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安惊讶地抬头,问道:“你没杀他?”
“没有啊,”虽这么说,利仲南却没有停止奸笑,“试了那么多手段,他都不愿意说,之后我就放弃了,顺便也放弃了他。”
“什么意思?”
利仲南指了指旁边的木门,说道:“就这样放弃了。”
上一刻是寒冷,这一刻是冷冽入骨,程安安觉得,她连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
利仲南指的那个木门,陈旧不堪,门上的挂锁更是锈迹斑斑,一看便是已弃用很多年了。
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结果只有一个。
“你,”程安安的声音在颤抖,“你把他活活饿死了。”
“也不一定,”利仲南的表情轻松地好似在说吃什么中饭,“也可能是毒发身亡。那两个实习医生给他注射了很多药水,我最后一次见他,那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如此刺耳,刺得程安安头疼。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心痛,程安安双眼通红,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抬头瞪去,利仲南还在笑,手终于控制不住,朝对方挥了过去。
啪!利仲南被重重地打了个耳光。
耳光响亮,在深邃的洞穴中回响半晌,现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程安安,看着她的眼中流下一滴清泪。
“你着什么急?”利仲南摸了摸被打肿的脸说,“很快就轮到你了。”
程安安一边流着泪,一边冷笑,说道:“利仲南,这句话还给你。”
“哈?”利仲南感到好笑,事到如今,程安安还在倔强什么,“程安安,这里是地下15米,老鬣跟他的手下都是高手,别墅里还有特种部队出身的雇佣兵把守。今天,你休想走出这里了。”
他朝老鬣使了个眼色。老鬣立刻朝程安安走了过去。
“仲南!”燕萧萧着急忙慌地拉住利仲南求情。
她知道,利仲南决心不让宋乔申,程安安,还有米莉走出这个地方。
“萧萧,”还未待她开口,利仲南反手拉住她的胳膊,“你乖乖地待着,什么都不要干,也什么都不要说。否则,我离开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常墨意外死在拘留室。”
他说的是真话。燕萧萧立刻闭捂嘴,捂住了她的见义勇为。
“米莉,”利仲南随后说道,“你若识相,就把老头的东西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点。”
米莉转头看向程安安和她身旁的老鬣,又看看利仲南,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下,她需要做个选择,做一个生还是死的抉择。
不是很明显吗?
她说道:“好,事后我把东西都给你。”
利仲南很是疑惑,她怎么对着程安安说这句话?
程安安点点头应道:“好。”
“什么?”利仲南隐隐感觉到了异样,催促道,“老鬣,还不赶紧动手!”
“好。”老鬣懒洋洋地应着,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
利仲南得意洋洋地说:“别杀了她,打断她的手脚即可。”
“好。”老鬣又应了一声。
利仲南得意地看着老鬣打开保险栓,准备扣动扳机。
砰!枪响了,但是程安安脸色未变,而利仲南却感觉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左小腿传来剧烈疼痛。
“老鬣……你……你……”黑洞洞的枪口是对准自己的,这样的反转让利仲南惊讶不已。
燕萧萧也惊讶得缓缓放下捂着嘴巴的手,看向神情自若的程安安。想起她对自己说的话,燕萧萧明白了。
是啊,行事向来深谋远虑的程安安怎会轻易走进利仲南的陷阱?
“老鬣……”利仲南捂着腿上的枪伤,气得直发抖,“你拿着这个女人,不,艾克多少钱?竟然背叛我?你蠢不蠢?”
“钱?”老鬣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老子在乎你这个银库分成吗?”
“不然你帮我干了五年的活,是为了什么?”
“好玩啊——”老鬣睁大双眼夸张地回答说,“整天的杀人埋尸,这些老子从长胡子开始就干这活儿了,但是一边做间谍,一边杀人,顺便看你这个小丑自以为是地设计你叔叔,很好玩,你知不知道?!”
