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间章.冬之公主的巡礼（二）

泉水通往名为时间的河流。

源自裙角的麦穗只足够带着小小的公主穿越河流，她紧紧抓着骑士们的双手在泡沫中逐渐变得空虚，小小的公主只能憋着气，努力抬头看向他们。

【亲爱的公主，属于我们的岸不在同一处，但时间是一条河流，只要仍在流淌，我们总会在你需要的时间再见。】

【我们是时间的骑士，我们最终只能在时间的边缘再会。】

来自冬天的公主望着骑士们的身影逐渐在河流中模糊，她攥住了手中小小的麦穗，最终不再言语。

最终，她被时间冲上了岸礁，小小的公主依然紧紧握着手中的麦穗，期待着这颗来自于过去的种子能够如同过往神奇的魔法一样，给她找到通往秋天的道路。

公主在岸边深深地呼吸着，整理着霜花凝结成的裙摆，避免水流过长时间地停留在身上，凝结成沉重的冰块。

麦穗在手中逐渐抽出新芽，她凝视着手中源自春天的奇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了细碎嫩叶生长的方向。

那是干枯与丰收的味道。

秋天的国度与春日的国度截然不同，人们穿着朴素的衣裙，手中端着，头上顶着各式各样的碗盆，其内盛满了果实，盛满了喜悦。

人们载歌载舞，为美好的日子欢呼，为甜美的收获沉醉。

她注视着这样的街道，最终看到了干枯的来源。

红发的女人穿着沉重的黑袍，戴着黑纱，似乎并不属于这个季节，反而更像是来自于小公主国度的住民。

【小小的人，你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方？】

【我从冬天而来，我将走过四季，最终于雪中离去。】

公主看向她，不禁有些好奇。

【那您呢，您又为何与他们如此不同？】

女人轻笑两声，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在秋日，我是枫叶的祭司，我在此要完成属于我的祝祷，让那不远处的流火再也不会来到此地，让果实再也不会干枯，让辛劳的日子得以延续。】

【可春日的人说过，那是不可避免的，流火最终会毁掉世界的每一处角落，除了冬日，再也没有地方能够幸免。】

秋日的祭司点点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我，和我的教众们都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我们虔诚，我们付出，我们慈爱，我们就可以让悲剧暂停。】

但那只是相信，你们没有可以扑灭火焰的魔法，也触及不到时间的河流。

小小的公主想要开口提醒，但最终看着祭司的神色，还是闭上了嘴，最终点了点头。

她在秋天的国度等待着骑士们的追随——他们在长河中承诺过，终有一日，时间会使得他们重逢。

但火并未因为纯粹的希望退却，反而在远处愈发旺盛起来。

原因追随祭司的人越来越少，但在烈焰之下，追奉火的疯子确实愈发多了起来。

他们叫嚣着：

【只有火，只有火才能让世界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们大笑着：

【如果不被烧死，那也只会成为引燃世界的薪柴！】

他们痛苦地尖叫着：

【我看到了，我看到火了，我是要去往那火中的世界，那是新的世界，幸福美好的世界，我看到了！】

在火焰卷到秋日国度的边缘的时候，骑士们终于穿过了时间的长河，湿漉漉地狼狈赶到公主的身前，轻轻握住她不再纤细白皙的指尖。

他们开口道：

【任您前驱。】

【那就帮帮我们吧。】

公主干涩地开口，冬天冰冷的呼吸与灼热的焰火碰撞，让她嗓子底都嘶嘶地冒着冷气。

【任您前驱。】

骑士们只是点头，他们太过年轻，除了能陪伴在公主左右，使得她穿越时间之外，他们对于应对这场席卷世界的火焰毫无作用。

但这一切的结局完全是可预见的，就如同冬日的公主在最开始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在火焰中焚毁，相信的力量做不到任何事，也救不了任何人。

枫叶一般头发的祭司显然也知道，在某日早晨，她在公主的手中留下了一枚枫叶，就像她的头发颜色一样，就像她手中那本由树叶制作而成的祷告书一样。

她轻轻将其别在了公主的裙摆上，就像知道告别的日子已然来到。

而后，疯狂的火焰崇拜者毁灭了相信秋天的小小祷告。

公主注视着眼前的离别，心中头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如此空虚。

她张合着嘴巴，最终将目光投向骑士们。

【去看看火，为什么烧的这么旺，这么烈，为什么他们能从火里看到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骑士们看着她，最终点点头。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

冬天的公主总比他们想象的坚韧，却较之坚韧又格外脆弱。

小小的公主望着离去的骑士们，这才有时间，她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灼热味道，却又带着腐朽的枯槁。

她缓缓蹲下，看向枫树后跪着的人。

【那你又是谁呢？】

小小的公主其实知道他是谁，那日毁灭祭司的焰火之中，就有这么一朵，但小小的公主有着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因此她只能如此蹲下。

【我是一个小偷，我是一个骗子，我没有从火焰中看到幸福，我只看到了被烧死的痛苦。】

男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体会到幸福的机会，一个能够明白相信的机会。】

公主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那我给你，相信如果能够扑灭火焰，那我就给你。】

男人从公主身上哄骗走了沾染霜雪的枫叶，来自于祭司的遗留物，一把不再有用的钥匙。

他宣扬，只要有这落叶，人们便不再担忧干枯的叶子，丰硕的果实被流火烧的什么都剩不下。

【只要有了这叶子，人们就能活！】

就像是那些疯狂的人崇拜火焰一样，在泛着焦烟的土地上，人们发现了被火烧死后什么都剩不下，最终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叶子。

他们现在崇拜叶子了。

人们对于他趋之若鹜，希望缥缈薄弱的霜雪可以抵挡庞大的流火。

希望谎言可以变成现实。

但骗子只是骗子，他不是冬日哑巴的国王，也不是冬天的公主，骗子的谎言催生不出任何魔法，只能建造出编造的相信，模糊的壁垒。

火焰的舌头舔了一下，这片壁垒就溃散了，相信的人们四散而逃，最终就像祭司一样，被重重的火围住，扑住，然后成为了柴火。

所有人都死在了其中，什么都剩不下，除了骗子。

骗子用叶子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冰冷的梦，他冷冷地睡在了里面，最终变成了冰冷的焦炭。

火烧的太高了。

烧到骑士们几乎找不到公主的身影，只找到了冷冰冰的焦炭，与试图用焦炭扑灭灼热的公主。

他们无法开口，也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只有时间的河流，要冲刷走毁灭的世界，冲刷走不属于这里的他们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