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还爱你,在这花落归尘的世界里。
即便他们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
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
1
蓝星河的房间门口摆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白色香烛和两个苹果。
怎么,是让她三更半夜点来祭奠她死去的爱情吗?
她注视很久,还是拿回了房间。
韩舍躺在西关的床上,紧闭双眼,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羽睫上,带着别样的温柔。只不过那双厌世的眸子睁开的时候,一切柔和都荡然无存。
他的愤怒来源于西关哼唱的歌曲:“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跟夜风一样的声音……”
跑调也就算了,关键是此情此景,字字戳心。
韩舍一个翻身起来,红着眼瞪着西关:“出去。”
西关看老板指着门外,最佳好员工上线:“怎么了?是我这歌唱得不够忧伤还是时长短了?老板您点,戏腔、民俗、流行、低音我都可以的!”
眼看韩舍要拔刀,西关一个弹起:“滚滚滚,我滚了!”
“不准去我的房间!”
西关将房门带上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的人的怒喊。
言泠将要入睡的时候,西关耷拉着脑袋进来了,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我的泠啊,老板真是太难伺候了,要不咱们联手把他干掉吧。”
言泠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我见过嫌日子不够过的,还没见过嫌命长的。”
西关瞬间化为“嘤嘤怪”:“呜呜呜。”
言泠伸手直接将西关的眼皮拂下:“赶紧的吧,早睡早死。哦不,早起……”
夜渐渐深了,韩舍虽然闭着眼,但是没有入睡。
他还在想着回拒蓝星河的话:“从我们分手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同你再有关系。我承认骗你是我的错,所以星河,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分手是否还能做朋友,这是一道让人疲惫的选择题。
蓝星河点着香薰蜡烛,淡淡的木质暖香在鼻尖缠绕。她依旧毫无睡意,抱着红红的苹果一口一口咬着,香甜水润的口感刺激着味蕾,她突然有些饿了。
于是她把两个苹果都吃了,终是给自己虚弱的身体增加了些能量。
大概是清晨五点半,韩舍一开门就看到蓝星河顶着一双熊猫眼站在那里,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慕,还带着一丝卑微。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朋友不行的话……要不搞暧昧也可以啊……”
韩舍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粗鲁地挠了挠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在的这几年,到底是谁把他的小姑娘给带成这样了!
他觉得现在已经跑题了,有些气愤:“是郝一舟教你这样说话的吗?”顿了顿,“还是你那个未……”
算了,未不下去了。
韩舍手叉腰,内心一阵吁叹,他是不是心慈手软把人给祸害成渣女了?
他狠下心来:“蓝星河,你知道我的。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别缠着我了。”
韩舍话都撂下了,也觉得自己不该对她过于关心,两个人就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然而没过两个小时,韩舍又双叒叕哗哗打脸。
蓝星河吃早餐的时候吐了,长期的睡眠不足加上饮食不适,导致她开始头晕恶心。后厨大婶给大家准备的是当地人的早餐,茯砖茶和鲜牛奶熬制的奶茶,喝的时候加点盐再舀一勺酥油化开,泡着馕吃又香又顶饿。
李君泽觉得是自己给蓝星河碗中的酥油加多了,蹲在旁边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啊!星河,是不是太腻了?”
艾艾咬着馕出来看了看,说道:“我觉得特别好吃啊,星河你怎么什么都吃不惯啊?”
李君泽很不满,回头瞪了她一眼:“什么都吃得惯的那是猪!”
言泠也跟了出来,看到蓝星河还问了句“没事吧”,换了以往他肯定得皱着眉说浪费食物可耻。可谁让她救过自己呢?言泠想了想,转身进了厨房。随后就看见从不下厨的大老板,亲自在灶台上盯着砂锅。锅里淘了白色的大米,清水煮沸,韩舍把盖子盖上,细细地熬着。
说了再也不要关心她的话后,他盯着砂锅只想白粥能赶快煮好。
大概四十分钟后,白粥熬得软软糯糯的,冒着热气。韩舍剥了个熟鸡蛋,将蛋白吃了,取了蛋黄,再细细地戳碎在粥里。
正巧西关进来,看到此举,好奇地问道:“这是要给狗吃的吗?”
