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灵感

晚上8:00多,应该是好好休闲玩乐的时光,但我却坐在电脑前面,对着屏幕发呆。虽然手指可以在键盘上飞舞般快速打字,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隔壁房间老弟电玩的音响开得超大,我多希望我也可以轻轻松松打电动就好?可是我现在就是没办法,谁叫我不是靠玩游戏吃饭,而是靠文字吃饭?

出版社礼貌地询问稿件进度的邮件一封接一封,虽然没有催促的意思,不过拖稿拖了好几个月的我实在是羞愧到不敢回任何一封信,只要坐在电脑前,就只得搜肠刮肚地挖空我已经快枯竭的脑浆。

刚开始停止连载时,每天还有些读者会天天上我的博客问我新的故事什么时候写?下一回多久才会再出?但随着拖稿时间慢慢拉长,博客的到访人数、BBS的推文也一天天下降。恶性循环,身为一个爱拖稿的悲惨网络作家,还有什么报应比这更惨?

人气下降就更没动力写出让人期待的故事,越拖下去就越少人记得自己。我双手撑住桌面,搔乱了头发也想不出下一回该让主角们受到什么磨难,不过幸好,在这看似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还有一位忠实的读者一直对我不离不弃,同样身为网络作家的他倒不像我一样压力这么大,过着有稿就写,没稿休息的闲云野鹤生活。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不过在QQ上算是老朋友了,既然我写稿已经写到快疯了,干脆上QQ跟他聊聊,常挂在线上的他总是有很多新鲜事可以分享。

我连上QQ,看到他果然在线,不过我还没来得及丢他信息,他就已经先丢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过来。

深海晚生:安安呀!拾柒大,

今天怎么有空上线?不用写稿呀?

拾柒:别提了!就是没灵感啊!你说今天到底该让他们在游戏里怎么发展才好?而且我挖了太多坑给自己跳,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先写大长篇谜踪系列,还是那个发生在疗养院的死尸故事,我真的没有才华啦!

深海晚生:你又说这种话了,我不是跟你说过,灵感得自己去找吗?

拾柒:找?怎么找?难道我去外面杀个人再回来,还是去盗个墓?早知道就写爱情小说,谈个恋爱就可以有灵感,写什么恐怖小说嘛!我又不像辰东那样天马行空,也没有苍月大大的优美文笔,我真的好没用……

我自暴自弃地打上这些话,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才华,只是在混口饭吃,但是我也很希望可以得到别人欣赏啊!就拿深海晚生来说,虽然他不常写文,但是他只要一贴出文章,可是篇篇顶爆,连我都非常喜欢看他半创作半真实的故事。

深海晚生:你想太多了,灵感不是你坐在家里就会掉下来的,算了算了!看在我跟你都这么熟了,我教你偷灵感的方法吧!

拾柒:偷灵感?

接下来深海打出来的话,让我坐在电脑前呆愣了好久,这是什么邪门歪道的方法啊?深海这小子,该不会在耍我吧?我没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继续坐在桌前苦思我的下一回,花了一个多小时,却只写了三百多字,我终于明白“白头搔更短”的苦处了。一通电话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打断。

“喂?拾柒吗?我是出版社任晶晶。”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知道不妙了,等她说完来意,我怔怔地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两个星期内不把稿子交出来的话,我恐怕就得另觅出路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随便地赶出来一个故事?写是写得出来,但是那种没有精心布局过的故事,恐怕在付梓前就会先被退稿了。就说我自己吧,也不能接受粗制滥造的小说啊!

这时我忽然瞥见刚才还没关掉的QQ窗口,深海教我的“偷灵感”。他说其实自古作家都有灵感枯竭的困境,而每种类型的小说,也都各有一种偷灵感的方法,而像我们这种恐怖小说家,也有最适合的地点——那就是墓地。

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我竟然已经整装好,在前往旧家的路上了。在我搬家以前,我旧家在眷村,旁边有一大片看起来很荒凉的墓地,我从小就怕经过那里,因为那里的草高得让我恐惧,像是有些什么躲在里面。

以前一整个眷村的人住在旁边还算有人气,但自从改建后,原本的眷村现在只剩下被拆去铁窗、铁门的空房子,村口也被封了起来,怕有人进去发生危险,现在那整排眷村在夜色的笼罩下,就像是张着一张张黑漆漆的嘴的怪物,在等待着猎物。

我心里暗骂荒谬,可是不知为什么,又隐隐希望深海说的方法是真的,只要能救我枯竭的灵感,我愿意去做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又恐怖的事,我偏执地想着,骑着机车虎龙火已经通过我曾住过的那一排老房子,但我今天不是来回忆往昔的。

当我把机车停下,停在那一大片荒烟蔓草的墓地前,我惊恐地发现,我对这墓地的恐惧并没有因为我的成长而减少,反而变本加厉。

零零散散的坟墓旁边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草,虫声像是嘶吼般地鸣叫,我一直不解为什么有人会将他们的先祖葬在这里?一想到这泥土里有着正在腐朽,或是已经腐朽的人,就让我浑身打颤,差点打了退堂鼓。

