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度还是没放常栎出去,而常栎也没有强求了,反正太子殿下若是没有等到她回去,肯定会来荆山要人的,她也不一定非要急于这一时,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千度会突然来这一下,她倒是没什么事,看千度的模样,有段时间不会搭理她了。
在胡进维和璇夕共同的搀扶下,千度带他们两人出去了百暮楼。
荆草堂中,医师在为千度治伤,他将千度的衣衫从后背处剪开,他的背上没有出血,但是已经有黑红色的瘀血聚起,医师轻轻一按,他便痛得频频皱眉。
医师说了话,“骨头微裂,内脏也被伤到,在百暮楼中,谁能伤到先生?”
“没事。”
千度摇头,示意医师替他上药,他不打算将百暮楼中发生的事说出来,可一旁站着的胡进维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咳咳——”胡进维向前走近一步,他看了一眼千度的后背,也是不懂千度今日的做法,“就算你来不及反应也应该有内力护体,不至于伤成这样,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竟敢威胁我。”
“可教训给到了你自己身上,何必。”
“至少常栎最近这段时间不敢再弄出来什么动静。”
胡进维点头,不等他又说话,千度便立马问他。
“弥陶死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和陛下说?”
听了千度的话,胡进维深深地看了千度一眼,然后头往一旁侧了侧,隔着门,他不知道璇夕此刻是什么想法,他又回头看着千度对他说:“我只知道跟我出来的人是祝儿,那死在这里的人也应该是祝儿,对于祝儿,我不需要向陛下交代什么。”
“这样啊......”千度点头,朝胡进维那里看过去,他别有深意地说道:“琼儿也在这里。”
胡进维点头,脸上的笑意很深,他说:“我知道。”
回到乐都已经是半个月后,一路上璇夕未和胡进维有过一刻的话语,和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她在马车经过公主府时便立马下车,胡进维亦没有任何恭送和留璇夕的动作与话语。
之后半年中,两人甚有默契的从不在对方眼前出现。
而关于“祝儿”,璇夕知道的是一点不少。
就如她和胡进维刚回乐都的那一天,回到公主府不过两个时辰便收到了“祝儿已离去”的消息,菊坊中关着的弥陶公主不见了,她父皇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弥陶大公主,不晓得她父皇到底知不知道弥陶已身死荆山。
就如紫乔在他们离开荆山后的一个月便回去了荆山,听说还受了伤。
她还听说紫乔放了那位被千度关在百暮楼中的常栎姑娘,也得到消息,常栎和“祝儿”一起去了大赤国......
又半年过去了,璇夕也不知道在胡进维的心中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因为她不懂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人,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对另一个人有了兴趣。
那一次,胡进维不顾礼仪、不懂尊卑,匆匆就跑到公主府去见了璇夕,胡进维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明明对这位璇夕公主没什么想法,可偏偏在听到陛下与后妃袁氏说起璇夕的婚事时便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了公主府。
而在公主府,璇夕的一番话让胡进维望而却步,他的心情也如天色一般,慢慢暗淡了。
听了胡进维的话,璇夕心中漠然,她看着胡进维,眼中有戏谑,这位胡大人刚才说了什么?竟说希望她在择选驸马的时候能考虑考虑他,简直说笑!她何时说过要选驸马了?
她心中不知为何,又烦躁得很,便下了逐客令,显然不相信胡进维那一字一句当中透露出来的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了急切与真意。
“胡大人,你回吧,虽然我们都有相同的想要去做的事,但我不希望因为那些我们之间会有交易。”
听到璇夕的话,胡进维顿了顿,他忙道:“不是!我......公主以为,我匆匆赶来是为了能跟你有所交易?”
璇夕挑眉未语,意思很明显,就是不信胡进维所说的话。
胡进维心中着急,他今日已经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他也频频的无意识地做了他平时克己不会行的事。
他心中又急了,“你不信我?”
璇夕没见过胡进维的这种紧张急切又慌了神的模样,她忽然笑了,可只有一下,她的笑容便又收了回去,她看着胡进维,觉得这人真是无礼,语气立马变得疏离。
“今日,从你来我的公主府开始,我就没信的。
胡进维听完,他望着璇夕,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他的头低下摇了摇,然后他笑了,抬头看着璇夕,面上又恢复往常的模样。
他朝璇夕行礼想要告退,可才行完礼又觉得不甘心,便对璇夕说:“您说臣说的话像是交易,你又哪知我没有一点真心?公主殿下当初在百暮楼中说的话,喻州是听进心里去了的。你怕,所以不敢,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能由心里想的那般的。”
璇夕闻言慢慢掀起眼皮,她也看着胡进维,与他的视线相撞,她眼中有了一点不可置信,突然她笑出了声来。
“哈哈!胡大人将本公主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你喜欢本公主?”
面对璇夕的疑问,胡进维一刻也没有犹豫,他对璇夕摇了头。
见胡进维摇头,璇夕眼里刚刚亮起来的那点光也暗了下去,她有些生气,将头稍稍抬高一些,傲然地看向胡进维。
“不喜欢!”她替胡进维将他那摇头中所给的答案说了出来,接着她又质问道:“那你让本公主考虑你?胡进维!你别仗着父皇对你的宠信就敢在本公主面前大言不惭!本公主又不是一定要成婚的。”
“公主喜欢臣?”
