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二十四年,兰夏,青门内。
“怎么又是你!”
紫乔刚刚踏进青门大堂就看到廖微和沙侬烟两个人在说话。
梅江到海原又到桂山接着是北风岭,权佑从黑门开始就一路跟着她,原以为黄蓝两门之间的矛盾解决了,他又听到自己与江回之间的谈话后就会不在继续跟着她的,但没想到权佑一直跟到了兰夏。
看来只有找沙浓烟帮帮忙。紫乔原本的计划是来青门停留两到三天,让沙浓烟将她在兰夏的消息传出去,让权佑相信然后离开。但......廖微竟也在此。
沙门主正被廖微逗得开心,掩唇低头笑出声来,接着又抬起头笑眼一直跟随着男子的侧脸。
“阿烟姑娘!”紫乔的脸黑下来,匆匆跑过去,把廖微给撂到一旁,还未等他站稳就朝他吼道,“干什么!廖化乘,你又来我阿烟这里!”
“没什么,我来问问阿烟你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廖微听到紫乔又叫他之前的那个名字,想跟她硬掰上几句,但发现沙侬烟也在这儿,便不好发作,只得将快要说出口的粗俗之语改掉。
沙侬烟一早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剑张拔弩”,瞧在眼里,也不拆穿他们。
“小乔!你多久不来青门一次,先叫还是他的名字!”
沙侬烟起身走到紫乔那边,侧颜对着廖微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手轻轻将紫乔往她这边带了一些。
她的声音糯糯的、很软,说的话也没有偏向谁,而是将话往自己身上引,让紫乔也不再好发作。
“阿烟!阿烟!阿烟!”紫乔依着沙侬烟的手臂连叫了三遍。
虽然知道紫乔是在哄着自己,但沙侬烟还是笑弯了眼,她带着紫乔走过去坐下,问道:“你们这回怎么会这般巧,撞到一天!”
问完,沙侬烟一手半握着紫乔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托着她自己的下巴,微微眯眼看向廖微那边。
“谁知道!”廖微看着紫乔说着,神情有一点点不悦。
“是他跟着我的,从红门就跟着我了!”紫乔将话推回去。她才不信会那么巧呢!以前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凑巧,偏偏还在她“抢”了阿烟姑娘的东西之后。
“哼!”廖微冷哼一声。
果然!紫乔有些心虚地看向沙侬烟,阿烟姑娘还看着廖微那边,对于自己和廖微的话,她都不怀疑。
紫乔低了低头,忽然抱歉道:“阿烟,对不起。”
廖微听到这句话眼睛睁大了一倍,立马看向沙侬烟,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而沙侬烟听到紫乔跟自己说了“对不起”后,并没有立刻转头去看紫乔,只是原本就很温柔的笑颜上笑容更深,她看着廖微,仿佛在对他说:“你来我这里的原因是和紫乔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廖微感到头痛,他知道紫乔想要干什么,她又扰了他的好事!
正当廖微还在想要怎么跟沙侬烟开口说那件事时,紫乔又说话了。
她将从席贰钦那里得到的东西从里袖中拿出来,眼中含有一丝丝的委屈,说道:“阿烟姑娘!我......其实,这个东西原本是贰钦姐姐想要送给你的,但却被我先拿去了,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这是个什么好玩意,贰钦姐姐竟然藏了那么久!”
沙侬烟看了紫乔一眼,眉角依然带有笑意,她将紫乔手中的方盒拿在手中,细细掂量了两下,然后小心打开。
只见一团银丝躺在中间,还没有用过的痕迹。
紫乔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贰钦姐姐说这个东西很适合你,我不明白,为什么贰钦姐姐会那样说,这个东西应该是暗器一类的......”
声音到这儿忽然停住,沙侬烟抬起头来看着紫乔,眼中有一点疑问,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倒是很想听听面前的这个姑娘又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她。
“我知道阿烟姑娘最厉害!”紫乔不忘恭维。
“可暗器......我也没怎么看到过你用。”紫乔又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说:“怎么就说它一定适合你呢!”
