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林博士

今天上海40度,在酷暑下,昨天爱人就打招呼,说,今天要出一趟远门,是陪同林博士去山东的一个工厂考察。因为林博士有一笔单子需要相关工厂来做,去山东考察,就是看看人家有没有实力做林博士的这笔单子。

爱人坚持要出远门,我担心酷暑,我担心他是晚期癌症病人,跟这些创业的小伙子博士生在一起,帮助林博士创业,身体能行吗?有这个必要吗?

我们人生的所向往的必然性都在每个人的心中,这是自己心灵所向,别人除了给予充分的尊重,我们别无选择。所以我只有选择闭眼闭嘴。

今早爱人5点就起床了,他们一伙乘上7点多的高铁上路了。

前几天,一天早饭后,陪着爱人聊天,他出语让我惊掉下巴。

“周三,林博士有一项考察,邀请我同他一起去看看,帮他评估一下对方的实力和合作趋向,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地点在HEB市的某一个工厂,正好上海酷暑,我们去HEB市凉快凉快。”

“去哈尔滨?这么远?你一个重症晚期癌症病人?你去随行?”

林博士,是爱人退休前的公司的一位同事,爱人退休以后不久,林博士就退职下来自己办公司了。谁知道,三年的疫情都让他赶上了,公司举步维艰。

爱人退休之后,林博士在南京开办了一家自己的公司,那是2019年的事情,退休以后的爱人还被请到南京,每周回沪一次。好像公司挣扎了一年多以后正式倒闭,林博士偕同他的夫人回到上海的大本营,我爱人也随即回到上海,我偷着乐,刚好宝宝有人接送幼儿园了。

林博士不甘心自己的公司倒闭,在他的一个朋友的帮助下,上海华工大的实验室借用给林博士一席之地,林博士就在这块,所属他的弹丸之地继续捣鼓着他的项目,和做着准备东山再起的梦幻。

从南京倒闭回来的林博士在上海每天忙着找投资方、找合作者,偶尔也有那么一次两次的正式谈判,只要有意向的洽谈,林博士就要忙着项目报告和试验数据,这些都需要后台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撑。

可是这时候的林博士是光杆司令,或只是两人世界,他和他夫人。

林博士在需要做项目数据上的汇报和沟通时,总是把我的爱人请去与洽谈对方做专家级别的沟通,这给了林博士很大的信心和期待。

爱人生病之前,挣扎中的林博士的公司还有一丝残舛的机会。有一天爱人说,有一个投资公司在跟林博士谈判,准备投资5000万的项目资金,林博士的公司项目对提取是一个强项,我爱人专门帮他做生物提取这一块。

“提取”,这是爱人很拿手的专项技术,曾经在他服务的生物外企公司拿过几个大奖,并在美国的技术专利平台拿过十几个专利,搞了十几年的生物提取属于爱人的看家本领和自得自傲的人生成就,金箍棒就是这样捆住自己的。林博士请爱人去帮忙“提取”专业技术,一帮就是三年,而且是没有任何报酬的。

说,没有报酬,说也白说,说得没人相信,只能说,报酬是与付出相对等的交易。由于林博士还没融到资,经费短缺,没有报酬属于正常。站在林博士角度属于正常,站在爱人角度,我看不懂?境界?友谊?忘年交?扶上马?

在我看来:1因为林博士公司举步维艰,2因为林博士在找投资公司一直失败,3因为爱人要按时接送宝宝幼儿园,上班时间大打折扣。

其实,爱人和林博士双方的合作是各怀心机的、各取所需的:爱人是怕自己被市场抛弃,在林博士的实验室里,有一块自己来去自由的空间和验证灵感的实验室,这是爱人所需要的空间,有没有工资爱人真的无所谓。

爱人有两个目的:接宝宝的自由空间,和验证灵感的实验空间。

而林博士呢,守住这位老前辈,抓住这位提取专家,即使没有工资,尊崇的蜜语说了一箩筐,就算林博士欠着老前辈的一份情谊,前辈开心就行。

去年11月,爱人查出晚期癌症,每当林博士有具体任务都要找这位提取专家,可这段时间是真空期,上海疫情严重了。爱人手术与化疗时期,正是上海疫情在封闭和静默状态,林博士的事业遭到搁浅。林博士也并不知情他的提取专家重病了,疫情遮盖掉爱人重病时间段,等到6月解封,复工复产恢复。