韩舍一脸黑线。
言泠:“……”
西关还很无辜,看向言泠详细解释:“我家以前喂半个月大的狗子就是这样喂的,因为蛋黄有营养且易消化,狗子不能吃硬饭。”
韩舍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言泠忙捏着布把砂锅端起来,用胳膊推搡着西关出去。
“怎么了?!”
“闭嘴……安心做个人吧。”
言泠算是能体会到之前自己不合时宜说的一些话,西关拖住自己是有多心累了。到底是做线人的,蓝星河一吐老板就出现在后厨,之前的种种心里算是有解了。
看这个模样,就是不知道谁伤了谁啊!
蓝星河在喝粥的时候,言泠就想从小姑娘嘴里套出点话来。他笑眯眯地说道:“这里的米一点都不亚于东北的,我家老板去的那个粮油店一般人都不卖,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大魅力呢?”
蓝星河喝了好几口,感觉胃里暖暖的,不适的抽搐感也被压了下去。
言泠看她没什么反应,又说:“你跟我老板好像都是沪城人?你们是不是一天三顿饭都吃米啊。哎,你们俩喜欢吃糯米吗?那个……”
蓝星河终是停下吃饭的动作,转眼看着言泠。他一脸友好的笑容,随后看到蓝星河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她柔声说道:“沪城人,三顿吃米看心情,都不喜欢糯米,爱过。”
言泠眉毛一挑,哟,是个高手。
“我能吃饭了吗?”
言泠起身,拿走那一百块辛苦费,做了个“请”的手势。
2
蓝星河吃完那碗米粥后困意来袭,就准备上楼小憩一下,谁知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下午刘教授给大家开过会,主要是说这两日要暂且留在大本营,做些报告外加清理设备之类的事。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去叫蓝星河。
开会的时候,韩舍和两个线人也在,难得人员整齐。女生们不知怎么的就怂恿起刘教授来,说是让韩队给她们上上课。不过都是她们在讨论,当事人没吭声。
韩舍的坐姿较为随性,两条修长的大腿交叠着放在桌子上。他看着左腕上的手表指针一格一格地走动,中间有两次抬头看向14号房间。
刘教授在说可以安排大家听韩队的野外生存技能课,女生们又是一阵欢呼,唯独李君泽暗暗鄙夷着。话题当事人有点心不在焉,言泠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西关,示意他看老板。西关回了个眼神:搞不搞?
言泠撇了撇嘴:怕死。
蓝星河醒后下楼,他们正聚在一起玩游戏。她揉揉惺忪的双眼,下楼时险些滑倒。
言泠就看到坐在身侧的韩舍突然身体紧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摇起了手中的骰盅。
言泠突然来了兴致,给西关散发脑电波:我知道怎么搞了。
后厨给蓝星河单独留了饭,竟然是她最爱的清炖鸡汤。鸡肚里卷着小葱、姜片、枸杞、红枣还有当归,肉炖得特别烂,汤汁不腻还很是鲜香。
她泡着米饭吃了很多,还把一碟爽脆的拍黄瓜给吃掉了。
看来是中午的米粥调整了她的胃口,韩舍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大家玩着骰子。
言泠等她吃完招呼了一声:“蓝同学,一起来玩啊!”
