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璇字·九

陈时四年,冬,经许妃应允,古舜终于能回到艳云身边,看着艳云真如许妃口中说的那样在这西楼中也活得那般自意,他的心中反而没有开心,越是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和从前一样,他的心中就越发难受。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走向她,而她在看到他后也是飞快地朝他这边来,他笑,她却哭了。

他笑是因为无论她的将来如何,他总算又回了她的身边;她哭是因为她终于能哭了,不管她的未来怎样,古舜在她身旁,她也不算孤单。

古舜也不知道再见艳云的他是怎么还能在她面前笑出来的,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她,还要依着计划继续演下去,许妃提醒他艳云是他的仇人,劝他不要对她付出多余的感情,他从前明明也是恨她的,可为什么在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后他的心会痛呢?

七年,许妃离世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七年,竟是那样的难熬,熬到艳云不再是艳云,熬到他也不再是他时,他才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他和蓝门骆门主一起送走了艳云,而他则用“许艳”这个身份替她和他自己留在了西楼继续九生门的计划,他以为他可以将任务完成,之后和艳云一起远走高飞,可是在西楼中活着太难了,艳云在时他还有依托,艳云离开后,一切都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陈时四年,是古舜和艳云一起在西楼的第一年,或许是古舜回到她身边了,所以艳云的心中有了久违的开心,她的脸上不再只有笑,她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般,在别人的眼里也终于是有喜怒哀乐的人了。

陈时五年,是古舜和艳云一起在西楼的第二年,古舜依着计划一步步地引导艳云去追寻骆门主想要的证据,他也有私心不想艳云只被当做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于是和她一起将那些还不算错的太多的女子送出西楼。

陈时七年,艳云渐渐受不了了,凭什么就只有她不能离开西楼?凭什么那些姑娘明明犯了过错却还能有机会离开西楼而重获自由?凭什么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就要被关在西楼里受惩罚?老天爷太不公平!她才不管别人的死活!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要比她所受的更重,她才不要再帮那些女子。

陈时九年,眼见艳云一天比一天疯狂,古舜想拦着她,他该将西楼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骆门主,可看到艳云冷漠的样子,他犹豫了,他懂她为什么痛苦,也懂她为什么又会开心,错就错吧,他不想她继续痛苦,就算所有的快乐都是假象,那他也要她快乐。

陈时十年,许妃薨逝,他终于可以送她离开西楼了,他希望她的未来与他们给她定下不一样,他希望她能再次真正的快乐起来。

古舜无数次地梦到曾经的那七年,只有艳云和古舜的那七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爱艳云还是恨她了......反正就是她痛,他更痛,她就算会有一时的开心,他依然会难受。

他放任她变成恶人,只因为她想发泄她所遭遇不公后心中的不平。他比她更恶毒,如今也不想将这些年在西楼中所收集到的证据交给骆门主了。

陈时十二年,经过了两年多的努力,他成为了西楼中唯一的主人“许先生”,夜中他坐在他的房中等一人前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了。

“你终于舍得来看我啦!”

许先生抬头朝门口笑着说话。

来人身穿深蓝色的衣服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她将一把刀砸向他面前的桌上,眼中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恨意,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省的他一直惦记着夜里睡不好。

他忽略掉她眼中的恨意,做了恭贺的手势,笑道:“看来你在蓝门混的不错,这身衣裳怕是只有门主才能命令你吧!”

他由衷地替她高兴,也开心她能来看他,否则他在这西楼实在孤独得很。

见他没一点歉疚,她的神情忽地变得伤心,指着他说:“你真是用心良苦......害了我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姑姑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

“我告诉过你是许家害了古家堡,我报复你理所当然!”

“那又为何报复在了你自己身上,我已犯了大错,是罪人,干嘛要管我!我是恨你还是不恨!”

她的神情悲痛起来,看得他的心中也痛起来,可他一点别的表情也没有,看来是还不够恨他,不然为何还会来见他,为何还要担心他?

慢慢的,他轻轻笑了,他在她面前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开口说:“也不怕被你笑话,我动了恻隐之心。不然......我绝对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听了他的话,艳云的泪落下来,她冷冷一叹,“原来......是你愧疚啊!”

“没有愧疚,是许家对不起我们古家堡,我恨许家所有人。”

“哦!那你为什么要改变主意?恨就应该报复到底!什么恻隐之心,是你为了让你自己能够安心而找的借口。

“可是......艳云不该被这么对待。”

“可你们还是这么对待我了。”

她说着话,脸变得可怖起来,可他看着就像是没看见一般,依旧镇定,慢慢说了话。

“所以我代替你。”

“呵!那我倒是要多谢你了?哈哈哈!”

