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听到声音回头去看,见一个衣衫上满是布丁的老头从大厅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进来十几个怒气冲冲,手拿打狗棒的丐帮弟子。
司徒云抱拳道:“在下司徒云,前辈可是傅舵主?”
老头沉着脸,走向前坐在狼皮椅上,后面的十几个乞丐左右分开,站在大厅两侧。
老头冷冷道:“司徒云?你就是司徒云?听闻你的飞刀例不虚发,轻功更是了得,人送外号‘登云射日’。我一直倒也想见识见识。”
司徒云躬身道:“舵主不要误会,在下方才对那位兄弟讨要座位,那位兄弟却说只有朋友有座,在下一时莽撞才说出了那句话。在在下心里一直是把贵帮当做朋友。朋友之间开句玩笑,舵主想必也不会计较吧?”
傅舵主板着脸,道:“司徒云,本帮和你们司徒府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更没有来往,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你今天到访所为何事?”
司徒云淡淡一笑,道:“贵帮不是要找叶飞吗?我把他带来了。后面这位就是。”
此话一出,旁边的乞丐都握紧了打狗棒,目光盯向舵主,只等一句命令就要将叶飞当狗一样打得骨断筋折。
傅舵主气定神闲,瞧了一眼叶飞,道:“你是叶飞?”
叶飞走上一步,道:“是。误伤贵派长老,实属意外,要杀要剐我毫无怨言。”
傅舵主打量了叶飞一眼,道:“你既然敢认,为何又要躲?”
叶飞道:“躲是我不想死,认是我确实做了。”
傅舵主道:“那你现在不怕死了?”
叶飞道:“不怕了。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和死没有区别。我已经生无可恋。”
傅舵主说道:“好!你既然生无可恋,就一个人走过来。”
叶飞拿着明杖探着路,又走了三步。
傅舵主冲着距离叶飞最近的一个乞丐使了一个眼色,那乞丐手中打狗棒突然刺出。叶飞听到旁边有风声,并没有躲闪,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一个人若要求死,什么也就不怕了。
打狗棒点在叶飞腰间,叶飞倒了下去,那乞丐收招退回原位。
慕容秋水瞧着地上疼痛扭曲的叶飞,心中不忍,正要对司徒云说话,傅舵主先开了口。
“司徒云,这就是你找的杀害沈长老的叶飞?”
司徒云早已看穿了那一刺的意思,丐帮只是在试探叶飞的功夫。他说道:“正是。他武功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高深莫测,可是他却杀了比他功夫高强的沈长老。你们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傅舵主冷笑道:“当然有诈。你为了骗取百草丹,就找来一个人冒充叶飞,太不把我们丐帮放在心上了。你的飞刀绝技虽然厉害,我的打狗棒法也不是花拳绣腿,我就来领教一二。”
话音落,傅舵主腾身而起,一根精钢打造的打狗棒就向着司徒云脖子扫了过来。
司徒云忙后撤摆手,道:“傅舵主,再下并不是来骗药的,其中有隐情,可否等在下把话说完?”
傅舵主道:“可以,那就要先接得住我二十招。”
司徒云转身跳进院中,傅舵主和十几个弟子也追了出去。两人在院中就打在一起。
慕容秋水扶起叶飞,道:“你没事吧?”
叶飞说道:“没什么。看来丐帮的人也并非都是讲理的,一会能走你就走,不要管我了。”
慕容秋水后悔道:“你是我的恩人,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懂得知恩图报,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到这里,是我害了你。”
叶飞苦笑,说道:“你虽然没读过书,却比读过书的女人有情有义多了。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院中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臭要饭的!敢伤我家司徒公子!全部拿命来!”
叶飞道:“不好,那老头来了,快躲起来。”
慕容秋水扶着他跑上高台,跑进了那侧面小门。
院中的司徒云和傅舵主已经打了二十回合,傅舵主心中有气,二十回合之后还是招招紧逼。司徒云不想伤了他,只有避让闪躲招架。昨夜的旧伤还未痊愈,一个迟缓,肚子就被踢了一脚,身子摔出一丈多远。
傅舵主紧追上来,准备再打两下解心头怒火,这时就听到半空中那苍老的声音响起,回头看时,脖子就被一根九节鞭卷住,跟着身子就飞了出去,身子还未落地,又是两鞭打在脖颈之上,颈椎断裂,尸体跌落在地。
其他丐帮弟子一看舵主惨死,都冲了上来,围住两人就拼了命。司徒云见状只有逃跑,他已经解释不清,厮杀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跑进大厅,不见了叶飞和慕容秋水,看到侧面小门开着,从小门追了出去,经过一断暗道,到了后院,后院现在空无一人,他喊了一声:“慕容姑娘!”
没有人回答。
背后追兵已到,他纵身跳出院子,直奔镇外荒野而去。
白头翁挥舞着鞭子,下手狠毒,边打边说:“要饭的!伤我家司徒公子就是找死!你们知道我家司徒公子是谁吗?他就是司徒云,池州司徒府是你们这帮臭要饭惹得起的吗?”
他重复着这几句话,片刻间打死了十几个,又留了几个重伤的活口,然后得意地翻墙而去。
高台侧门是用于为难之时逃跑所用,侧门通向后院,在这之间有一段狭小暗道,暗道里机关重重,所以这侧门也叫‘生死门’。
暗道里的机关需要在出口启动,但是为了预防紧急情况,通道内有一陷阱是即触即发,有人中了陷阱,上面翻板就会锁死,里面的人纵然有天大本事,也难以逃脱。
叶飞和慕容秋水正被困在漆黑的陷阱中。
陷阱两丈深,下方是厚厚的稻草,设计机关的时候只为了抓活口,人只要掉进来,饿上几天没有力气了,就会有人来把人捞上去。
叶飞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慕容姑娘,你还好吗?”