蓝星河摇摇头,表示不想玩,艾艾就过来劝说:“输了不要紧,我们不喝酒也不抽烟,输了的人就吃西红柿。”
桌上确实摆着很多西红柿,想来是院子里种的那些,爱吃的人不多,所以一直压在枝头。现在被悉数摘下,还连着绿色的蒂,果实个个鲜红且透着光泽。
韩舍刚要说什么,蓝星河就在桌子旁边坐下了。
两个人坐对面,玩了几圈后,天文台的几个菜鸟就退出了。因为他们吃西红柿都快吃吐了。
蓝星河上来的时候,就剩她和艾艾、李君泽,再加上韩舍他们三个人,总共六个人。
他们玩的游戏简单,就是摇骰子叫点数,从庄家开始往后分析判断每个人的叫法是否真实,下家相信则继续跟进,不信便可开盅验骰。
蓝星河曾经跟郝一舟玩过几次,沪城人将此游戏称为“吹牛”。新一轮游戏的庄家是西关,他悄悄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道:“6个4。”
艾艾:“7个2。”
李君泽看了自己的点数,有点犹豫:“5个6。”
言泠轻勾嘴角,看向下一个的蓝星河:“10个6。”
蓝星河神色默然,大家各自怀揣想法,颇有兴致地看向她。尤其是言泠,他看似安慰地说道:“同学,随便猜,没关系。”
韩舍跟大家不同,他面前的骰盅都没有打开,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沉默的小姑娘,随即嘴角一勾,听到她酥甜的声音:“开。”
蓝星河不相信言泠的猜测,所以她提出开蛊,于是所有人将自己摇出来的点数公开呈现。言泠目光一扫,所有人的6合起来只有9个。
他就当运气不好了,言泠摊摊手,挑了个西红柿,“吧唧”几口,将那个鲜红多汁的果实啃完了。他抹了抹嘴,毫不在意地跟大家继续玩。
言泠吃第二个西红柿的时候,还存有侥幸心理。直到他吃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他撑着桌子艰难地咽下去,怀疑地看着蓝星河。庄家明明在换,她却总是要开自己的,更难以相信她次次都猜对。
她怕不是在整自己?
言泠在大家猜点数的时候悄悄说了一句:“同学,我不是故意要翻你和老板的旧账,都是西关指使我的……”
于是在更换了位子以后,西关吃西红柿差点吃到吐。
西关瞪向蓝星河,闷声干大事啊!
韩舍是玩骰子的高手,西关和言泠心里十分清楚。这次游戏韩舍手下留情,秉承着“友谊第一”的精神频频放水,所以只有他懂蓝星河。
她不仅会算概率,还能看透交手人的风格,六个人当中至少有四个人是她可以清楚地判断蛊内牌面的情况的。至于剩余的两个,一个是她自己,蓝星河微微抬头看了对面一眼,还有韩舍。
韩舍避开那道炙热的目光,又陷入躲闪之中。
西关和言泠对上视线,无声地交流起来。恰好一轮结束,西关就说道:“这位蓝同学,我们念在你年少,对你很是手下留情……”
蓝星河难得打断别人说话:“不想吃西红柿你直说。”
西关头冒黑线,言泠在旁边帮腔:“那你敢不敢跟我们老板1V1 battle(对战)?”
李君泽不满了,嘴里嘟囔着:“凭什么啊,你们是在欺负我们家星河吗?”
这话说得艾艾都嫌弃了,她戳了戳李君泽:“还你们家,你配吗?”
旁人在调侃,韩舍缓缓起身。蓝星河摇晃着骰蛊,突然说了一句:“玩不起?”
韩舍轻咳一声,慢慢又坐正了。言泠大胆地将他的手放置于骰蛊上,眼神给了个yes(是)。
韩舍回他:我要是完了,你们就都得完。
本来要看的一场你死我活,虐恋情深的摇蛊大戏并没有上演,韩舍一路输到底,将桌子上和地里的西红柿快吃了个干净。
韩舍捂住肚子想顺顺,西关在一旁痛苦地抱头:“老板你也太给我们丢人了!”
蓝星河深深地凝视韩舍,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了。
李君泽追了上去,像是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一颗鲜嫩的西红柿,晃了几下:“特别甜,给你。”
蓝星河看着那颗西红柿,心情不是很好。她抿抿嘴,轻声说道:“我从小就对西红柿过敏。”
李君泽一愣:“过敏?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她忍不住看向楼下,继而回了房。
3
刘教授答应大家让韩舍来上课,确实没有食言。
一日,韩舍给大家讲了如何鉴定陨石,内容比较枯燥,不过理科生们早习惯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还在聊韩舍的课程,突然有人问了一句题外话:“星河,为什么你吃的饭跟我们的不一样啊。”
蓝星河坐在最边上,她其实根本没有关注桌子上的饭菜,这一问,她才抬起头。今日的伙食是爆炒羊杂、红烧大鹅、小炒牛肉、辣子鸡,还有几盘绿色的素菜。但蓝星河和大家不同,倒不是有多好,只是一碗清淡的汤饭,里面的土豆炖得特别糯,青菜叶子也香甜可口。
她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托盘,摆着一小碟白斩鸡和松花蛋,量不多,就一人份。
艾艾伸出筷子吃了一口白斩鸡,“吧唧”两下嘴:“好吃。”
蓝星河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稍微变了神色。她其实很不喜欢别人碰她的食物,这也造就了她不合群的性子。
后厨的大婶一早很是贴心地问过蓝星河:“是不是阿姨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呀?”
