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了院子里,虽然是土地,但也被规划的很齐整,中间是一条用不规则石头铺成的小道通到屋门口。两边是用碎砖砌的界限,分成四小块。左边一块地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菜叶子,挨着它旁边的韭菜畦里有些凌乱韭菜干叶在风中微微移动。小路右边,一排月季花枝在风中摇摆,看来小菜地里也不缺乏美。这边的两小块地里倒是很干净,其中一块地土已经被松过了,另一块看不出种了什么。或许秋天已经下好了葱籽待开春吃嫩葱,亦或种上了菠菜籽,开春菠菜便会破土而出,将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是袁奋感觉已是春天。
他轻轻地来到了玻璃窗前,这窗户一看便是由原来的老式木窗改造而成的,基本的木框还保留着,下面的小窗户有的玻璃已经裂成两半,中间用塑料胶条里外贴着。虽然窗户很破,但玻璃明净照人,透过窗户看到芳芳和两个孩子开心地吃着,说着,笑着,空气中那温馨的香甜味道似乎可以钻过玻璃缝隙弥漫到院子里,袁奋用力地吸了一口,那份甘甜透彻心扉!他又悄悄走到西屋窗户下,往里望去,屋里是一个大炕上面堆满了杂物,但也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下摆着几个大箱子,大箱子上放着一摞摞毛衣的半成品。
他还是不放心,又回到东屋窗前,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着,看看有没有男人的物品,来回几十遍扫视,确信没有男人物品,他放心了。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拽了拽衣角,退伍后留了头发做了新发型,他轻轻抓了两下,让它显得蓬松些,然后挺起胸脯刚要往里走。
突然屋内传出的声音按住了他的脚步,“妈妈,我爸爸可真帅,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您看看我,都长这么高了。”柳桥一句话,着实吓了袁奋一大跳。“哪都没有男人的照片啊,也没有男人用品,没错!”他又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难道摆在了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又伸长了脖子,努力看向里面。
一个清瘦但是很精神的小男孩,蹦跳着,跑到一张画下面,他定睛一看,是张很老的宣传画,上面画着三个穿着军服的海陆空军人,其中一个端着枪。“这是他爸爸?不会吧,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张呢,这不是宣传画嘛!”袁奋心里乐了,“噗嗤”一下差点笑出声来,连忙蹲下身捂住了嘴。“是呀,我的桥儿长得就是快,长大了比爸爸还帅,赶紧坐这再吃点,吃饱了才能长大个!”“好吧,张奶奶做的包子可真好吃!”“桥儿和鸣哥长大了,长本事挣钱了,别忘了给张奶奶买好吃的,好好报答她。”“可是,您没有带我去过张奶奶家,她家在哪里呀?”“从咱们家出去过了河边长着大柳树的那座桥,再走一百来米的路边第一家,绿色大铁门的那个。以后放学回家,万一妈妈有什么事儿没在家,你就去那里等妈妈。到时候妈妈会跟张奶奶说好,如果去她家,要多帮奶奶干活,懂事些,知道吗?”“知道了,长大以后我也要做像妈妈和张奶奶一样的好人。”“我儿子真是懂事,你说的妈妈都有些感动了。”
屋里感动的话音刚落,外面的袁奋眼圈已经红了。他决定不进屋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因为现在想好要去哪里打听有关芳芳的事,正好也找到了牵线的红娘。他快步地走出院子,轻轻地带上院门,跳上自行车直奔大桥而去。
“过了桥,一百来米,绿色大铁门,到了,真挺好找的。”“啪啪啪”“有人吗?”袁奋停好自行车用力地拍着大门叫喊着。可能是在军队练喊号练的那声音具有绝对的穿透力,只听得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来啦来啦,谁呀?”“这里是张大妈家吧?我找张大妈。”
大门打开了,张大妈站在了门口,她惊异的望着门口这个年轻人,“你是干什么的,找谁?”“我找张大妈!”“你找张大妈干什么?”“我叫袁奋,和刘芳芳原来是一个毛衣厂的同事。就是想找张大妈打听一下有关她的情况。”“你为什么打听刘芳芳的事?”“请问您是?我还是跟张大妈说吧。”“我就是你口中的张大妈,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张大妈太好了!”袁奋上前一把拉住了张大妈的手,紧紧的握着,“我能跟您进屋说吗?”“你这年轻人还挺激动,有话慢慢说,走,进屋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屋里。“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不用客气,我不,不渴。”“不管你是来打听什么,必定是客人,坐这稍等一会儿,我去沏点茶水。”张大妈带着满脸的诧异,边往外走边心里寻思着:“不会是芳芳欠他什么账,是不是来讨债的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绝不能把芳芳的地址告诉他,那娘仨过的已经够紧巴的了,不能再让别人找他们麻烦。如果钱要是少的话,我就先帮他还上,到时候闺女回来了,我再跟她说,她也会理解。平时还嘱咐我多照应那娘三个呢。”
袁奋见张大妈出去了,他开始环视这间屋子,柜子上的一盆蟹爪兰开的正艳。屋内的陈设虽然不是很多,但基本的电器还是都具备的,所有的摆件都一尘不染。屋内虽显得有些冷清,但主人的热情度是很高的,让人感觉到别样的温暖。可能是听了那娘俩的对话,袁奋对这个张大妈有了亲切感,多多少少还带着一份感激,因为毕竟她照顾了自己所爱之人多年。
