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定转了无数个圆圈,不慌不忙的走过修言痛苦难熬的时刻。
意识逐渐恢复,他慌忙看向距离最近的水池,水池里映出的身影让修言看到后呆愣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为魔幻的东西一般,哪怕亲眼目睹修言也没办法立刻将这个身影和自己联系起来。
——一团没有规则形状的黑雾在水池中,随着微波晕开、荡漾。
不,如果丢掉已经没有必要的奢想的话,可以这么来形容:修言经历‘包袱传承’后变成了一团黑雾,此时此刻池水忠实地映照出了他呆呆的模样。
“我这是……我这是?我的声音?”修言慌乱地活动“四肢”,被自己低沉沙哑的声音吓的不轻,黑雾轻易地分出“四肢”,修言从半空漂浮变为站立,他却丝毫看不出高兴来。因为声音……还因为池水中的他就像一个滑稽搞笑的黑色火柴人。
修言有点想哭。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他骗我……什么传承能力,都是假的!像这种变成一团黑雾的能力有谁会想要得到啊!”
……如果让他提前知道真相。
修言这次真哭了。
原因很简单,他意识到就算自己提前知道结果也没办法改变结果。
哭了好一会儿修言才慢慢止住抽咽。黑雾形状的自己的哭声真是怪异又陌生,不像是自己在哭,所以修言刚刚肆无忌惮地哭,流不出眼泪也在哭。或许自己的“躯壳”被那个叫‘原’的人夺走了,灵魂被塞进这团黑雾之中,这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修言握紧拳头。这时,他想到原还留给他一把奇怪的镰刀,在最后时刻原指引着他把镰刀握在手里。
脑海里刚刚闪过镰刀的模样,修言心念一动,他的身体和镰刀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契约,以至于修言的手在空中划过,空气裂开一把镰刀出现在他的眼前。
握住镰刀,心意相通。这把并不常见的武器就好似他的身体的一部分,随他如臂指使。
修言闭上眼睛沉心感受这具“躯壳”的状况,这具躯壳的状况宛如罗列整齐的数据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飘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竟然就可以做到在理论上掌控这具躯壳了。
躯壳,应该改叫身体更适合一点。修言更喜欢身体这个称呼——只因为在语言上身体比躯壳更具有永久的意味。
缓慢升空,修言没有了腿,但是拥有了飞行的能力。修言朝着汉玉岭飞去。
几十里的路程似乎转瞬就到了。
他对这副身体有了小小的满意。
苏老爷遵守承诺到汉玉岭寻找简行的尸体有些时日了,按照常理说,路上带的粮食也该告罄了,却不闻苏老爷的音讯,这让修言有些担忧。
黑色的身影在空中梭寻,视线轻易穿透汉玉岭化不开的大雾,崎岖的山路和形状诡异的枝杈他都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了那个略微驼背,头发半白,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老爷。
“人……呢?”
难道……传承其实持续了很多天?
修言又想到那个叫原的男人。
就在修言心里开始产生犹疑的时候他的目光透过迷雾捕捉到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一个小山的山腰,坡度并不陡峭,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的老人倚着一棵只余树干的枯树……并不是倚着,老人手持着铁楸正在树根处挖掘。
修言马上就认出来了,那正是苏老爷!
修言俯身就想冲下去,和苏老爷一起回家。
“苏老爷!”
苏老头年纪已经不小,体力日渐下滑,又因为连续太多天没有充分休息过了,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掉落,手臂也抖得几乎握不住铁楸,这种状态下,他听到有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喊自己“苏老爷”,他吓得手臂一哆嗦,铁楸“咣啷”一声掉了。
“苏老爷!”
不是苏老头产生的幻听。
一个被黑雾团团包裹的东西落在他的面前,喊着只有修言才会喊的称呼。
苏老头小心翼翼地:“你是什么……谁?是简行大人吗?”
“我是修言!苏老爷,是被你捡回来的那个修言!”修言有些着急。
他一着急,后面准备的解释顿时在脑子里乱作一团,他本就性格孤僻不善言辞,此时心一急,纵然有千百个证明自己的理由此时也讲不出来了。
“修言……修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苏老头声音带着迟疑,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充满震惊和不信。
“修言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
修言把手中的镰刀收回,通体漆黑的镰刀消失之后修言身上那股带着压迫性的气息减弱了许多,苏老头微微颤抖的身子也在那一股压制性的气息消失后缓和了许多。
“苏老爷,我真的是修言啊!就是那个,你从堆满垃圾的街边捡回来的,重伤濒死的孩子啊!”
修言尾调哆嗦,如果他的人身这会儿还在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嘴唇发白,表情既惶惑又不安,脑袋恨不能低垂的只能看到头顶发根处的涡旋。
他在这一刻太害怕,想表达很多多东西,可是心底又隐隐的胆怯。
——苏老爷,能接受这副模样的自己吗?
“苏老爷……我,我的身体被人骗走了,对不起……只能用这副样子出现在您面前……”
修言的这句话给苏老爷带来的更多的,是茫然。
什么叫做……身体被人骗走了呢?
在苏老头漫长的记忆之中,‘被骗走身体’只有一种表达方式,可是现在显然并不适合用在他眼前这一位漂浮在半空之中,没有双脚,浑身漆黑犹如一团浓郁的黑雾,声音沙哑粗粝的‘人’。苏老头早已经老化发锈的脑子近年来还是头一回转的飞快,几乎是要乘风而起,最好能逃也似的逃回城内的收尸所里去……或许她真的就是修言——那个可爱的小孩,但是对于已经害怕极了的苏老头这没有那么重要。
苏老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害怕。
这股恐惧没有来由却深深根植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位置。
苏老爷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却不说话?
修言忐忑地握紧拳头。他心底的忐忑随着苏老头沉默的时间而越来越深,就在他几乎就要不报希望了,苏老头尽力稳住语调说:“我没办法相信你,你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和修言那孩子相同,除了你对我的称呼……实在是不敢当。”
相同……相同。
修言脑袋灵光一现,他把在收尸所里的事情急切地讲给苏老爷,其中很多事情是只有苏老爷和他以及邓易鹏,与君成才知道的,其中细节之处外人很难细说,修言讲完之后苏老头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几乎和简行一样诡异的人就是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