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玥抚过腰间才雕好的木牌,不由地庆幸自己听进了婆婆的百般教导,养成在进险地前多留了一个后招,方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木牌用细绳挂着,悬在飞廉的脖颈上,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顾五姑娘的耳畔像是有清脆的铃儿响叮当,怎么都不停歇。
顾玥猛然踮起脚尖,尽力凑上了苍枫的耳畔:“回头我们找个白玉铃铛给飞廉戴上吧?”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飞廉就在两人前面不足一丈远的位置开道,自是将小姑娘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发出了一声不算嘹亮的鸣叫声,像是在抗议着,期待主子不会色令智昏到什么都听玥姑娘的。
它才不要什么白玉铃铛!
苍枫对此却不表态。
树林里依旧有清风穿过,苍枫叮嘱着前面的飞廉当心行径,他手腕翻转数次,扶摇扇带出的风分别向四方扫过。
机括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那是苍枫在不断毁去四周的傀儡。
“这么多。”顾玥听着声响说着。
他们进入这片树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被毁去的傀儡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个。
这个阵法所布及的地方应该很广,现在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也不过冰山一角。
顾玥感慨着:“若这些都是战斗傀儡,我们都要葬身在这里了。”
苍枫轻敲了一下女孩儿的脑壳:“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吗?出门在外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女孩儿轻拍自己薄唇三下,力道都不重,只是为自己说错话而惩罚自己,拍去方才说的秽气话,“现下记住了。”
顾玥的手心再度拂过百宝囊,又一只木头拼装而成的傀儡鸟在她细嫩的掌心中静静地躺着,她的拇指指甲锋利,在中指的指尖划过一道创口,一滴鲜红的液体自伤口流出、滴落,原木色的小鸟饮了血,瞬间红透,似是被赋予了生命般,扑腾起它并不灵敏的翅膀。
它振了几下翅,在顾玥说完“去找阿囡姑娘。”后,离开了女孩儿的掌心,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顾家没有优秀的傀儡师吧?”苍枫在心里清算一下顾玥放出过的傀儡鸟数量,并不少,“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众所周知,顾家所庇佑之处皆是沿江靠海之地,最是富庶。所有灵师都推测顾家积累的财富乃是四大世家之最,至于有多少也就只有顾家家主与主母才清楚。
看顾玥这随意挥霍采购而来的傀儡鸟的模样,她身上所带的傀儡鸟绝对不在少数。
“你可知道那一只鸟儿可抵得过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苍枫在第一次独自游历前也不知道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走得地方多,见识的人也多了,偶尔就会借宿在农户家。有次他身上并无碎银,便用可以购得一只傀儡鸟的银子抵过一夜的借宿费,哪知那户农户实在,连连说太多了,他才知晓原来他们家一年都用不了那么多。
顾玥反问着:“难道你身上就没几只傀儡鸟吗?”
哪个世家出身的灵师在外游历时不会带上几只来做传讯和探路之用?
她不过是多带了几只罢了,怎么就成了奢侈?
世家长大的孩子对于钱财的概念始终是与寻常人不同,而游历的这一年里,无论是兄长,还是玄夜公子对她的开销都从未有过限制。
顾玥连朝廷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金有多少都知道,真的不知晓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是多少吗?
顾玥从不是一个真的不染人间烟火的姑娘。
这只傀儡鸟并不是出自高等级的傀儡师之手,做的并不精细,翅膀震动的声响很大,本该能够惊起林中鸟兽四散的,可是这片林子始终都没有一只鸟兽飞起。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动物了。”苍枫想到相柳失控的情景,“只怕是都相互残害至亡了。”
相柳是灵兽,智慧不亚于人类,连它都能被迷惑住,可以想象普通的牲畜禽鸟更是无力辨别敌友。
苍枫忧心林里还有其他危险,始终不愿意与顾玥姑娘分头行动。
两人并肩直行了半炷香,寂静的深林中又响起了木头摩擦震动的声响,玥姑娘摊开双手在胸前,染着顾玥血的傀儡鸟落在细嫩的掌心,它叫不出声只能不断地扑腾着,顾玥似是松了口气:“快带我们过去。”
是傀儡鸟找到阿囡的踪迹。
沿路上,苍枫又顺手毁去几个人形傀儡,走惯平地的顾家五姑娘至今还不习惯于在林间小路里行径,她不喜欢看脚下,只觉得踢上了什么硬物,一低头,哪是什么石头啊?分明就是一具完整的、毫无血肉的白骨。
那只傀儡鸟是用顾玥的血启动的,在未完成顾玥交代的任务前,都不会丧失活力,它就在不远处悬着,等着两人。
“这人死不久。”苍枫拉住女孩儿,让她退后,自己倒是半蹲下来,细细端详了良久,“不超过两个月。”
他见过活人被凶兽吞噬,也见过曝尸荒野的逐渐成为枯骨,苍枫的年龄不大,却是真的见过生死的,也在机缘巧合下跟衙门仵作的学习过如何分辨一个人大致的死亡时间。
这具白骨没有风雨蚕食留下的痕迹,又如此的完整,没有被野兽分食的迹象,显然是形成不久的。
苍枫又观察了片刻才接着说:“这是个女人。”
他毕竟也只跟仵作学了一天,即便他天资卓绝、智慧超凡,也不可能只用一天的时间就将验尸学的精通。
这下顾五姑娘不痛快了,她嘟囔着:“你都知道她的性别还看?”
“我错了!”
聪明人从来都是知错就改,知错就认,苍枫为看了其他女子身体的事而向心上之人致歉。
“我原谅了你。”
本就是开玩笑的话,往往顾玥在这时候都会因苍枫的话语而喜笑颜开,只是这次不一样,她叹息着说:“又是一个被骗来的可怜姑娘。”一个被莫须有的传闻引到此处的可怜人。
按宴平镇的镇民所言,这绝不会是唯一一个因此丧命的,也不会是第一个,在这个阵法没破之前,更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苍枫手中的扇子在手中会动着,风在他们面前螺旋着、下沉着,挤着黄土,带着枯枝落叶,底下的旋涡中心也不向四方移动,偏就往下钻着,不过片刻一个算不上深的土坑出现在他们脚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