蓝星河想都没想就回道:“嗯,不合。”
其实她想说那顿米粥和鸡汤还不错,想了想还是没说,因为她太不会说话了。现在她的餐食开始跟大家有所不同,她以为是惹怒了大婶才会将她孤立。但她不在乎,孤立后的饭才好吃。
因为刘教授护着蓝星河,所以即便是队里有人指出蓝星河存在的问题,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大家都明白,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家庭背景都是比不过的,可能蓝星河出生的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
小姑娘身上傲气是没有的,关键还漂亮,这真是让人又讨厌又喜欢。
韩舍和言泠是最后入座吃饭的,言泠还特地从蓝星河旁边走过,问了一句:“独食好吃吗?”
蓝星河抬头,轻轻眨了眨眼:“比西红柿好吃。”
言泠一噎,她这是在提醒昨晚惨虐他的场景。
韩舍坐下后抽了一张餐巾纸,将指尖残留的褐色污渍擦掉,那是在剥松花蛋的时候黏上的。听着言泠在那端调侃不成反被诘,他舀了一大口米饭,遮掩住上扬的嘴角。
大家吃吃喝喝,到了第二天,算是较为期待的了。
大本营的后院有一块空地,平时停车或是放一些闲置的农作工具,被西关和言泠清理以后能作为户外课程的露天教室。
天文台的人有序地站着,韩舍手叉腰,面对着他们说道:“户外生存很考验人的身体素质,你们的体能和力量会在关键时刻决定你能不能活下去。当然了,你们是在确保一切条件安全的情况下才工作,大的危险是不会遇到的。”
队里有人举手说:“韩队,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跟我们说一说呗。”
韩舍轻笑,玩弄着腰侧的匕首:“我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啊。”
看来他是不想说,于是队里的人又换了种方式问:“我们听说你的身手特别好,可不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比如扔个刀什么的?”
西关阻止了,“哎哎”两声:“你当我老板是来表演杂技的啊,一帮看戏的样子……”说着扭头看向韩舍,带头鼓掌,“来,我们有请!”
4
画面一转,西关顶着个青色的西红柿站在三米开外。
他故作娇羞,发嗲地摇晃着:“泠,讨厌,你来嘛,人家怕怕。”
言泠站在韩舍身侧,背脊发凉。他上前一步:“老板,往西关脑袋上扎,挂了算我的。”
见识过韩舍扔刀的没有几个人,蓝星河是见识过的,不得不承认,那泛着寒光的刀锋破风而来,即使是心理素质再硬的人也会瞬间畏惧。
蓝星河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例行安静沉默。
韩舍的那双厌世眼很是黑亮,但更像是无法抵达的幽深旋涡。他微微一眯眼,就注定让人沉沦。蓝星河都没看清他那把刀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就见那颗青色的西红柿发出一声脆响,带着汁液在地上滚了滚。
女孩的崇拜之情难以抑制,直呼想嫁!
蓝天之下,利刃在旁,这样的韩舍不是以前蓝星河认识的韩舍。她沉了眸子,又或许这样的韩舍才是真的韩舍。
她只是轻声吁叹了一下,就被眼尖的西关给捕捉到了。西关“喂”了一声,指了指人群后面:“那位蓝同学,你过来。”
蓝星河站着不动,西关没办法,只能上前请人。他将蓝星河带到自己的位子上,快速地在她脑袋上摆了个西红柿。
言泠远远地给西关竖起大拇指:关哥,你是高手!
