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是机器人吗？”

[英国]格雷丝·鲁思

公园长凳上方的水果树硕果累累，风在树枝间呼啸而过，吹得苹果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摇摇摆摆。头上的天空一望无际，蔚蓝、清澈、万里无云，但对约翰·史密斯来说，这似乎不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约翰坐在绿色公园的长凳上，旁边是蜿蜒穿过公园向后延伸的小径。他闭着眼睛，头向后仰，树在脸上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光影。一位女士戴着耳塞，推着婴儿车在慢跑，没有注意到这个坐在椅子上的高个儿男人。这个男人高兴地坐在那里看着，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听着，就好像世界在围着他转。

“先生？你好？”约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直眨眼。

“你好？”他回答道，然后用手揉了揉眼皮。他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有，很难说。

一个小女孩站在他旁边，头上的金发梳成了马尾辫，一双绿色的眼睛。一条牛仔工装裤的带子垂在她瘦小的胳膊上。她指着他的腿，问道：“先生，你是机器人吗？”约翰顺着她的手往下看。

他的两条不一样的腿暴露在阳光下，其中一条腿是正常的，棉质袜子盖过脚踝，红色的匡威鞋在草地上打着简单的节拍。另一条腿是黑色金属和塑料，本来是一条腿，但是现在变成了假肢。他明白她为什么觉得他是个机器人。他心不在焉地揉着腿，脸上露出严肃的笑容。在他看来，这原本就不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而现在却觉得灰蒙蒙的，要有暴风雨。

“哦，你是问这个吗？”他问。女孩点点头。他告诉她，“很久以前，我……我在一场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约翰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想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垂在身体的两侧，红色的匡威鞋继续在地上打着简单的节拍。“你看我像机器人吗？”

女孩抬头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但约翰没有再注意她。当他不看自己的腿的时候，他几乎可以忘记战争，忘记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医生说他这是创伤反应，情绪会反复无常，会内心迷惘。

“嗯，机器人就是机器。”女孩说。约翰把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外面越来越凉了。不知怎么的，感觉没有那么暖和了。

“你是一台机器，约翰，不是吗？杀人的机……”

约翰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微型手枪。然后这支枪发出了消音手枪的消音声，伴着红色的飞溅和一声短促的喊声，小女孩的头向后仰去。周围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关心。医生们说他情绪会反复无常，看来他们说的是对的。

约翰又把枪放回夹克口袋里，把头从孩子那边转过来，盯着远处，视线越过那棵硕果累累的苹果树。

“干得好，混蛋，你找到我了。”

小女孩的头不自然地立了起来。约翰是一名神枪手，子弹射向哪儿完全由他决定。她的头倒在了肩膀上，像齿轮一样咔嗒作响，把自己重新装配在了一起。一只大眼睛仍是绿色的，另一只眼睛则是个黑色的、烧焦的洞，透过她的头艰难地凝视着他。

“约翰，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女孩的头往一侧倾斜了一下，然后又倾斜到另一侧。此刻她的脸隐在苹果树的阴影里，她残忍地笑了笑。她的眼睛反射在约翰的眼镜上，也反射在他的眼睛里。“你无处遁形了。”