慕容秋水揉着磕痛的腿和胳膊,说道:“只是磕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问题太笨,自己都不知道,一个瞎子又怎么知道?
叶飞道:“是个陷阱。你能看得到吗?有没有办法出去?
慕容秋水四周看了一下,说道:“这里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要动,这里说不定有别的机关。”
叶飞摸到明杖,一点点敲打着地面和墙壁,探查这里的环境。墙壁是石头,地面是泥土,长一丈宽四尺,摸不着顶。
慕容秋水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叶飞道:“这里没有机关,对方只想抓活的。你现在大声呼救,让他们放你出去。”
慕容秋水道:“你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杀了你。”
叶飞道:“我来就是送死的。你可以活下去。”
慕容秋水道:“那个老头说不定还在外面,还是再等等吧。”
叶飞沉默。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慕容秋水忽然说道:“你为什么生无可恋了?为了你的箐儿?”
叶子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慕容秋水等了片刻,又道:“你不愿意回答那就是默认了。你家那么大,怎么就没人了?你怎么变成乞丐的?”
叶飞心中隐隐作痛,接下来慕容秋水问的什么,他已听不到,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在叶府和梁箐一起练剑的情景。
他想得入神,想到伤心处,泪又流了出来,他开始轻轻抽泣。
一只柔软的小手摸到了他的脸,擦去了他的泪水。
他这才从回忆中清醒,才想到旁边还有个人。
慕容秋水轻轻问道:“叶叔,你怎么哭了?”
叶飞被这一句‘叶叔’叫愣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叫‘叔’。他心里总是会忘记现在的相貌。这一声把他又叫得更清醒。
叶飞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说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
慕容秋水说道:“从你家宅子我就看得出来,你以前肯定也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现在变成这样,又失去了心上人,所以才会难过对吧?”
叶飞不想提这个话题,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让人来救你吧。”
慕容秋水站了起来,说道:“送你剑的箐儿在哪?你有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叶飞摇头,“不需要了。她心中没有我,我希望她以后幸福。”
慕容秋水道:“她现在也应该已经幸福了,女人到了四五十岁,如果还没找到幸福,那就是还想着曾经让自己幸福的那个人。”
叶飞不想多解释,道:“你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少。你要是再不出去,恐怕以后都出不去了。”
慕容秋水抬头大叫,声音很大,震得叶飞捂住了耳朵。十几声之后依旧毫无动静。停了片刻后,又反复间断呼喊了数十次,还是毫无反应。
慕容秋水急躁起来,说道:“怎么办?没有人,不会都死了吧?”
叶飞道:“那个老头是白头翁,他杀丐帮嫁祸给司徒云,不会把人全部杀光,肯定有活口,不过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丐帮弟子肯定在忙着通知他们帮主。这地方这么隐蔽,很难被发现。想出去只有靠自己了。”
慕容秋水问道:“靠自己怎么出去?”
叶飞道:“我上去看看。”
慕容秋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正要问,只听叶飞纵身一跳,身子就到了她头顶。她现在明白了。
叶飞两腿支撑着两面墙壁,攀登到翻板处摸了一圈,又推了几下,翻板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想要用力,脚下却无根,反作用力让他滑了下去。
慕容秋水问道:“能出去吗?”
叶飞道:“翻板被锁死了,让我再想想办法。”
他想到了用内力猛击,又想到从别处打开新的出口,但是都失败告终。
慕容秋水的精神在慢慢崩溃,最后竟哭了起来,说道:“我们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叶飞闭着眼,躺在稻草上,说道:“你怕死吗?”
慕容秋水抽泣道:“我不想死,不想活活被饿死,不想死在这,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想做什么?”
慕容秋水含羞道:“我想有个真正的相公。”
叶飞微笑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吧?”
慕容秋水点点头,说道:“就是司徒公子。”
叶飞万万没想到会是司徒云,说道:“你们没有认识几天吧?”
慕容秋水道:“他让我引你出来时,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正义的侠士。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每个女孩子见了都会爱的。”
叶飞被她最后的一句话刺痛了,微怒道:“他如果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就不喜欢他了?”
慕容秋水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也不再伤心哭泣,更没有听出叶飞语气的变化,说道:“不知道。可能还喜欢吧。但是不能太丑,因为我挺漂亮的。”
“那你觉得我丑吗?”
慕容秋水愣了一下,随后道:“你人好,也有侠义心肠。相貌不重要。”
叶飞坐了起来,苦笑一声,道:“轮到我就不重要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一阵寂静后,突然传来了慕容秋水的偷笑声,“叶叔,你怎么啦?你不会喜欢我了吧?”
叶飞冷冷道:“你笑什么?你嘲笑我?”
慕容秋水立刻收住了笑,说道:“不是。叶叔,你别误会。我是说我也喜欢你,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叔叔一样,你喜欢我,肯定也是把我当成你的亲侄女了吧?”
“如果不是呢?”
“不是?”慕容秋水又沉默了一阵,说道:“可我就是把你当亲叔叔。”语气已略显惊恐。
叶飞站了起来,道:“如果我是和司徒云一样年轻,俊郎,你还把我当叔叔吗?”
慕容秋水也站了起来,说道:“如果那样,你就是我哥,怎么会是叔呢?”语气中有了明显怯意,慢慢往后退去。
叶飞没动,道:“你在怕什么?怕我欺负你不成?
慕容秋水退到了墙边,努力笑道:“你是好人,是侠士,要欺负早就欺负了,你不是坏人。只是和我开玩笑的对吧?”
叶飞道:“我开什么玩笑了?我难道就不能年轻俊郎?”说着就大步朝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