韩舍觉得自己低估了西关找碴儿的本事,他“嘶”了一声就想冲过去踢他一脚,却不想蓝星河扶了扶那颗不稳的西红柿,然后乖乖地站定。
“星河!太危险了!被他扎上你就得提着脑袋回家了!”李君泽也是急了,口不择言,惹得大家都翻了一个白眼。谁不知道李君泽喜欢蓝星河,对方一个喷嚏都能让他如临大敌。
所有人都看向韩舍,不知为何,韩舍觉得自己握着刀柄的手破天荒地在颤抖。面对蓝星河,他竟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
大概过了两分钟,还不见动静。
西关和言泠歪在一起,悄悄地乐着。韩舍在做好准备的最后一秒突然收了手,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愿给她带去危险。
谁都不行,包括自己。
韩舍的心情很不好,他朝西关勾了勾手指,西关笑得屁颠屁颠的,刚跑过去就被韩舍来了个过肩摔。紧接着一招锁喉被西关躲过,他快速起身,跟韩舍对上招。
“既然你们想看,那就看些刺激的吧。”
韩舍说完就朝西关挥去拳头,近身搏斗是他擅长的技能。但西关的攻击能力可不是虚的,按他的话来说,当初隔壁村的狗子看到他都得吓尿。
两个人突如其来的对招,拳拳到肉,成年男人的身板硬实,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外行人就当看个热闹,清楚形势的大概只有言泠了。
蓝星河心里是有些担忧的,眼前的两个人不分上下。西关突然一拳击中韩舍的下颚,他的嘴角流血了。
西关一缩胳膊,结结巴巴道:“不会扣……扣工资吧。”
西关接收到来自韩舍的死亡凝视,韩舍用力甩了一下脑袋,汗珠顺着眉宇滑下,他朝西关笑了笑。随即西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三十秒后他就被韩舍摁在地上揍,连招式都乱了。
韩舍起身的时候,西关躺在地上喊“爸爸”。韩舍揉了揉手腕,对着一帮看热闹的人说:“这个示范是错的,遇到危险要大声喊救命,而不是喊爸爸。”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谁想来?”
所有人后退一步,状况之外的蓝星河再次闪亮出现。
韩舍又觉得头疼,他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要有她在,总能出现一道道坎。
“那我就多演示两点……”韩舍正说着,蓝星河突然近身,像是两个人重逢那日,她直接去拔韩舍腰侧的匕首。韩舍吃过一次亏哪还能有第二次,反手就将人圈在怀里。
她娇嫩肌肤的触感烫着韩舍的胳膊,风从两个人耳畔拂过,带着韩舍嘶哑的声音:“第一点,小姑娘家,永远不要去拔男人的刀。”
蓝星河挣脱未果,在韩舍怀里乱撞。他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只想越收越紧,不愿分离。
“至于第二点,不要盲目反抗,实在不行……”
韩舍的话中断,蓝星河突然咬上他的胳膊,一点都不客气,险些把自己的牙根震痛。
韩舍光荣地二次掉血,看得大家都一愣。
李君泽超解气,握紧拳头:“咬他,咬他。”
韩舍松开蓝星河,两个人目光对峙,攻击与防御,烈日灼心。
“咬……也是不错的。”韩舍捂住痛处,他好疼啊!
5
韩舍的伤口涂了两次碘伏都没好,赤脚医生西关很专业地看了一下:“狂犬疫苗得打上啊,要不去晚了我们只能把你关笼子里了。”
“你是嫌脑袋太重了是吗?”
日常挑衅老板,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
西关“呵呵呵”,识趣地退下了。
出了屋后,西关伸了个懒腰,走到井水旁打水洗了把脸。起身的时候,一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蓝同学,您有何贵干?”
蓝星河穿了件薄外衫,傍晚时分山里的气温开始降低,她比常人怕冷,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西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蓝星河也不打算多聊,直奔主题。
“你会用刀吗?”
西关挑眉:“哪种刀?言泠的菜刀?”
他就是这个性子,不调侃两句皮就痒。蓝星河看着他,面色沉稳:“韩舍的刀。”
“哦,这个啊。”西关掀起衣服随意抹了把脸,硬实的腹肌显露出来。谁知道人家姑娘没看,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会啊,怎么了?”
