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吾爱有三(终结)

已近元旦,来冈仁波齐转山的人,少之又少。

半年多来,冈仁波齐一直浓云压顶,不见天日,不是下雨就是落雪,让远道来转山的信徒和摄影爱好者十分苦恼。

一个虔诚的Z民,一路磕着长头而来,他疑惑地看着山脚公路边,那台车身漆着一道彩虹的银色越野房车。记得上半年转山,就看到这台车,怎么还在这里呢?

车窗打开了,里面传出一阵乐声,不知为何,他听了心跳得厉害,还有些想哭。

他连忙仰头合十看向云中神山,诚心匍匐下去,继续磕头。

一个年轻人,头脸捂得严严实实,喘着粗气,骑车过来。

单车上驮着行李,还有一只脏兮兮的田园犬,他看到房车,好奇地停下来,一脚支地,凑过头去,想搭个讪。

箫声一停,他一眼看到一个头发半长、胡子拉碴的冷漠男人,眼神对上,他顿时被冰得打了个激灵,忘了要说什么话,慌乱地猛踩车蹬逃开,田园犬被晃得差点从行李上掉下来,急得四蹄乱抓。

宋明辉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知觉的沈梦昔,又把绿玉箫送到了嘴边。

他已在冈仁波齐山脚守了七个月。

当初第三天,有一群秃鹫飞来,绕着他的越野车飞了一圈后,就缩着膀子停在三十米外不走了,他忽然大怒,一把石子过去,将那些鸟一个个都打死了,谁知很快又一批秃鹫飞来,啄食着同类的尸体,然后又蹲着不走了。

他不再管那些鸟,把九花玉露丸给沈梦昔喂下,又给她灌输内力,一刻不敢懈怠。

直到傍晚,宋朝辉开着房车来了,车上带着全套救护设备,还有医生护士,沈梦昔用上了氧气,输了液,那些秃鹫不知何时全都飞走了。

之后的日子,宋朝辉定期给他空运食物、水、生理盐水等必需品,周维东、杨光、姚静、夏宇轩等人也都分批来探望过,但都很快被他打发走了,最后连医生护士也都赶走了。

金宝库是和宋朝辉一起最先来的,他看到紧闭双眼、人事不知的女儿,坚决要带沈梦昔立刻回内地治疗,宋明辉一口拒绝,气得金宝库破口大骂,“我踏马是她爹!你算哪根葱?”

说完伸手去推拦在病床前的宋明辉,宋明辉不耐烦地一甩手将金宝库掀翻在地,又一掌击向车外,将路边一块足球大的石头打得粉碎。

众人大惊,金宝库却不怕,推开来扶的宋朝辉,爬起来一头撞向宋明辉的胸口,“不管你爹是谁,老子跟你拼了!”却被宋明辉一把按住头顶,动弹不得,头颅中嗡嗡作响,头昏脑胀。

“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冷冰冰一句,终于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李智慧也来了,她哭着在山脚熬了三天,看着宋明辉在车中悉心照料沈梦昔,毫不避嫌,心如刀绞。

她痛骂宋明辉是负心汉,宋明辉却只有一句,“赶紧回去上学!”

李智慧像忽然成长了一般,指着自己因高原反应而发紫的嘴唇,对劝慰她的曾煜昆说:“你看,一个人如果不爱你,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是无动于衷的。”

曾煜昆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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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时空编号,查找起来就简单多了。

很快,沈梦昔就欣喜地看到冈仁波齐山脚的房车,又听到宋明辉的箫声,吹奏的居然是“世间始终你好”,她哑然失笑,别人肯定不知这是什么曲子,这个时空并没有金庸,也没有射雕英雄传。