6月,是我们全面结束8个疗程的化疗时间段。林博士在6月解封以后特别的忙碌,不停地有好几家投资方洽谈,考察。所以林博士也就不停地找我家的专家撑门面,准备项目数据等,那一段时间爱人特别的忙,需要整理资料、陪投资方考察等,这些都是我的爱人去实验室或办公室完成的。

有一天,我憋不住了,我说爱人,你要告诉林博士,你去年底查出了晚期癌症,并动了大手术,治疗过程你要全程告诉他,你不能这样跟着他一起干工作,何况还是酷暑天气,你出门去公司是很危险的(公司很远,单程1个半小时)。

爱人不以为然,说,不就乘一个多小时地铁,然后骑共享单车到公司,又不需要走很多路,干嘛要告诉林博士我病了呢?小伙子创业不容易,得有人帮他一把,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他。我也不能坐在家里等死,我无语!

我真想跟爱人大吵一架,一辈子每当我和爱人发生重要分歧时,一场大闹就完事。这次出于爱人的这幅身板和病态,我还是忍住了滋滋往上冒的心头之火。

“你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难道我在家躺着就有人救得了我了?”

“重病号需要休息和静养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我在家每天为你们烧饭算不算休息和静养?”

我更无语了,谁烧饭的问题是我家一道难以逾越的坎。爱人饮食习惯繁琐,计较色香味俱全,俗语就是难伺候的主,为这,我选择一辈子闭眼,干脆做个甩手掌柜,没有管过银子、没有摸过锅台,更是不知道柴米油盐在哪里买。

享了一辈子福的我,吃了半辈子婆婆烧的饭,婆婆93岁走了,后期吃了半辈子爱人烧的饭。所以爱人出院的时候,我就和爱人商量,我们找个钟点工帮我们烧饭,这样重病号少吃多餐也有个保障,营养问题也可以有保障。

谁知爱人一口否定,说,过几天,他自己就能够自己烧饭了。

果然,刚出院的几天,我笨手笨脚的负责爱人的一日7、8餐,因为没有了胃部存放食物,只能少吃一点点,再吃一点点,这叫少吃多餐。几天后,他就开始自己动手,按照他自己的口味和餐数为自己搞病后饮食。封城开始,停课停工,孩子们都被关在我们家里,不知不觉就开始做一大家子饭了。

我有时候看着爱人搞宝宝饭很复杂,要求很高,我提醒,你搞宝宝饭简单一点,他冲着我:“宝宝正在长身体,可以马虎吗?”

我有时候看爱人烧五口人的饭也怪辛苦的,又一次提出等上海解封,我们找个钟点工烧饭,行不行?我的建议又一次被爱人拒绝,说,买菜都是手机买,菜是送上门,自己烧一下,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确实,爱人只是锅铲挥舞一下,全部是我打下手,准备食材,淘米洗菜、锅台卫生,收拾锅碗瓢盆,都是我的事情。“烧饭”,只是一个动词而已。

8月3日,爱人与宝宝发生了激烈的对峙,这是宝宝惯用的不拿爷爷当村长的伎俩,由于爷爷的溺爱,宝宝根本就不买爷爷的账。记得就是那以后,爱人总是说必须出去工作,比在家烧饭强。

我和儿子没有意见,说,你想去哪儿,尽管去,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全部由自己做主,自己开心就行。

我认为:爱人已经进入到仓促恍惚的状态,那个确定性的来源,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在外面,其实都在自己的心灵里。换句话,真正的必然性不在外面,而在我们的心灵里的自我决定,我们不必去外面寻找新的伊甸园,只要找到安放自己的心灵就好了。

往往你最看重的,一定会把你裹挟进去,让你变成它的囚徒,这时候,自己就被弄丢了。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很清楚、我很坦然,我只要好好活着,努力地活着,认真地活着,只要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