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果然在第三十三天夜里彻底停下,浓云悄然散尽。
当第三十四天的太阳升起时,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类,已比暴雨前少了一半。
当然,除了沈梦昔,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数字。
许多国人前一刻还在为亲人离去,钱财损失而悲痛不已,下一刻,他们看到了国外新闻,如同看到了人间地狱,有了对比,心里平衡了许多。
百废待兴,但第一件事情,是尽快掩埋处理遇难者尸体,腐烂的尸体容易引发瘟疫,饮用水不洁,也极容易引发消化道传染病。
很多捱过了暴雨,等到重见光明的人,发现世界大变,倒比暴雨时还要崩溃。
雨停了,太阳照射也会蒸发大量水分,但到底是南北极冰川融化得太多,有些陆地和小岛将永不能浮出水面了,有些盆地,也就此变成了湖泊。甚至有些城市,整个变成了水下城市。
就在全世界都忙着重整河山之际,新的世界地图面世了。
萨沙吃惊地点着地图,“这里的四个岛全都没了?人呢?”
沈梦昔没有说话,她相信一切皆有定数,不是她能左右的,不想再沾染因果,也不想关注这个国家了。
她指着格陵兰大岛说:“这里的雪化了不少,会迁移过去很多人吧。”又问萨沙,“你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没有。”萨沙沮丧极了。“我的异能没什么用,就算在鹅国恐怕也救不了他们。”
沈梦昔让他说出家中详细地址,替他搜寻过去,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附近也都无人,也不知是遇难了,还是被政府营救离开了。
萨沙难过得一天没有吃饭,沈梦昔做了两道他喜欢吃的菜,他也没出书房的门。
饭后沈梦昔照例又净化了非洲、南亚的一些湖水河水,还将那些富商囤积的食品运出来,分发给贫民。楼下忽然传来怒骂声、摔东西声,蒋玉梅来敲门,“欢喜,你楼下那男的,让那女的对象又给揍了!”
沈梦昔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了,大概是重新组合的这一对的原配件找来了。
“前两回来你没在家,打得更狠,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警察忙得要死,哪有空儿搭理他们啊!”蒋玉梅兴奋得眉毛飞起来,“小杨的对象让小朱抢了,要你你能咽下这口恶气吗,不能啊!这不,交通恢复了,人家就带着哥们又找来了,可惜孙纯这房子让他们祸祸了。啧啧!”
沈梦昔灵识向楼下扫了一下,对蒋玉梅点头,就关门了。
楼下连夜搬走了,连抵押金都没要。孙纯回来看了房子,差点哭出来,那点抵押金根本不够抵偿她的损失,大雨期间阳台漏雨地板全部变形不说,厨卫家电也都砸了,连锁眼都给堵死了。
“我都要难死了!还嫌不够吗?”孙纯蹲在地上,终于哭了出来。
沈梦昔叹息,她留心时,楼下已经是破破烂烂了,即便阻拦也没什么意义了。
“玥玥在姥姥家吗?小丫头还好吧?”沈梦昔拉孙纯起来,孙纯听到她问女儿,哭声更大了。
沈梦昔一惊,以为玥玥出事了。灵识寻过去,就见才五六岁的玥玥,正在洗手间洗尿布,原来孙纯弟妹刚生了孩子不久,家里买不到尿不湿,都是用的旧衣裁的尿布,她过来处理房屋事宜,玥玥就被舅妈支使着洗尿布去了。
沈梦昔暗暗摇头,也没和孙纯说起。
孙纯抹了一把眼泪,“我妈家就七十多平的房子,老老小小住了九口人,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子,四个孩子这个停了那个哭,这个刚饱,那个又饿,这一个月来,别提多难了,要不是有那好心人几次给我家送粮送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大雨停下呢!”
“那就搬回来住吧,起码心里眼里能敞亮点儿!”
“我听见我弟妹跟我妈说,他们打算都搬到我这里来,把那边的小房子租出去呢。”孙纯的弟妹自打二胎生了个男孩,底气就特别足。
“那你什么打算啊?”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住了,也不想他们来住我的房子!我妈骂我自私,说我困难的时候知道回娘家住,却不许娘家人住我的房子,呜呜呜,我就是不想他们住!我回娘家是暂时的,但他们要住进来就一辈子不会走了!”
“哎呀妈呀,你可别让他们搬过来!”蒋玉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房子隔音不好,这瑄瑄好容易大了不闹夜了,再来一个你侄子,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沈梦昔见她来了,就打算回家了,“孙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说话,我可以借给你钱。”
“啊呀对了,欢喜现在有那什么异能了,可列害了!”蒋玉梅如今看沈梦昔的眼神带了那么些敬畏成分。
孙纯对沈梦昔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再厉害那也只是个学生,能帮自己什么呢。
沈梦昔上楼装了一背包食品,送下来让孙纯带给玥玥,孙纯推脱一番,接了下来,虽然不下雨了,但外面根本买不到什么东西,有也是贵的要死。
蒋玉梅也说要帮她联系一个物美价廉的装修队,顺带还骂了一通那几个租户都不是正经人。
出了孙纯家,就听801传来”咚“的一声响,说实话,天灾时期人们情绪太过压抑,天灾一过,正是发泄怒气的时候,就听关胜男吼道:“你非要逼着我这样和你说话吗?你非要逼着我变成你这样的人吗?”说到最后几个字,关胜男的声音哽咽起来。
沈梦昔三人面面相觑。
蒋玉梅低声嘀咕,“哼,我就说她不是啥善茬子,平时穿着警服道貌岸然的,你听听,这还是和亲妈说话呢......”
关老太太的声音毫不逊色,“你个婢养的!我生你都不如生头猪!你就是来跟我讨债的!”
咣当一声门开了,“你走!离开我家!我是讨债的,那你去跟还债的孝顺儿子过去!跟你从小疼到大的好儿子过去!”
关老太太瘫软在轮椅上,轮椅卡在门槛上,五人面对面,对了个正着。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尴尬至极。
“我滴个天老爷啊,咋不让雷劈了她呀,你们评评理啊,她孽待我,不给我吃喝打我骂我,天打雷劈不孝顺啊......”关老太太一变脸,哭嚎起来。
“关姐你今天休息了?”沈梦昔若无其事地压住了关老太太的声音,问,“连续作战了十天吧?”
原来,关胜男参与了滨城附近死难者尸体甄别和DNA检测工作,一直没有休息,临出发前,还曾拜托沈梦昔照应一下关老太太和保姆。
“让你们见笑了。”关胜男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冷面,“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要被派往高丽国支援,回来看看她们,一个没控制住,就这样了。”
沈梦昔从她脸上读懂了,她痛恨母亲,因为母亲年轻时做过许多错事恶事,她羞于有这样的母亲,她甚至想着,自己多做善事以弥补母亲的过错。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基因,每当发现自己有类似母亲的行事做派,都会几近崩溃,今天疲惫至极的她,又被母亲激怒了,她瞬间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狂暴地用母亲的方式对付着母亲。
“理解,若是外人,根本伤不到你、气不到你。”她上前拥抱了一下关胜男,双手在她后背轻抚几下,上楼去了。
走了几步,“蒋阿姨,你跟我来!”
蒋玉梅还想留下看热闹,不知为何听到那声音,就不敢不从,遗憾地看了关老太太几眼,跟着上楼了。
关胜男愣愣地站着,她刚才有一瞬软弱至极,心里确实在渴望着,有人能紧紧拥抱她。
眼泪掉了下来,关胜男向后一拖母亲的轮椅,飞快地关上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