“切!”廖微摇头,一脸见惯不怪的模样,走到离沙侬烟很近的地方,坐在椅子上,也同沙侬烟一起静静的看着紫乔表演。
“紫乔,你喜欢吗?”沙侬烟问。
“阿烟姑娘!”紫乔紧紧的扶住面前的桌子,对沙侬烟保证道:“我一定会送还一个比这个还要好一百倍的好东西给你的!”
沙侬烟轻笑,将手中的方盒关上又放回了紫乔手里,期间一眼都没再看过那团银丝。
“你喜欢就拿去嘛!”沙侬烟笑眼看着紫乔,眼中不含一点杂色,她说:“你我之间还要说还不还吗?”
紫乔又露出了一点抱歉的神情,沙侬烟看到后,笑颜僵住了一瞬,她叹息,“那也太客气了!你哪次求我办的事情我没答应,哪回从我这儿讨要的东西我没给你!你还这个样子,我与你之间恐怕就要生分了。”
沙侬烟虽然说出这些话来,但她根本没有生紫乔一丁点儿的气,只是有些伤心,语气和眼神也还全是宠溺。
看得坐在边上的廖微有点“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
感觉到廖微的眼神,紫乔立马转头看向他那边。
她先是朝着廖微一挑眉,接着笑意更盛。
紫乔将方盒放回衣袖中,从椅子上跳下,两步走到沙侬烟面前,使了浑身的力气抱了上去,嘴里说着“阿烟姑娘最好了,我最喜欢阿烟了!”
听到紫乔的这句话,沙侬烟立马笑眯了眼,刚想说些什么,紫乔便放开她又开口说道:“阿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怕再留下去,廖微大人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啊!阿烟姑娘,回见。”
只见紫乔连跳带跑的出了门,沙侬烟还没太反应过来,半站立起身来叫着“小乔”。
廖微这边却说“你就把东西给她了?小师叔找那东西花了好长时间。”就是为了她将来的师侄媳妇,就又被紫乔哄骗走了!
“廖微大人!”沙侬烟直接又坐了下去,脆生生的叫了廖微一声。
廖微听后立刻挺直了身板。
看到廖微的那个样子,沙侬烟忽地笑了笑,声音柔和了许多,“廖微,你什么时候看我拒绝过她?”
“那丫头不知道从你这儿收刮了多少好东西去了!”
沙侬烟没所谓地答道:“你不是还会送我吗?”
“是!是!是!”廖微这下心里终于不再纠结了,爽朗地笑出声来。
狸湾,正值全年最热的两个月份。
六月中旬的狸湾,也正是雨水充足的时节。
紫乔到达绿门前庭时,已是夜中,这里还下着雨,虽说这个地方常年都比较暖和,但淋了雨后又吹了半夜的冷风,还是会觉得有些凉的。
紫乔站在房檐下,旁边站着一个绿门的弟子。
紫乔想,莫不是这场雨,此刻应该已经到了绿门正庭。
前庭与正庭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也正因为这场雨,必经之路的那座桥被水给淹了,紫乔想要过去还得等那水退去之后了。
紫乔身旁的绿门弟子将伞收回后随意的丢下,伞刚好被扔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发出“砰”的声音。这名弟子听到了,也看到了伞倒在地上,可她却也只是看一眼。
她转身对着紫乔说道:“大人,我们进去吧,这雨怕是还要下上几日。”
紫乔对于弟子的这一行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她将脸侧向弟子,看着对方打探道:“绿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的慕门主要在这个时候叫我前来。”
这名弟子虽然身着淡绿色的衣服,但她的裙边一侧绣着像羽毛一样的叶子式样,这个图案是绿门的标志——椰树上的椰叶。
由此,这名弟子在门中的地位不低,紫乔想着应该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女弟子摇头,俯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紫乔语塞,看着女弟子将门开打,随着门开她看到了门里边那许多的人影,她脚步未作停留,舌尖轻抵着上颚,眉尾微乎其微地跳动了一下,径直走进门中。
阿意啊阿意,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事瞒着我了……
三日后,微雨渐停,紫乔走出房门,向天空看去,撑着凭栏问道:“桥那里的水退去了吗?今日能不能进正庭?”
“水是退了一些,不过为了大人您的安全,我们还是再等几日吧。门主那里若是着急,早就让人......来此......禀告了。”那名女弟子发觉到紫乔忽然向她看过去的目光,不禁声音顿了一下,随着紫乔回头又去看大门那边后才将话给说完。
“你们门主可不是个好惹的!”
