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圣者的死亡

这种肃穆的沉默笼罩着【尘埃】小小据点的每一处。

红发的圣人被摆放出圣洁的姿势,就连原本略显狰狞的眼唇在殓容的修复下也变得安详甜美,仿佛那是一个深沉的美梦,而露玛丽只是沉睡了一样。

少年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张合合,直到撕裂了发烂的嘴角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不论是谁都无法轻而易举地将故事的原貌毫无波澜地复述出来,尤其是本就与【尘埃】组织有不少交集的他们更明白,露玛丽,圣人对于这个世界,乃至于剩下所有还在坚持医者们的意义。

那是一面鲜活的,富有生命力的旗帜,只要她还站着,那么这个世界似乎就还有希望。

但问题在于……

露玛丽死了。

而且并非出于所谓圣人的公义而死,她的死甚至是毫无意义的,缺乏悲剧性的的一场闹剧。

这对于任何与她有所关联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

“抱歉各位……”最终李剑白还是得亲自撕开这道伤口,他知道这对于现在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即便是继续遮掩下去,在如今的弥列之中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

“露玛丽死了。”

他只能无比干脆地阐述出这个结果:“因为教会设的局,她死了;我说这些并非是希望大家去仇恨谁,或者是必须找出一个为她的死负责的人,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个事实。

“露玛丽已经死了,但是我们还活着。”

人不能因为榜样的消失就停滞不前,李剑白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人群,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他其实有些希望,希望这些由露玛丽组织起来的人们能够质问他们,质问为什么露玛丽跟着他们出去了,却没有完完整整地回来,为什么他们带着希望出去,却只取回来了绝望?

甚至哪怕举起拳头抡向他都好,这起码能够减少他心底的负罪感,那种无法排解,连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愧疚与愤怒。

但什么都没有。

露玛丽已经死了,这个句子,这个事实早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被不同的人重复了无数遍,但就算被再次强调,人们也依然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个讯息。

就像是最开始的故事一样,周烨,李剑白和露泽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小小的村落,而【尘埃】的人们也走不出红发领袖所带来的荫蔽之中。

少年们只是过客,李剑白再次体会到了任务中说的那句话——

【或许这一切和你们并无关联。】

这种本来距离甚远的抽离感在露玛丽的死亡后瞬间抵达了巅峰。

如果这是如同先前彗星毁灭世界的任务一样,是一群应答者在一个小小的世界内为非作歹还好说;但如今这趟漫长得完全可以说得上过分的旅途只有二人同行,尚未成长的少年们在面对这些故事的时候无法做到抽身,却也没有途径去完全投入进去。

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去对如今生存在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人说那些早就被成功学书籍写烂的大道理,但即便什么也不说,眼下所有的一切也只会陷入一种狂乱且迷惑的困境之中。

这个故事迫切地需要一种震撼的,超越现有信息量的烈火去推动剩下的一切,以便于将他们从这种困境之中解救出来。

但那把火不会,也不可能由他们燃起。

周烨注视着露玛丽的尸体,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前几天他们一起兴高采烈,带有不少恶趣味搭建起来的花圈拿起,轻轻地,沉默地放在了她的身边。

“走吧,剑白。”他轻轻扯了扯朋友的衣后摆,“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故事了。”

剩下的一切是属于露泽的,属于那些反抗者的,但是唯独不属于他们。

李剑白默不作声地同样在露玛丽那副安详的面孔旁放下花束,跟着同伴一起转身离去。

伴随着木门的关闭,他长舒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发泄自己内心的青春期压抑,但当目光从身后的木门转向身前本该空旷的道路之时,李剑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穿着破烂衣服,身上还沾着血迹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面前,身形明显比起先前佝偻了不少。

“你他妈怎么有脸过来的?!”李剑白很显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孽畜,“先前放过你不代表我真的原谅你了啊?你个畜生你怎么还敢过来的,当教会的狗当上瘾了还是你有什么受虐癖吗?”

男人看着他手里渐渐被握紧的黑剑,下意识缩了一下,但最后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我……我只是想来看一眼……看一眼那位小姐……”

“看什么看?看你造的孽还是看看因为你的懦弱横死的人?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真他妈是和那些教会的傻逼如出一辙的无耻!”李剑白抽剑指向他,“你当我不敢砍你?”

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跪下。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周烨俯视着他那极尽卑微的样子,“你的屈服对我们来说什么也不是,没必要,也没有用。”

“您们要杀我也是应该的,是我活该,我下贱又贪婪,您们用任何话来辱骂我都是我罪有应得。”他俯下身子,音调有些颤抖,“但……但是……”

李剑白收起了长剑,冷冷地打断了他嘴里接下来那些破话:

“没人需要你所谓的赎罪,该死的早死了,你去死,你觉得生命的意义就能被轻而易举地置换磨平?

“要死就滚远点,别死这面前,脏了我的剑,也显得晦气。”

他没有挥剑砍下去,只是漠然地瞥了男人一眼,而后从他的身边跨了过去。

男人的身子依然在不住地颤抖着,周烨低下眼看着他,语气平静:“你这么做是在侮辱她的死,也是侮辱你姐姐的死,知道嘛,希耶尔先生?

“你该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忏悔,也不是一命抵一命,她早死了,你做这些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露玛丽再也开不了口了,先生。

“把你陷害她的无耻劲用去真正该死的人身上,别再折磨我们,也别自我感动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