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左右,护士到病房来巡视,告知我们说,父亲平躺时间已过,现在可以给他翻身了。父亲这时候肩背部正是疼痛得难以忍受,听到护士的话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催促我们尽快给他翻翻身--脊背早就压迫的麻木不仁了。
术前我早就就准备好了“外科三角枕”,这时候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给父亲翻身应该是个不重的体力活,但他的腹部现在连着好几个引流管子,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到引流管,更担心动到管子后引起父亲的剧疼。父亲自己不敢动,完全依赖我和哥哥的力量来翻身。我双手捧着他的一侧肩膀、哥上手伸在他臀部下面,二人一起用力,勉强把他一侧身子扛起来,我顺手再把准备好的“三角枕”塞进空出来的身子下边。
有已经连续平躺了十几个小时,父亲背部下边的褥子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从父亲的舒缓的表情都能看出,翻身之后感觉好多了。似乎随着可以翻身,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一样,我和哥哥也可以稍作休息,不用连续按揉父亲的背部,父亲终于可以稍稍睡上一会儿了。
就这样,我们弟兄两个不断地给爸爸翻身、揉背,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爸爸醒来,疼痛感似乎减少了很多,表情也显得没那么的痛苦了。
疼痛虽然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但接下来很平常的一件日常生活习惯却让父亲陷入尴尬,那就是每天我们所有人都需要的“排便”。解大便是术后肠道通畅的表现,也是衡量食管与肠道吻合手术的成功。正常人会觉得排便很容易,到厕所一阵“雷雨轰鸣”就完事了。但是父亲刚刚做完手术,是个还不能自由活动的病人,怎么解大便就让父亲作了难:现在身上插了几个引流管,不敢下床也不能下床;在床上也可以将就解决,但解决完之后自己又擦不了。一阵阵的肠鸣声仿佛还在催促他必须要尽快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
我看到父亲的表情有些怪异,担心是刀口又在做疼的,轻声问他:“爸,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再给你按压一下镇痛泵行吗”?爸爸犹豫了一下,很难为情的说:“不是,我这会儿觉得肚子有些疼,想解个大便,可是我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解决”?
我听爸爸这么说话,很快就猜出他的为难心理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慰他说:“这有啥为难的?想解大便是好事,有大便就表示肠道现在很通畅,证明咱们的手术很成功。想大便就在床上解决,咱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我知道让他为难的是解完大便之后怎么擦屁股,“我昨天就买了一个大便器,你放心在床上解吧,解完之后我给你擦”。
爸仍然显得很难为情地说:“要不,你把我扶起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走到卫生间去”?
“不行,医生现在还没说你可以走动呢,要是再因为咱们擅自活动影响了刀口就不好了”。我再次劝说他就地解决问题。在极度的难为情之中,父亲在床上完成了术后的第一次排便运动。
很久之后父亲向母亲谈到此事,仍然对我做的这件事表示很感动。我就纳闷了:我们小时候哪天不是爸爸妈妈给擦的屁股呢?为什么父母给孩子擦屁股是天经地义,子女偶尔做这么一次就会让父母这么感动呢?
九点多医生过来查房说,父亲的手术很成功,要现在就开始下床活动。我试探地问:“这么大的手术,现在就让下床活动,他身上还有好几个引流管子呢!万一要是动着了伤口,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医生笑了笑:“我们这里就是做完手术第二天,病人就要下床活动的。不但要活动,每天至少还必须要坚持活动半个小时以上”。他看着我诧异的表情解释道:“活动的越早,越有利于术后的恢复,你们放心去走廊走走吧”。
有了医生的吩咐之后,我们兄弟两个就搀扶着爸爸,加入到了走廊上推着输液架走动的队伍中。我们兄弟两个搀扶着父亲,就像搀扶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般。由于腹部的缝线在紧绷着皮肤,父亲只能弯着腰侧着身子挪动脚步,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哥哥的身上。一段长约五十米的走廊,我们父子三人硬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没走完,并且汗水还把每个人的衣服都浸湿了。哥担心父亲手术初次活动,一次性活动量过大会影响伤口的愈合,建议说让父亲在病房围着病床走动就行。
父亲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回到病房后他便不再让我们扶着。坚持要自己推着输液架子、扶着病床的围栏慢慢走动,实在累得没有了力气,就靠在病床或病房的门上休息一会儿,缓过来气力之后再继续活动。虽然刀口处紧绷着疼痛,但他仍能咬紧牙关坚持完成医生半个小时的运动。
果然,活动的越早就恢复的越快。术后第三天他就能自己推着输液架在走廊活动了。
爸躺在病床上休息时候,很感叹地说:“到底是省级医院,技术的确不一样。我做完手术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要是在咱们县城做这么大手术,最起码需要卧床休养十来天才能下床。人们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看来咱们这钱没有白花呀”。看着恢复得越来越好的父亲,我也显得很高兴:“那当然了,我在医院的宣传栏里看到,这里好多医生都是硕士、博士呢!他们做的手术肯定是下边医院比不了的,只要咱们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很快就能康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