“阿弥陀佛,我并没有亵渎先人的意思,各位请多多包涵,小弟只是来跟各位借一点灵感,等小弟1拿到稿费,一定会准备鲜花水果来拜祭各位的。”一想到我那未完成的稿子,我一咬牙,双掌合十地默祷了一番,然后踏入了墓地。

草扎在我的脸上,有种麻痒刺痛感,我恐惧地注意脚下每一步,若是不小心踏在人家墓上,那就更是罪过了,我发着抖,直到走到了一个较空旷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豁出去吧!”我咬着唇闭起眼,照着深海教我的方法,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转到我觉得头有点晕了,开始分不清方向才睁开眼,眼前一座坟也没有,我叹了口气,重做一次刚才的步骤。

深海告诉我的方法是,转完之后朝着自己正前方的第一个墓走去,但走的步数一定要是七的倍数,若不是七的倍数这方法就没效,所以要自己控制步伐大小。

当我转到第三次,正觉得头晕脑胀之时,我的正前方不远处终于有一座墓了,虽然我刚才好像没注意到这座墓的存在,不过管他的,至少我可以继续下一步了。

我暂时不敢妄动,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以我的步伐大小,二十一步应该可以走到,如果到时发现太远,再调整到二十八步也可以。

看好了距离以后,我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座墓走去,却没注意到墓地里的气氛已经变了,刚才还嘈杂着的虫鸣声,好像一下子虫全死光了,静得连空气都像是凝结一样。但我全心全意只在注意我的步伐,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二十、二十一。”我走完二十一步,看见还有一段距离,看来二十八步的距离应该刚好,可是当我走完二十八步,抬眼一看,却--发现那座墓离我还有距离,好像我刚刚多走的那七步是白走的一样。我忍住满心的不解再走七步,但距离丝毫没有变近,我的额上开始冒出了冷汗,手也开始发抖。

莫非真这么倒霉,遇上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我不信邪,再度往前走了几步,心中的恐惧愈来愈浓,心底有一个声音催促着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但我不能回头,冥冥中好像有股力量在推着我向前,我像是被鬼附身一样步步往前,我默数着步数,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当我数到第四十九步时,诡异的事发生了,那座我似乎一直靠近不了的坟墓像是突然移动了一样,突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差点刹不住步伐踩了上去,幸好我及时收住脚,在墓碑前面停了下来。好像鬼迷心窍一样,我一点都没有怀疑这日变幻诡异的空间定理,反而照着深海说的,继续下一个步骤。

我拿出包里的空矿泉水瓶,轻轻地在墓碑上敲了七下,然后把瓶盖打开,将空瓶放在墓碑前面,口中默念着:“阴曹地府夜游人,请借灵感一用,请借灵感一用……”

我重复了七遍这段咒语,然后拿起空瓶盖好,这些动作虽然我是第一次做,却像是有人牵引一样做得十分顺利,像是已排练了千次。

我将空瓶塞回了包里,大功告成,接下来回家后只要拿阴阳水(冷热水各半的水)加入瓶内,在一小时内喝掉,这灵感就算被我借到,或偷到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墓地,自己都忘了我的脚步是如何踏出来的,只觉得当我踏出墓地的那一瞬,周遭景物好像晃了一下般模糊,但旋即又恢复真实。我像是大梦初醒般,想立刻逃离这里,于是我马上坐上机车猛踩油门,想把这墓地的一切抛诸脑后。

但当我经过已经废弃的眷村时,我鬼使神差地竟转头往那儿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吓得我差点摔倒,刚才来时里面明明一片黑暗,但这时家家户户却都有着摇曳的青色灯火,有几户里甚至有些人影(或鬼影?)在晃动,我冷汗直冒,一下子竟忘了要赶快走,直到我看到离我最近的一户人家,里面有个人影像是看见了我,忽然转过身来,对我缓慢地招着手。

我的手脚发软,几乎忘了要怎么开车,那人的脸没有五官,该有五官的位置上,是一些黝深的黑洞,我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但他那个该是嘴的位置的黑洞却突然向两端微微上扬,让我感觉到他在对我笑!

我尖叫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狂踩油门。幸好现在很晚,路上没车,不然我恐怕也回不了家了,我边发抖边念着佛号,飞似的飙回了家,但那张黑洞似的脸却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家后我安抚狂跳的心,用发抖的手拿出包里的空瓶,若忘了这件事,今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最后,虽然我心里还有些惧怕,但我还是喝下了那瓶混着墓地气息的水,让它顺着我的口腔食道一直到胃里,然后点点滴滴渗入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挥发进我的血液。

我以为会有什么剧烈的变化,但是没有,我的脑袋也没有因此变得灵感泉涌,难道这真的只是深海跟我开的一个大玩笑吗?沉沉的睡意向我袭来,失望的情绪中,我决心把这一切当成是一场梦抛在脑后

第二天当我又坐在电脑前,忽然一阵头晕,眼前仿佛播电影一样放出了一些影像,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所放的内容,竟是我正在连载的小说还没写出来的剧情!

