个人。”
“何人如此大胆?”
“是西楚左尹——项伯!”
闻言,我双拳握紧。英布继续道出我已知道的事实。
“项伯,是成信侯张良的人啊!”
对错与否,如何知之?人心善恶,如何判之?我吴芮,又有何德何能看透这一切?
“切莫多言。”我制止了英布说下去的冲动,对他道,“我信他。”
英布摇头道;“番君,你已不是当年的你。如今怎反而怯懦了?”
怯懦?也许我原本就怯懦。害怕失去之人,如何才能不怯懦?
见我不回答,英布有些泄气,却仍旧固执地说道:“可我还是原来的我。我会为吴姬报仇,即便番君不闻不问,我也定会为她报这个仇!”说完,英布大踏步离去。我想出言阻拦,却没想到适当的话语。
我有什么道理劝诫他?
接过子房还给我的朱雀,我又把它放回怀里。
“出了点问题。”子房道。
“什么问题?”
“玄武失效了。”
我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
“玄武失效了。占卜、降雨都试过了,毫无反应。”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就传来了铜盘坠地的声音。推门而出,只见外面正站着我张皇失措的妻子——苹儿。
我命附近的持戟郎中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瓜果,随意安慰了她几句,又转过身对子房说:“会不会是因为对抗九鼎消耗过度,或是陈平状态不佳,暂时性的失效?”
子房还未答话,一双颤抖的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腰。“不是……”苹儿的身子抖得不自然。
子房投向我的目光同样诧异,还未等我询问,苹儿便给出了一个难以理解的答案。
“还是逃不掉……芮,「水之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