“来,喝杯茶,家里没有好茶叶,别嫌弃!”“感激您还来不及,哪能嫌弃?”“咱俩初次见面,哪里来的感激,你还是说说为什么找我吧。”“是这样,我原来和刘芳芳一个厂的,好几年没见了,就是想知道她这几年的情况怎么样。”袁奋还没好意思直说,拐弯抹角地问着。“过得好,你就要钱吧,我得说的惨点。”张大妈打定主意,立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瞒你说,这孩子苦啊。本来自己就是个捡来的孩子,没成想,易大哥和易大嫂还没来的及享福又双双走了。”“她是捡来的?厂里还真没人知道。”袁奋吃了一惊,“您接着说,三年前听说她结婚了?”“结啥婚,这孩子虽然不是易大哥两口子亲生的,但是这脾气秉性和他们一模一样。都是热心肠,你说,这没结婚的大姑娘,见到人家丢在路边的孩子居然抱回了家。”“不是她生的?!”袁奋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假装问道。“不是,对象都没谈过,哪来的孩子。芳芳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这捡一个已经丢了工作,生活都够呛,没成想,不到三年又捡了一个。我早就劝她,乡里有福利院,把俩孩子都送过去,国家有人给养着。她也不听啊,说自己能养,就不麻烦国家出这笔开销。还说,就像当年爷爷捡她回家时说的:万一孩子父母真的是遇到难事不得已才把孩子丢在这里,将来有一天可能还会来这里找也不一定。”张大妈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我养过孩子知道这点难处,何况我就一个闺女呢。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两个,你说得有多难!我也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么好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可惜了!”“的确很可惜,所以——”“所以怎么着?你是来给说媒的吗?这带着俩孩子谁敢娶呀!咱就盼着,那孩子的父母能像他们想的那样,混好了,赶紧把孩子都接走,也算好人有好报了,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张大妈叹了口气,拿起暖壶往茶壶里续上热水。她光顾着诉苦,根本没察觉袁奋的表情变化。袁奋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五官都在飞扬。
“我敢娶!大妈,我敢娶!”袁奋再次抓住张大妈的手,激动地说道。“你,你不是来要账的?!”“不是,我是来还账的,包括欠您的账。”“小伙子松手,你没欠我啥账,我都不认识你。”这次轮到张大妈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一脚把暖壶踢倒。“大妈,我知道这么多年您没少照顾芳芳和孩子,这份情我一起还。”“你怎么知道?”张大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别问了,我就是知道。今天来就是求您一件事,帮我说媒。您对芳芳这么好,她一定听您的话。”“你真的不嫌有两个累赘?”“不嫌,很高兴有两个现成的儿子。”“你怎么知道都是儿子?啥都知道,还假装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娶芳芳为妻,这就是我来的目的。”“等等,我想想,你一见面就说自己跟芳芳是同事,那为什么不上门找她谈,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她,我以前就追过她,她不同意,所以才——”“哦,你追过她,她不同意,那你一定有问题!”“我,我有什么问题?!我没问题!”袁奋一看张大妈越来越误会他,急了,挠着脑袋在原地打转。“你肯定有问题,看看都结巴了。”“真没问题,我还是没结婚的小伙子,再说我家庭条件也不错,养活他们娘三个不但没有一点问题,还能让芳芳不用辛苦照顾孩子,我家有保姆。”袁奋就差说自己是乡长的儿子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这么好的条件,别说芳芳那善良的孩子不同意,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连我都觉得不合适!”“合适,只要我们自己愿意,谁也阻拦不了我们。”“关键,你刚才说芳芳不同意,不是这原因吗?”“我是三年前追的她,不是现在。大妈您可别在为难我了,您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求您了。您也说这么好的姑娘要嫁个好人家,好小伙!”“是,如果没这俩孩子我看你俩挺合适的,你个头模样都是一顶一的,没挑。可是现在,她保准不同意,肯定怕拖累你,你一厢情愿也白搭。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清清白白的,没坐过牢啥的吧。”“没有,我是当兵刚复员回来的,在一个建筑公司当保卫科长,今天来工地看看,突然,突然想起这事来,这不就找您来了嘛。”“好,背景清白,又这么喜欢芳芳,她要是能嫁给你,我现在倒是觉得太好了。不过咱俩得商量一下,还有你要跟我说真话,赶明个我要去调查一下你,有花花肠子,或说谎话骗人可不行。”“都是真话,您帮我出出主意——”
两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呢,院子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