我看傻了眼,但是我的手指却没闲着,仿佛有线拉着一样,我飞快地在键盘上用文字描述我看到的影像,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写了两万多字,但是影像没停,于是我继续写下去,一点都不觉得累。

当我把最新的连载不间断地连续几天放在网上,果然吸引了许多旧读者回笼,他们声声的催稿声更是让我离不开电脑,除了吃饭睡觉,我一直坐在电脑前,让手指飞快地舞于键盘上,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连出版社催我的稿子都交出了,但我不能停,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还可以写出更多的故事.……

按按酸疼的眼睛,再怎么想写也还是有极限,这几天我的视力似乎变差了,看东西都有模糊的影子,看来我真的该稍微休息一下,我刚这么想着,QQ上就出现了深海发过来的讯息。

深海晚生:呵呵······看来你用这方法让你的进度很快嘛!

拾柒:虽然很诡异,但还是要谢谢你,没想到这么有效,你也是用这种方法吗?

深海晚生:既然你偷到了灵感,接下来就要准备点东西给人偷了。

拾柒:啥?准备什么东西给人偷?

我还不了解深海的意思,他却忽然离线了,但我真的很在意他那句准备东西给人偷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喇叭里忽然传出一阵女生的轻笑声,我并没有在意,可能是哪个网页上的音乐吧?我起身去拿手机,想打给深海问个清楚,但我刚站起身就悚然想起,我的喇叭坏了,前几天我就把线全拔了,只是还没拿去修而已。

那笑声,是从我已经拔了线的喇叭里传出来的,我以为我听错了,回头看着电脑屏幕,在三十秒前,电脑屏幕上是我的Word档案及与深海的QQ聊天窗口,但是现在已经变了,变成了像是屏幕保护程序一样的影像。

那影像,竟然是几天前那片墓地的影像,而且并不是静止的,画面上微风吹动,仔细看可以看见那些高过人的草正在迎风摇曳,而声声虫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每一个声音都刺进了我耳里,让我动弹不得。

我死命地盯着屏幕,脚步仿佛忘了要怎么移动,想开口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得发疼,但我的双眼始终离开不了屏幕的正中央。那块当夜被我敲了七下的墓碑下面的土地,好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泥土正一点一点地被拨开。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变得愈来愈真实,一只半带着枯骨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而且还在继续拨着土,不一会儿,半只手臂、肩膀……都慢慢从土里出来,我想我接下来的遭遇不需要太多想象力,我也猜得出来,心底有个声音仿佛在懊悔地叹着气,为了几篇稿子,把自己的命赔上,值得吗?我想起深海对我说的那些话,如果偷灵感会遇到这种事情,他为什么还要叫我做?难道他想害我吗?

看着坟墓里那“人”一点点地爬出来,我却无计可施,“放过我……别来找我…··”我的双眼湿润却流不出泪,只能在心里疯狂叫喊着,可是没人能听到,我想咬住自己的舌头让自己从这恐怖的梦魇中醒过来,但我动不了,耳朵里有个女人的轻笑声愈来愈清晰,她那一头长发盖着半腐烂的背部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并没有转身,后脑却逐渐逼近,像是想把我的屏幕整个占满,我想闭起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体验这种动弹不得的压迫与恐惧。

她转过脸来,整张屏幕都是她的脸,无尽的深幽黑洞就这么隔着液晶与我对视,耳朵里全是她的声音。

“你偷了我的灵感,现在,我也要来偷你的东西了。”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听见的是一阵高亢且尖锐的笑声。

我猛然惊醒,身上全是冷汗未干,我一睁开眼,就立刻从电脑椅上弹了起来,全身毛细孔都张开,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还留在我皮肤上,我的声音依旧干哑说不出话,但是我的手已经可以动了,屏幕上的墓地也消失,恢复了刚才我在打的稿子。

我立刻开了新文件,把这一切鬼吹灯写下来,然后传上网让大家知道这段恐怖经历,我的灵感源源不绝,简直没办法停下手来,直到QQ提示声音再度打断了我。

深海晚生:偷到了吗?

拾柒:呵呵…·

深海晚生:那么,今后我们就是一样的了,多多指教!

拾柒:我们还要把这个故事告诉更多人,利用网络的力量把这些传得更远,让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我所看见的,感觉我所感觉的,让我们可以重新借由网络,回到这个世界。

打完这段字,我关上QQ专心写稿,让你们看到这个故事,今后,我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写,我想,就不急于在今天了吧!对了,我很好奇,正在看这篇文章的你,当我已经中断了这么久没有写新文,却一下子忽然写出好几篇跟以前风格不太一样的故事。

难道,你都没有任何一点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