这还是当年桃花岛上无聊时,她教黄药师的呢。

只是如今这箫声里,没有原曲的叱咤风云,也没有黄药师一贯的不羁和豪情,反而隐约带着浓浓的哀怨和焦虑。

看到胡子拉碴的宋明辉,她呵呵一笑,降落下来。

浓云剧烈翻涌起来,以冈仁波齐峰顶为中心,云层像海浪一样退去。

箫声猛停,宋明辉霍地起身,向外看去。

一滴雨没下,空气也干燥得厉害,却有一架彩虹横空而出,宋明辉激动地回身看向沈梦昔。

沈梦昔一进入冈仁波齐领域,就有些无法自控,仿佛自由落体砸向地面,又像有个强磁吸引着她,不及惊慌,就觉咯噔一下,身体一沉。

魂魄终于合一,她放下心来。

但,纵是灵魂强大如斯,她依然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朦胧中,感觉口鼻上的氧气罩猛地被掀开,人中一疼,她一下睁开了眼睛。

视线有些模糊,唯一的感觉就剩下浑身酸疼难当,忍不住抱怨,“颈椎...”

忽然一个头贴近她的唇边,有胡须扎得脸颊发痒。

该死的,掐完人中你倒是把氧气罩再扣上啊!

缺氧之下,沈梦昔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她惊慌起来,拼命挣扎,因为她惊觉灵魂还在虚空,正急切地翻阅无尽时空。

她居然翻到齐宝珠那个时空,不受控制进入时空,没找到儿孙的转世,却发现了王守卿的,他依然是军人,他有一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女儿大了,有男孩给她塞情书,他气得哇哇大叫要去揍人家。

沈梦昔忽然记起曾经给王守卿写过一个字条,也想起他看到后大笑的模样。

不由得笑出声来,又轻声念了一遍那字条,然后,转身告别了这个时空。

“咣当”一声响,让沈梦昔再次清醒,虽然还是无力睁开眼睛,但灵识看到一个保温杯从床头柜滚落地上,宋明辉正手忙脚乱地捡起杯子。

这是?又回来了?

没心思细想,只觉得浑身酸疼,却连翻身都做不到,她疑心这会儿后背恐怕已经压成了平板,真是几辈子从没这么难受过。心中再懊恼,也知道这是身体太久没有灵魂支配,很多部件难免僵化。

也只有慢慢调养了。

一声欢愉的长啸响起,灵识看到宋明辉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又坐到她身边,扶着她坐起,胡乱在她后背和脖颈揉捏着,只是手法不佳,不仅没有缓解酸痛,反而是让她更难受了。

沈梦昔放松心神,任由魂魄缓慢融合,五分钟后,她终于能睁开眼睛,看清面前一副潦倒模样的宋明辉,她笑着伸手一把使劲抱住他,“谢谢你老黄!”

宋明辉身体僵硬,但随后回抱了一下,“...我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多久了?”

“227天。”

“这么久?”沈梦昔吓了一跳,想到陪伴黄梁的日子,点点头。又看着两只手臂以及脚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问,“是你一直照顾我?”

“是。”

“那你倒是定期给我按摩一下啊,你看看现在这一身肉,都萎缩了,难受死我了!”

“我...”宋明辉除了定期给她输入内力,看好氧气和输液,还要定期给她清洁和按摩,否则她醒来会比现在更惨。

沈梦昔从他的欲言又止里,早看了个明白,也不再问,她慢慢下床,刚一直腰,五脏六腑一股脑就沉了下去,憋得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根本不能动,也不能发声。宋明辉吓了一跳,一把扶住她,“又怎么了?”

缓过气来的沈梦昔笑:“有些不适应呢。”

她在地上转了几圈,又回到床上打坐调息,两个小时后睁开眼睛,身体已恢复了大半。

宋明辉不在房车内,灵识察觉他在车外,负手而立,仰望着冈仁波齐,不知在想什么。

灵识察觉两人顺着公路蹒跚而至,一人跛脚一人光头,沈梦昔认出是曾经遇见的僧道,她走出房车,离着还有二十米远,那僧人忽然站定,向上次见她一样,双手合十,躬身九十度行礼,直起身体时,两手食指贴近印堂。

沈梦昔看到他的灵魂是红黄蓝三色的,在他的印堂处恭敬行礼。

灵识轻抚过去,僧人感激地再次合十。

老道哈哈地笑,跛着脚快走几步,“哈哈哈,我卜了一卦,说今日有奇遇,果不其然,神山的云散了!”