“好玩?”枪伤流血不止,利仲南脸色开始发白,但这一切都不及知道老鬣是艾克的奸细带来的打击大。
老鬣是艾克的人,那他的手机肯定也是。那么外面那些他重金聘请的雇佣兵呢,有没有可能他们不知情?
利仲南一边假装重伤无法起身,一边思考着脱逃的可能。
“老鬣,”程安安则无心这些,她第一时间跑到木门前,摆弄门锁,“把锁毁了。”
“有什么好看的?”老鬣不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人都死了,还看什么。
“快点!”程安安泪已干,两眼通红,瞪着老鬣。
任谁都看得出她眼中的怨恨。但只有老鬣明白这怨恨的原因。
他嘟囔着“麻烦”,抬手一枪将门锁打断。
门锁碎裂,掉在地上,没了束缚,木门缓缓退后,露出能容人走动的缝隙。
看着这个黑黢黢的缝隙,程安安胆怯了。她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既想查看里面的状况,又不想看清楚。
“怎么了?害怕了?”利仲南嘲笑道,“当心里面跑出个僵尸来。哈哈哈——”
狂妄的嘲笑声换来老鬣一记重拳。利仲南鼻梁被打断,人晕倒在地。
“还是,”燕萧萧挽住程安安的胳膊,“不要进去了。”
虽然不知道程安安如此神态的原因,但是燕萧萧能够感受到她的伤心和挣扎。
程安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拂下燕萧萧的手,从老鬣手里接过手电筒,打开,走了过去。走到门口她停住了。
燕萧萧见状试图跟过去,米莉阻止了她。
为什么要阻止燕萧萧?米莉也不知道,但是她清楚无论里面有什么,都应该由程安安去面对。
呼——程安安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迈开腿走进了房间。
没有任何声音,门外的人只能看到手电筒的光扫视房间,忽明又忽暗。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程安安叹了口气,哽咽着轻声说了句:“……接你回家……”
然后伴着微弱的窸窣声响,又是好久的沉默。再接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强,程安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
她脱了外套抱在怀里,那外套里明显裹着什么。
是什么,所有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了答案。
长发垂在额前,与光芒背后的阴暗一同遮住了程安安的脸,也掩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老鬣,”程安安在阴暗背后发声,带着哭腔,“把他扔进去。”
“好。”
“等等。”
老鬣痛快地答应,燕萧萧却阻止。
“安安,”燕萧萧往程安安的方向迈近几步,但对方也随之后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都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
“结束?”程安安苦笑,“利仲南活着一日,事情就不会结束。”
“安安……”
“你觉着把他关进监狱,你和常墨就能安然度日了?”程安安抬起头,用她冰冷锐利的目光看向燕萧萧。
“我……”她不知道,难道不是吗?
“你很天真,”程安安朝她走过来,“像利仲南这种人,就是身陷囹圄,也能翻江倒海。只要你手里有他想要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来夺。如果你不给……”
程安安站定在距离燕萧萧一米远的位置,翻开她怀中的包裹一角。
“就会变成这样。”程安安轻声说着,抚摸包裹中露出的物体。
“啊。”虽然明白里面是什么,但是亲眼见到,燕萧萧还是吓得浑身颤抖。
那是一截枯骨,表面布满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孔,好似被小虫啃咬,又似乎被腐蚀过,除此之外,枯骨上还有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燕萧萧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但她知道这截枯骨的主人生前一定遭受过很可怕的迫害。
“所以,对你我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消失。”
程安安说完,老鬣随即单手拎起利仲南,将他丢进了房间,掰折一根铁棍充当门栓,将木门重新关了起来。
“Hey!”
忽然一个碧眼金发的高个男子扛着枪走了进来。
除了老鬣和程安安,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这应该就是利仲南所说的雇佣兵。
“What?”老鬣面不改色,问道。
“Where is boss?”显然男子没有看到老鬣把利仲南扔进黑屋。
“Resting。What's up?”