“你教我,我给你钱。”
西关一听,笑出声。见蓝星河一本正经,他实在是憋不住:“我老板的话你没听见吗?小姑娘家的,不要试图去玩刀,刀这种东西凶起来连主人都能伤……”
“一千块钱。”
“不是钱的问题,我虽然喜欢钱……”
“五千。”
“呵呵,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
“加个零。”
西关褐色的瞳孔陡然发出亮光,他对着蓝星河伸出手:“好的小老板,明天早上六点后院相见,不来不是人。”
蓝星河看着那双想要合作的手,面无表情:“账号发给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西关还殷勤地跟在她身后,小跑到门口给她开了门:“小老板早点休息,祝您好梦。”
言泠咬着黄瓜,正要出去散散步,看到西关如此举动,好奇地问道:“咋?你是辞职了还是被开除了?”他用黄瓜指了指上楼的蓝星河,“这么快就找到新东家了。”
西关兴奋地一把将人拖出去,将蓝星河要学韩舍刀法的事情一说,小手快要搓出花来:“不愧是老板的女人,出手就是大气!”
言泠也挺惊讶的:“给这么多?”
“那可不。”
“她会不会在诓你?这姑娘可不简单。”
西关扒拉着言泠,一口咬掉一大截黄瓜:“肯定不会!”
言泠嫌弃地“嘶”了一声:“谁让你吃我黄瓜的?”
“就吃了,怎么样?”西关得意地说道。
言泠沉了脸,顿了顿说:“我厨房三十米长的菜刀呢……”
西关拔腿就往屋里跑去,一路哼着“洗刷刷洗刷刷哎哎”。没半个小时,西关就收到短信提醒,说好的钱全额进账。他一个跟头从床上翻起来,趴到地上就开始做单臂俯卧撑。
这活好啊!比跟着老板好啊!
于是第二天五点多,西关就出现在后院,陪同的还有言泠。言泠打着哈欠:“你教学喊我来干什么?”
西关像是没骨头似的靠着他:“这不是缺个人来顶西红柿吗?”
言泠瞪大眼睛:“我求你能不能做个人?不是亲兄弟也不能这么糟蹋我啊!”
西关拍着他的胸脯:“啧,少不了你的好处。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因为是你我才怕!”
两个人正说着,蓝星河出现了。西关从怀里掏出一个压扁的白菜肉包子:“蓝同学,给。”
“不要。”蓝星河言简意赅,“教吧。”
西关将包子重新塞回去,推搡着言泠拿着西红柿走到合适的位置上去。言泠不乐意,两个人还在争执,蓝星河冷眼看着,问道:“是要给我换人吗?”
“不是啊,让他给你当模特。”
蓝星河看了一眼,这才说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要学这个,我是要去夺他的刀。”
她说的是贴身攻击,西关和言泠都愣住了,夺韩舍的刀啊!
西关悄悄和言泠私语:“那个……我五险一金交的吧?失业金可能得领一下了。”
“你可能用不上了,我还得给你搭一份白包。”
“我谢谢你啊。”
蓝星河有点受不了两个人总是打闹,开口道:“不能教把钱退给我。”
“教!谁说不能教!”
西关的刀法虽然速度不如韩舍,但极其凶狠,是言泠见过的用刀功夫好的人里数一数二的。蓝星河是女孩,想要学这种冷兵器,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西关在教之前跟她说道:“武器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切不可拿来伤人。我能教你的很多,但能不能学会还得看自己。姑娘家还是温柔点好,动不动就拔刀,钢铁侠也受不了啊。”
蓝星河很聪明,肢体也十分灵活。教授和观摩有很大的区别,大概只用了一个小时,她就能从言泠手中夺走武器。
结束之后,西关将自己不用的匕首暂且借给她,她握着柄部来回掂量。这时,她才觉得手腕两寸处微微有些刺痛,低头一看,竟被划了一道小口。
三个人结束后回到屋内大厅,韩舍正下楼,西关和言泠眼尖,瞬间打了个哈欠:“早啊!老板。”
西关还说:“蓝同学,你也起得这么早啊?”