这句话倒是反客为主了。
“哼!”璇夕冷笑,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天,夏日的傍晚,天是燥热得很,可她却觉得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她的心也越来越冷,像是害怕被人发现她的胆小,所以她掩耳盗铃般地低声呢喃:“我鲜少做琼儿,甚至不敢让世人看到琼儿,可我明明是琼儿,不只是一国公主,但我明白我得先是公主璇夕,然后才能是琼儿。以后在乎的东西不能变多了,否则我连琼儿都要失去了。”
说完很久之后,她才慢慢转头看着胡进维,眼神温柔又疏离,她道:“比起事与愿违,我更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愿意,一切都来得及,不管什么事都能有个结果,可,胡进维......我不愿意了。”
良久,天色又暗了一分,胡进维才发觉自己独身来这公主府是不妥的,他没有回璇夕任何一个字,甚至没有跟璇夕行礼就转身离去。
他转身,嘴角便有了一丝若有可无的笑意,很好,他还不喜欢璇夕,璇夕也不愿意向前一步。
陈时二十四年,春,乐都。
找了快三年的人终于被胡进维找到了,璇夕在那一晚也终于见到了“祝儿”。
她与弥陶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是弥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可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弥陶狠心,但她对所有人都持有善意,可祝儿呢,她的善良,是由内而外的,但她所做之事皆为罪过。
璇夕不好评论此人,更没有资格去说祝儿的不是和定她的罪,因为祝儿也快死了,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回来了乐都,为的就是以弥陶的身份死在菊坊,就如当年弥陶以她的身份死在了荆山一样。
璇夕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她父皇的冷漠,她的父皇不爱弥陶,从来都不爱,尽管弥陶是他的女儿,可他对祝儿这个别人的女儿所表露出来的爱意是弥陶到死都没有感受过的。
璇夕不懂,她也不想懂了,可她心中的某种想法更加坚定了。
胡进维又一次来公主府找了她,他说希望和她并肩同行,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可以成为她的助力,并且也不会背叛她的父皇。
璇夕听在心中,开口时却问道:“你喜欢我吗?”
这一天,璇夕一改往日的装扮,没有穿她平日里最常穿的红色衣裙,而是改穿了一条浅青蓝色的衣裙,外面还罩上一件青翠色的纱衣,胡进惟看在眼里,他的心中突然多了另一种感觉,他觉得如今的公主比往常多了一份从容,整个人泛着令人愈加着迷的光——明媚动人。
他喜欢上璇夕了,之前不喜欢她是因为他觉得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两人之间能契合才算是好。
而现在,他就是突然的对璇夕转不开目光了,他想这应该是喜欢吧,可璇夕已经拒绝他了,他要让她同意,便只能说出令她更感兴趣的筹码,所以他利用了祝儿,让璇夕亲眼看到了祝儿的死和陛下的冷漠,让她一定会接受他这一次的提议。
可他还是低估了璇夕的固执,毕竟是陛下最喜爱的孩子,果然跟陛下很像,这一次她又问他喜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可他还是说:“公主殿下觉得在这皇宫中喜不喜欢很重要?”
璇夕有些疑惑地看着胡进维,一时之间还没懂他话中的意思,不过一会儿她便懂得了,她笑了笑,眼中的自傲变成了欣赏。
“喜欢自然不是最重要的,于本公主有用,替本公主分忧是为首选。”她说着停了停,看着胡进维的目光变成了审视,“胡喻州,不论喜欢与否,你都是父皇择婿与本公主选驸马的首选。可是......”
见璇夕停了许久都没在说话,胡进维也是好奇,他心中有些激动,更是疑惑重重,既是第一选择,那又可是什么呢?
如果璇夕没有提醒他,他还当真忘了尚主要放弃什么。
“你胡喻州为什么会选我呢!”璇夕说着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不知道是笑自己自卑胆小,还是笑胡进维不自量力,“你已经是吏部侍郎,凭着父皇对你的喜欢,过不了几年便会右迁至更高的位置,朝中已有右丞,你当个左丞也未必不可啊!大好的前程,怎么想不开了?”
“是啊!大好的前程。”胡进维嘴里念着这几个字,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璇夕的脸上,他突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璇夕听到后会很开心的话,他说:“可你是公主璇夕,是我陈国唯一的璇夕公主了!若能够做成你的驸马,那所得的荣华富贵便就是喻州所想要的了。”
“你不喜欢我?”璇夕其实已经听懂了胡进维话中的意思,但她还是又问了这个似乎怎么都过不去的问题,见胡进维不答她便继续说:“我知道既是要做大事,某些感情就不能一直强求,不然会显得多事矫情。可若你没有一点喜欢我,我怎么相信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呢?若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那我怎么会有机会无条件的去相信你呢?胡喻州,我们两个人若是以公主驸马这样的关系被绑在了一起,就不是简单的‘尚主’二字能解决的了。”
胡进维摇头也说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许残忍的话来,“如果喻州喜欢公主,公主便能一辈子对喻州不疑吗?”
璇夕闻言,她心中一惊,对于胡进维的这个问题她也说不出答案,倒是胡进维一点都不在乎了,他只说了一句话。
“所以,臣的喜欢不重要,公主能喜欢臣就够了!”
姿态恭敬,也没有低微之势,璇夕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并肩同行吗......”璇夕低头很久,她脑中一直想着这几个字,然后她抬头看胡进维,终于不再躲避,同意了他的提议,“好。我就答应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