女弟子怔了怔神,答道:“是!”
“你能穿上这身衣服,说明阿意还是赏识你的。”
女弟子听后低下头,眼中透着晦暗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紫乔转过身来。
“徽者。”女弟子慢慢抬起头来,比紫乔略低了一个头。
这个名字?紫乔脑海中闪过一念。
“徽者,你几时来的绿门?”紫乔看着凭栏上还沾着水,也没犹豫就坐了上去。
徽者想去替紫乔擦去也来不及了,便也作罢。
她答道:“回大人,有一年半了。”
“哦。那你的能力不错呀!阿意可不轻易相信别人。”
紫乔露出赞赏的目光。心中却在感叹,这名弟子明明比她高出许多,还特意伏低做小,怎的前几日不似这般恭敬!
“能过去了吗?”紫乔又问。
徽者看着紫乔的眼睛,一会儿才说道:“大人想进,随时可以。”
“哦......这样啊。”
绿门上庭。
“阿意!”
紫乔此刻已在庭中,只有她一个人进来,那名叫“徽者”的弟子送她到门口后话也未说便直接离去。她还不想计较,先见到慕珍意才是正事。
紫乔都快将这里走过完了,却还是没听见有人回应。
没办法,慕珍意的行踪很少有人能摸得清楚,但徽者又说她在这里面。
“哎......”紫乔长叹一息。
她将自己叫来,总要露个面的。
紫乔就坐在此地的庭院中央等着。
许久之后,紫乔从午前等到了傍晚,在她想要离去前,慕珍意来了。
珍意打开门从外面进来,她扶着门边,看到紫乔的身影后轻轻喊了一声“门主”。
紫乔起身,看向慕珍意那边笑了笑。
她慢慢朝门那边走去,刚刚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阿意,你很累吗?”紫乔看着慕珍意一脸疲惫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明。
她们许久没见面,但紫乔不记得有什么棘手的任务交给过慕珍意,为何她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哦......月初我生了一场病,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生病?没听那个叫徽者的弟子说啊!”紫乔想扶着慕珍意过去那边坐着,可被她摇头拒绝。
珍意慢慢露出笑容,跟紫乔说不必担心。还是一股天真模样。
紫乔看到了才稍稍点头。
两人无言,天也完全黑下来。
“阿意!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紫乔问道。今日的慕珍意看起来有些奇怪。
“门主,你怎么就坐在那里等我,万一我今日没过来呢!”珍意谈笑开口。
绿门时常冷清,近来更没有什么人到正庭,反正她都习惯了,但紫乔到来,那些人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慕珍意此刻也无力再去与那些弟子计较,她看了紫乔一眼,随后眼睛挪开看向别处,露出抱歉的表情。
“徽者说你在上庭,我当然要来这儿等你了。”
“明明是中庭!”慕珍意的脸突然垮下来,像小孩儿为了蜜糖,忽地告状道。
珍意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她进绿门多长时间,她心中的那根弦就绷紧了多长时间,好像只有在紫乔面前,她才能有片刻的像自己。
听到慕珍意这么说,紫乔也呼出一口气,然后问慕珍意:“他们这个样子多久了?”
“门主……”
“你也是门主!”
珍意无所谓地撇头,说道:“反正我常年不在门中,偶尔回来接接任务、修养生息,外加看看你们。他们想干什么,我管不到那么多。索性就随便了。”
“徽者不是你的......心腹?”紫乔的心中此刻已经想好怎么收拾绿门的那些门生了,偌大的一个绿门竟然没有一个能管事之人,竟还委屈了当门主的!
“当然不是。”
不过……
慕珍意心中又觉着难受起来。
“那我就不用跟她太客气了。”
“门主......”慕珍意有点撒娇的意味,她眼中泛着泪光,像是极不情愿的样子。
她在求紫乔。
“阿意,说吧,想让我帮你什么?”紫乔恳切地说着。
这么多年,慕珍意从来没有开口让她帮过一次忙,不管每次的任务有多么困难,她都坚持下来了。这样的求助,还是头一次,说什么她紫乔都要做到。
“我想救一个人......我想救他!”
珍意很不甘心,但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