“A lot of cops。”
老鬣抬抬眉,说道:“来得还挺快。我们走吧。”
他对程安安说,对方点点头,空出一只手,拉住小申,往洞穴深处走去。
“安安!”燕萧萧不明白她异常的行为。
程安安停住脚步,转头说道:“米莉,别忘了你的承诺。”
“我记得,但是……”
“会有人联系你,届时只要把东西交给他就行。”
“但是眼下,我们要怎么脱困?”米莉想问的是这个。
程安安看了眼老鬣,不用多说,他自然会安排。
“安安。”燕萧萧仍然想弄清楚缘由,但是不由她多说,程安安已经拉着小申消失在洞穴的另一头。
“走!”老鬣指指了反方向,由雇佣兵带路,领着燕萧萧和米莉往洞穴出口走去。
就这么结束了?燕萧萧回头看了眼那扇木门。确实,当知道利仲南将永远出不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放松了。但是,他真的出不来了吗?
当然出不来。
高吉鹤看着冒着黑烟的洞口,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
TM的,这是谁干的?他暗骂那个炸了洞穴的人。
“程安安呢?”他揪住旁边一个被俘的雇佣兵,问道。
“I don't know.”雇佣兵或是没有听懂,或是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反正就是一问三不知。
“小贾!”高吉鹤不会就此罢休,“你英语好,告诉他们好好配合调查,可以帮他们申请减刑。”
“好的。”
“重点是问出燕萧萧和程安安的下落。”
“哦。”小贾挠了挠头,英语对话没问题,但是他不明白,高吉鹤为何如此坚信燕萧萧和程安安在此呢?
若不是艾克提醒,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利仲南竟然用燕萧萧的名义在白崇山下买了一幢老房子,更不会想到,老房子的后院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地下工程。
说庞大,其实小贾没有看到全貌。他们到达的时候,先是遇到了十来个外籍雇佣兵的抵抗,待调来武警,将雇佣兵或死或俘解决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随后飘出黑烟。
“全塌了!”在前面探路的老张差点被埋,他灰头土脸地跑回来,“我们下到一半,大概十来米深的时候,下面忽然爆炸,前面的路断了不说,整个洞穴都塌了下来,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全埋下面了。”
“人呢?人呢?有没有看到人?”高吉鹤揪住他的衣领,激动地问。
老张摇摇头说:“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个地方有没有其他出口?”高吉鹤不死心,转头问那些雇佣兵。
小区里代为翻译,回答说:“可能有,但是只有工程团队知道。”
“工程团队?”高吉鹤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类似的人。
“他们说,利仲南一行人进去后,工程团队就都出去吃饭了。”
“老张,你带人去附近饭店找找,务必把工程团队找到。”
老张点点头,立马带了几个民警去调查。
“他们见到利仲南进去,没见他出来?”
“没有。同行有三个女人,燕萧萧和程安安的照片,给他们看了,在其中。但是也没见她们出来。”
高吉鹤沉默了,他看向不断掉落碎石的洞口,不相信这些人会被埋在里面。
一定有其他出口,一定有!
“小贾,”他说,“我们去慈恩医院。”
“啊?”小贾不明所以,带着疑惑紧跟着高吉鹤坐进警车。
一路狂飙,不消十分钟时间,警车在慈恩医院的大门前停稳,高吉鹤跳下车子,正想跑进医院,看到眼前的人,脚步戛然而止。
“宋……宋乔申?”小贾也呆住了,站在铁门后的不正是失踪多日的小申吗?
“喂!小子,”高吉鹤跑上前,抓住他,生怕他又不见了,“程安安呢,燕萧萧呢?”