沈梦昔对着他打了个响指,只见老道头顶忽然浮起一朵云,刷刷地下起小雨来。

落汤鸡般的老道哇哇地叫着,“你居然会法术,你居然会这个法术!”

最后,僧道二人在房车逗留了两个小时,最后与沈梦昔约定,元旦后到滨城桃花山拜山请教。

第二天中午,一架直升机轰鸣而至,缓缓降落,金宝库大喊着欢喜,跌跌撞撞从飞机上下来。

沈梦昔早从房车下来,跑向金宝库。

金宝库上下打量她,一把抱住,哭得涕泪俱下。

姚静、杨光、周维东、江海贝、夏宇轩、沈东军和曾煜昆等人也都一一过来和她拥抱祝贺,只有宋明辉远远地站着,他的头发是昨天沈梦昔给剃的,胡子也自己刮了,只是脸色更加冰冷。

姚静双眼肿成两个桃子,显然是一路哭着过来的,“欢喜!欢喜!你终于醒了,东组都等着你呢!”

杨光也笑,“你不回去二丫都闹翻天了,还有个橘猫也上山了,带着几个母猫和崽子,占山为王呢!”

宋朝辉是最后下来的,他使劲地拥抱了一下沈梦昔,拍拍她的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着低声说:“哟,玩够了,经历颇丰哦!”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所想。

沈梦昔立刻推开他,仔细打量,又看看其他人,惊喜地说:“你们的异能进步都很大啊!”

“是啊,这半年,像是换了个地球,风调雨顺的,磁场也稳定下来了,百慕大金字塔外溢的黑雾更小了,这世界有了大变化啊!连玥玥都提前觉醒了异能,所有异能者进步也都很快!”宋朝辉笑着看走过来的宋明辉,“当然我哥除外。”

“我的罪过,我的罪过。”沈梦昔笑。

那边沈东军已经在房车门口向里探看,“咦?没有护士啊,那这半年宋组长可是太辛苦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宇轩。

夏宇轩不动声色,金宝库却急了,嗐地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对啊,医生和护士呢!”说完直勾勾地瞪着宋明辉。

宋明辉已经走到众人跟前,不理金宝库,却指着沈东军和夏宇轩,“你,你,把房车开回去,其余人坐直升机。”

金宝库眼睁睁看宋明辉上了飞机,想追上去有些不敢,不追又有些不甘,他虽感谢大公子,但还是一心觉得他应该对女儿负责。

沈梦昔如何不知他的心思,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低声说:“老金同志,我不需要谁负责,一个人过日子多好。”

金宝库脸色大变,啊的一声大叫出来,“你是不是植物人还没醒啊,说什么胡话!”

“嘘嘘,我清醒着呢。”

金宝库听话地压低声音,“可你那么信任他,连命都交给他了...这些日子看着,他这人真挺不错,我觉得当丈夫还行。”

“呃...”沈梦昔沉吟了一下,“那么好的人,变成丈夫就可惜了。”

“什么胡话!”

沈梦昔笑而不语。金宝库想想自己的日子,又看着女儿的眼睛,“那行!爸爸养你一辈子!”

“好嘞!”沈梦昔拖着金宝库上了飞机,一抬头看到宋明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宋朝辉绕着飞机在检查,众人都找位置坐好了,江海贝对着手机忽然呀了一声,然后就那么张大嘴巴看着宋明辉。

“怎么了?”杨光拿过她的手机,“哟,这不是宋组长的主页么,昨天发的...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哇噻!这么高端的情话!”

沈梦昔呆住,疑惑地看向宋明辉,他依然面色冰冷地看着前方。

“明辉哥哥,你这是跟谁表白啊?”江海贝笑嘻嘻地问。

曾煜昆在最后一排座位嗯了一声,接口说道:“我看不像宋组长的表白,倒像是谁跟宋组长表白呢,你们看,吾爱有三日月卿,这日月为明,正是咱们宋组长啊!”

众人一起长长地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

只有沈梦昔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余光瞥见宋明辉一张冷脸依旧,额间红色魂灵却是雀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