言泠:“就是,起早容易猝死。”
蓝星河:“……”
韩舍当然是不信的,蓝星河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带着丝丝寒气。那是清晨田野里独有的气息,他甚至还嗅到了淡淡的紫苏味。
菜园和后院都种着紫苏,尤其以后院居多。
韩舍想问什么,然而蓝星河直接进了屋,自家的两个线人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他站了一会儿,这才往厨房走去。
6
蓝星河早餐吃上了最爱的云吞面,小云吞是蘑菇虾仁馅的,还裹着细碎的葱姜,吃到口里便可尝到特有的清香。面应该是手工的,十分有弹性,下在骨头熬制的浓汤里,再拌上青菜和少许干紫菜,让人食欲大增。
那两个白煮蛋已经过了冷水,剥起来一点都不烫手。蓝星河近几日因饮食变好整个人都有精神了,她认真地剥着鸡蛋,韩舍坐在斜对面,一抬头就看到她手腕处的红痕。
世事尽收眼底,韩舍幽深的双眸垂了垂,又继续吃饭。
西关是有警觉性的,他觉得在大本营练习不安全。于是言泠找了个地方,就在附近的林小源家,就是前段时间给外国人当翻译的那个人。
林小源蹲在地上看着他们三个人,尤其是蓝星河。他小声嘟囔:“还以为漂亮姐姐是个好人,没想到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言泠刚要揍他,就被西关给拦住。他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来,小朋友,吃一点。”
林小源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二十岁了,谁是小朋友?”
蓝星河这才又仔细瞧了瞧,嗯,确实长得有些小。
他们休息的时候,林小源还挪过来问蓝星河:“姐姐,你多大啊?有没有交男朋友?家里几口人?”
蓝星河没说话,林小源的戏来了。他惊讶地捂住嘴巴:“天哪,这才几日,你怎么变哑巴了?”说完又“嘿嘿”一笑,倒是有些孩子气,“你们沪城人皮肤真白。”
蓝星河这才回话:“你怎么知道我是沪城人?”
林小源突然闭嘴,支吾了几声,觉得也不是不能说,就斟酌着道:“就听外国佬说的啊,说韩舍是沪城人,到了晋城上学,还说了他身边的人。我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有一个叫什么舟舟的。”
“郝一舟?”
林小源点点头:“好像是。”
那帮人怎么会对韩舍这么清楚,连身边朋友的信息都如此全面?蓝星河突然想起上次韩舍与外国人交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在沉思,林小源无聊地撑着脑袋看她,想来是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还有些看上瘾了。
林小源傻乎乎地笑着问:“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啊?你看我怎么样?”
蓝星河回神,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两个人正说着,身后有声音传来:“聊什么?”
林小源一回头,快吓瘫了:“韩……韩……韩老大。”
西关和言泠正拔着林小源院子里的胡萝卜,准备大吃一番,看到来人后连忙迈腿翻了过来。大家还不在状态,只有蓝星河是冷静的。她还回道:“他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韩舍脸上带有笑意,问道:“是这样吗?林小源?”
林小源还在状况外,韩舍一上来就将人搂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笑容依旧:“想不想到我家吃午饭?什么?想啊,那走吧。”
西关和言泠眼睁睁看着林小源被架走。
韩舍真的带着林小源来大本营吃饭了,桌子上多了个新人,天文台的人问东问西,相谈甚欢。随后林小源被揪到后厨去洗碗,他就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吃。
韩舍双手环胸,倚靠在窗户边。外面的大树苍绿茂盛,还开着不知名的绒花,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此时竟有些柔软。
“小源啊,今天看到这么多姐姐,觉得哪个最漂亮?”
林小源声音脆脆地说道:“当然是星河姐姐了。”
“喜欢她?”
“嗯!”
“想做她的男朋友?”
“嗯呢!”
韩舍点点头,看着林小源双手泡在清水里,把碗都洗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拔出自己的匕首。刀离了鞘,总想割点什么。
“既然手也洗干净了,那可以剁了。”
林小源吓都吓死了,韩舍单手就能按住他的双手,脸上还挂着笑:“知道我为什么要剁你的手吗?”
“不知道啊……嗯啊……好像又有点知道?”
韩舍漂亮的眉毛一挑:“还想做她的男朋友吗?”