“唔,放开,放开,”小申拼命挣扎,他不喜欢高吉鹤的碰触,这个男人很凶,而且好臭,“放开我。”
“我问你,人呢?人去哪儿了?”高吉鹤此刻可不管他是不是自闭症,喜不喜欢被碰,他需要答案。
“高警官,”艾克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这样只会让小申越来越焦虑,是问不出任何答案的。”
“哥哥!”见到救星,小申力气似乎也大了,挣脱高吉鹤向艾克跑去。
“艾克。”高吉鹤并没有感到意外。
“队长,”小贾凑到身旁,轻声提醒高吉鹤,“那小子的手上有血。”
“唔。”他看到了,那不是小申的血,不过从只占了小申半个手掌来看,伤口不大。
“小申,”高吉鹤试探地说道,“姐姐受伤了,你要让姐姐去看医生哦。”
小申歪头看向他,问道:“你好厉害,怪不得哥哥说高警官很聪明,竟然知道姐姐受伤了。”
果然,高吉鹤看向艾克,说道:“伤口虽然不大,但还是包扎一下的好。”
他不知道程安安是否躲在附近,但已经试探了,那就试探到底吧。
艾克感激地笑了笑,答道:“好呀,如果看到她,我一定带她去医院。那么,高警官,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行。”走?高吉鹤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走呢?
“啊,对。宋乔申失踪是立了案的,如果要销案,得先回警局填资料写笔录。”小贾机灵,找了个很充分的理由。
艾克点点头说:“对,我把这事给忘了,那么麻烦二位带我们去警局了。”
高吉鹤抬抬眉,艾克的身后没有车,他是怎么过来的?
高吉鹤不禁扫视了周围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好奇怪,他还以为艾克早就在附近,但是除了刚刚艾克走过来的一串脚印,其他什么痕迹都没有。
高吉鹤感到更奇怪的是,如果洞穴的另一个出口在慈恩医院,仅凭小申自己能从那个地下洞穴走出来吗?难道没有人领着他?
然而,他又看了看医院内,除了小申的脚印,同样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可以走了吗,高警官?”艾克催促道。
高吉鹤暂按下疑惑,与小贾将二人带回警局。
想从小申口中问出事实,很困难也很容易,全看怎么问了。
高吉鹤一开始没有找到方向,直到老张回来,参与到询问中。
“小申呀,”老张温和地说,“外面细菌多,像泥土里,石头上全是细菌,这些细菌如果钻进伤口,会在里面住下,到时候皮肤就会烂掉,还会长虫子呢。”
小申愣了愣,说道:“那叫伤口溃烂。我知道,消毒包扎就好了。”
“哦,小申很聪明嘛。”老张赞许道,“呢小申一定帮姐姐的伤口消毒包扎了。”
“唔……”小申想了想,回答说,“我不知道,姐姐把我送到出口,然后让我先走,说还有事情要办,就又回去了。”
“又回去了?”高吉鹤吃了一惊,“那后来呢?小申又见到姐姐出来吗?”
“没有。后来轰,好大声,小申好怕,就跑出来了。”
他听到了爆炸声,但是没有看见程安安出洞穴。
高吉鹤与老张如此理解。
那岂不是在说……
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不会妄下定论,除非见到程安安的尸体。
“高警官,”艾克问,“小申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这孩子失踪几天,又饿又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欺负,我要带他去看医生。”
不是全讲了,只是表面能说的都说了而已。高吉鹤知道,有艾克在一旁,他们不可能从小申口中套更多信息。
也罢,高吉鹤说:“今天先到这里。请不要离开杭州,宋乔申跟是利仲南、程安安等人失踪、白崇山下爆炸案的当事人,我们还要随时询问他。”
艾克轻笑说:“不走,还有好多事没办呢。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话中有话,高吉鹤敏锐地察觉到了。
看着艾克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高吉鹤有些不甘心,都查到利仲南最隐匿的地方了,他不能前功尽弃。
高吉鹤转头正想问老张调查结果,却听到小贾的喊声。
“队长!不得了了!”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刚刚半山公墓报警,说宋恩海的墓被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