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夜长，万物萧索。我扛着一坛酒摇摇晃晃地走在营地里。旁边的草丛抖了一下，我眼角一跳，就见一只火红狐狸嗖的一下从我面前跑过。我暗自苦笑，这等时节，把狐狸都逼得从深山里跑出来找食吃，何况人呢？
十二月至，即便没有北方的凛冽寒风，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也足够浓烈了。无需落雪，放眼望去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等日子，正适合来上几碗烈酒，趁醉舞上一把剑，只叫天地为之振颤。
“好！好剑术！”我将扛在肩上的酒坛放下，对着兀自舞得忘情的友人拍起了巴掌。
项庄未着军装，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用了根布带束起。见我不请自来，也不收剑，毫不客气地用剑指着我。
“你忘了军规，大战在即，全军上下不得饮酒。”
我哈哈一笑道：“可我今日偏偏就要烂醉在这军营里，你待怎样？”
项庄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拿过斜放在帐边木桩上的一把楚戟，抛了过来。
我一把接住，皱眉问道：“你这是作甚？”
项庄将长辫揽到脑后，脸上不带丝毫表情：“拿起武器，接我几招。”
我问道：“我干嘛非得和你过招？”
“你来找我喝酒，是把我当作好友看待？”
这个一向刻板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我倍感意外。不过他说的没错，在楚营里，项庄的确是少数和我意气相投的人。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我自是把你当好友看待。”
听了我的回答，他没有把剑放下，反而抬得更高，直指我的眉心，话也依旧冷冰冰的：“你连与我动手都做不到，明日又要如何面对韩信？”
闻言，我浑身一震，反手将戟猛地朝他掷去。项庄在戟尖触到胸口前用剑格开，金属相碰发出凄厉一声，像是要把夜幕都撕裂开来。
“你当我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吗？他既已随了汉军，便是我西楚仇敌。我岂可任由他屠戮我军将士？”
“好！”项庄这才回剑入鞘，走过来单手抓起酒坛开了封。浓烈的酒香顿时扩散开来。“今日我便陪你破一次例！都说西楚大将钟离眛千杯不醉，只喝一坛酒，应该不至于上不了战场。”
我大笑道：“我钟离眛因为什么原因上不了战场，都不可能是因为醉酒！即便来上十几坛，我也不惧！”说罢大摇大摆地随他入了帐。进帐之后，我将随身携带的酒碗抛了一个给他，他为我们两个斟满酒，与我酒碗相碰，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项庄已为自己满上第二碗，我则盯着碗中浑浊的液体出神。
“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酾？”
他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众人皆醉，你也非那独醒之人。”说罢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
不知为何，一向嗜酒如命的我突然觉得这碗中之物苦涩至极。一时间悲从中来，扑于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屈原为国捐躯，豫让为友殒命，这是大丈夫所为。如今故楚早已不在，我却要提刀面向我的挚友，又是为了什么？
项庄的神色没有因为我疯癫的举动有任何的改变，反而哼起了歌。我在大恸之中听不出他哼了些什么，大致是一首楚国乡间的小歌。
歌声还没飘出帐外，便已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