“不太想了,这辈子都不想了。大哥饶命……”
韩舍哪是真的要剁他的手,无非是吓吓他罢了。林小源也单纯,恐怕再多一会儿就要哭了。韩舍又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她去你家干什么?”
林小源果真“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只是听西关说‘刀一定要狠,这样撸起韩舍来就跟抹鸡脖子一样’,然后言泠就说‘明天别早起教她了,容易猝死’。”
两个人渣。
韩舍松手,刀回了鞘。
林小源睁着湿漉漉的双眼,惊魂未定:“大哥能走了吗?”韩舍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又抱头弱弱地问了一句,“这钟豆馅馒头我能拿两个吗?”
7
韩舍准备收拾西关的时候,蓝星河拦住了他。
“是我自己找的他,跟他没关系。”
韩舍心里很不舒服,那种难以掌控的坏情绪还带着点酸味,明显就是妒忌了。但他不是妒忌西关,顶多是想对其磨刀霍霍。因为林小源想要做她的男朋友,这便让人想起蓝星河还有个未婚夫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令韩舍想不顾一切地拥抱她,宣誓自己的主权。
“十几二十岁的人,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蓝星河这才发现韩舍的神情有些异样,两个人关注的点并不相同。她当然不能放过,心里升起期望:“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尤其是爱他那双眼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给我的温柔。他曾说,我何须懂什么是喜欢,我注定就是被爱的那一个。”
韩舍一点也不敢看她,倔强地偏过头去。
“我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蓝星河突然沉默了,随即抓住他的手臂,一股温热在肌肤之间传递。
韩舍真的要败下阵来,胸口翻涌着对自己的怒火:“蓝星河……”
他甚至不敢去触碰她,害怕挣脱拉扯到她的伤口,更害怕推她会伤害了她脆弱的心灵。
韩舍觉得这该死的喜欢真的好难。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言泠跑了过来。他也没时间关注眼前的情况,指了指身后说:“镇长来了,好像是关于陨石送检的事情。”
蓝星河松开了他,韩舍这才跟着言泠离开。
镇长过来跟主要人员开了个会,刘教授也在。后来蓝星河被叫了过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休整的这几天是在等陨石鉴定结果。
韩舍从那帮外国人手中取回的石头里,有一块是稀有的铁陨石,还有两小块石陨石。刘教授将数据交给蓝星河,让她梳理成文字报告。
镇长说:“韩舍,我觉得你们是时候进去一趟了。”
韩舍第一时间看了一眼蓝星河和刘教授,刘教授授意,喊着蓝星河起身离开,给他们留下交谈的空间。
那天晚上,蓝星河看到言泠把地图折叠好放进口袋里,正是她之前看过的那张。
言泠随后拿了脸盆装了洗漱用品去浴室,经过蓝星河身旁的时候还打了声招呼。
蓝星河是看着他进去的,念头升起的时候,她回房拿了手机跟了上去。
一楼的浴室是男生用的,比二楼稍微大一些,淋浴的地方和衣柜只隔了一扇厚帘子。蓝星河贴着墙慢慢地往衣柜处走去,发现言泠的衣服后,她两下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地图,打开之后用手机拍了照。
东西拿到手,蓝星河按原路退回。想来是地上有水,快到门口的时候,她不小心滑了一下。幸好有人进来,迅速抓住她的手才让她免于摔倒。
言泠还是听到了动静,混着水声问了句:“谁啊?!”
韩舍看着蓝星河,神色不明。蓝星河扑上去就捂住他的嘴,瘦小的身躯靠到男人的怀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极其小声地说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他明天什么时候教我练刀,信不信随你。”
韩舍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他要是信就有鬼了。
蓝星河的手贴着他的嘴巴,在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时候,她收了手回去,只不过换成抓着他的衣服来稳定自己的平衡。
她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凝望自己的男人。
韩舍开口道:“我。”
言泠听到是韩舍的声音,便没有再问什么,快乐得哼起了歌。
蓝星河难得没有想要缠着他,松开他的衣服贴着边上走了。韩舍会放她过也是迫于无奈,他总不能拔刀逼问她进来干什么,抑或是来个上下搜身吧。
韩舍摸摸鼻翼,含笑垂眸。搜身嘛,虽然他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