她轻吐出一口气,头发也一下披散下来,他顿时感到心慌忙跑到她跟前想抱住她,可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他立马朝她远去的方向伸出手想拉住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他急忙吼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不要你的感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就走,你多看看我吧!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你别恨我......你来看看我吧,艳云......”

许先生靠着的上半身慢慢的从桌上起来,他望向被风吹开了的门,往外面看了一眼又一眼,很久之后才愿意接受刚刚的那一切是个梦。

他很想念艳云,比曾经还要想念她,其实他可以离开西楼去找她的,可他不能再去耽误她了。

西楼中的日子太难熬了,但他始终不愿意离开西楼,若离开西楼,艳云回来找不到他怎么办?他已经不是古舜,更不是许艳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许艳变成了许先生,再难熬也熬过去了,他才不要放弃,就算艳云来求他,他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艳云没有来,一次都没有来过。

陈时十五年,南璇还坐在房间里面,没有想离身的想法,她可太看不懂那两个人了,明明都舍不得对方,为什么就是要叫对方难受呢。

就在她想得入迷的时候有人走进了房间坐到了她的身边,她反应过来后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一身蓝衣,看着服饰应是有不小的来头,可南璇不关心,最近西楼中因为有古舜的出现已经是让人心烦意乱,她可没多少心思再去关心其他的人。

这人看南璇一脸防备的模样,他也不着急,而是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骆河,蓝门门主。”

“蓝门门主!”

“遵故去的许妃娘娘的遗令铲除西楼,放你们楼中的姑娘自由。”

“啊?”南璇愣在原处,好半天都没有其他的反应。

骆河就看着南璇震惊,他等着她稍缓了一会儿后直接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她身前的桌上。

南璇压低眼看了去,只一眼,她立马看向骆河,脸上的表情更震惊了,可更多的是惶恐。

她快速将房中扫过一遍,然后又看向骆河的脸似是跟他确认。

不等她面前的人说话,她慌忙地又低头去看着桌上的那个小方块,然后她的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东西还能有,许先生给她们楼中姑娘的那个自然是假的,若是他给的那东西有实用,离开的姑娘就不会再回来楼中了,可这位自称蓝门门主的骆河竟也给了她一个,跟她从前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吧?

她不敢确认,可真的,她希望桌上的这个是真的!

见南璇看着桌上的符牌想碰不敢碰,想信不敢信的样子,骆河又说了话。

他告诉她:“这是真的符牌,你不用怀疑。”

南璇转头急道:“真是真的!可你怎么会有?这可是符牌啊!你怎么随便的就能拿出来呢?”

看着南璇越发激动,看来是信了他所给的符牌是真的,也不怕她更激动了,骆河没有瞒着她,告诉了她这枚符牌的来处。

“这是你的符牌,从前的那个。”

“啊?”南璇又有点懵了。

“铲除西楼这个任务持续了很多年,但我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西楼中的姑娘若要重获自由,符牌是必不可少的一样,大人以为,符牌易给,可找回自己的名字更为重要,如此你们才不至于丢失原本的自己,能够早日回家与家人团聚。名字就是你们回家的路。”

骆河说话的过程中,南璇楞楞地扭回头,她拿起桌上的符牌,骆河的声音一直都在她耳边环绕,所以她听的十分清楚。

她轻轻地弯起嘴唇,可眼中并无笑意。

“楼中的每一位姑娘,我们都会去寻她们曾经的名字,可......只有你的名字不曾变过,符牌上的名字依旧是‘南璇’。”

也不知道这位骆门主的话到底说完没有,南璇就将话接过,她的眼睛盯着她已经拿在手中的那枚符牌,眼中的情绪越积越多,手也越捏越紧。

“是啊,当初只是改了名字,可没去官府修改符牌,我怎么忘了呢?原来我早就可以离开西楼的。

人啊......做错了事就是要受到惩罚!原来我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怎么就是忘了呢!我的名字就是‘南璇’啊!”

南璇摩挲着她的符牌上面刻着的“南璇”二字似要把它印在手上,同时也烙印在心底,她又看向骆河喃喃道:“可你说的回家,我已无家可归,不然又怎么会入西楼呢。”

南璇说完话后就痴痴地笑着,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的符牌没有变,还是从前那个刻着“南璇”二字的符牌。

她呀,尽管没有丢掉过自己,可也是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她自己的符牌,她在找到符牌的那一瞬间像是由生到死,又似由死复生了,最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